我有社交恐懼症……
今日撰稿人:張春
不想讓你知道我是誰,
不想讓你看到我,
不想讓你喜歡我,
不想和你約,
因為,
我恐懼,社交恐懼。
一個老客人來店裡,他悠閑地四下打量,終於看到了偽裝成客人坐在吧台上的我。和他對視的一瞬間我跳起來脫口喊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把這個故事在《心理學你妹》里說了一下,好多人聽完節目,留言說這裡很好笑。於是我又想起來好多別的。
一次我在店裡二樓的沙發上躺著。房東和房東太太進來了。他們沒發現我,為了避免寒暄,機智的我,緩緩地蠕動著卡進沙發深處。他們站在我面前聊了大概半個小時,我蟄伏在沙發的靠墊裡邊一動不動,全程都沒有被發現。一次完美的偽裝!
一位網友在網上留言說某天要來店裡找我。我本來那天要去店裡的,結果不敢去了。在家裡死活撐到了晚上。後來在知乎的鹽Club上還是見到了她。她對我笑,我無地自容。
有一次一個客人跟我說:「這個店老闆我知道啊,那個××!」
我硬聊:「她怎麼了?」
她突然說:「就是你吧?」
我說:「不是……她辭職了……」
這個是阿綠告訴我的。有一次,她和我從二樓走下來,門口有兩個遊客,遊客問我,這家店今天開門嗎?我說:「我不知道,我是房東。」
芙蓉告訴我說:「有一次店裡休息沒開門,你在門口乾坐著,人們指著店說:『這家店非常懶,經常不開門。』你贊同地點點頭說:『是啊,他們店是這樣的。』」
柚子薇說的:「沙店剛開的時候附近某店家來串門,問你老闆是誰,你立刻指著芙蓉淡定地說:是她。」
客人問我老闆是誰的時候,我肯定會隨便指一個人的。還好我店裡的人都和我有默契,立刻就當起老闆,過渡非常自然。
有一次約好了一個採訪。提前一個星期就約好了,我整天都在為這件事著急。心裡沉甸甸的,每天都在想這件事。
到了那一天,我早早就趕到了約定的地方。直到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對方還沒來。
我心裡依稀感到輕鬆,發信息問:是不是取消採訪了?
對方回說:啊,我們約的是明天啊!
我眼冒金星——還要再來一遍!
所幸,其實見了面我就好了,那次採訪也很愉快。我的焦慮大都在前期。這也是我恐懼但是仍然想邁出去,不斷鼓起勇氣嘗試的原因。畢竟我仍然渴望交流。
還有一次,小蠻和她老公說要去阿紫家烤肉。半下午的時候,在群里給阿紫發信息說:「我們在超市買菜了,有沒有要帶的?」
阿紫回說:「哎呀,忘了這件事!我和阿星正要去看電影!不好意思巴拉巴拉。」
然後小蠻他們就說:「哦好,那就算了。」
過了幾天,阿紫來公司玩。
小蠻問:「你們那天看的什麼電影?是不是《狼圖騰》?」
阿紫說:「啊?不是那個。」然後看向阿星。
阿星說:「啊?就是你看的那個啊。」然後看向阿紫。
小蠻嘟囔說:「那不就是《狼圖騰》。」
阿紫說:「沒有,不是那個。」
阿星說:「對,是另外一個……」
我見識到了貨真價實的面面相覷,並憑著豐富的經驗看出了端倪,大喝一聲:「你們根本就沒有去看電影對不對!」
阿紫和阿星從脖子開始,紅色漫向腦門,兩顆紅通通的頭,像車頂上的警燈一樣鮮艷。他們互相責怪對方太弱智,並且表示:早知道今天不來找你們了。
所以那天晚上,他們不想招待客人,於是謊稱去看電影。為了偽裝成去看電影,整晚都不敢刷微博微信,連網都不敢上,生怕手滑點了什麼東西被識破。
其實我也只是使詐隨便喊一下,他們要說不是,我也不會太在意。但是他們太容易崩潰了,一下就把什麼都招了。
然後大家搖頭感慨:
社交真是太可怕了
。開店的前四年,我基本上都待在店裡看店。每天要和很多人交談。現在依稀覺得那幾年把我的社交能量透支了不少。
我現在覺得,服務業從業人員,說話太認真可能會成為職業缺陷。因為畢竟很多客人是隨口搭訕、隨口吐槽的。而我為了這些隨意的交談歷經悲歡離合,實在是很吃力。
比如客人隨口說:外面賣3塊,你怎麼賣
5
塊?
我曾經從機器、店面、原料、分量、清潔、人工等方面綜合分析,最後告訴他,同等檔次的冰激凌,我賣的是最實惠的。
可是對方几乎快忘記自己問過這個問題,已經在打聽別的事了。想了很久後,我終於想出一個好答案:「因為今天打折。」
除了自來的客人,還因為那幾年我也都在網上寫東西。一些人知道了我,總會有人想認識寫這些東西的人。何況我就在一個店裡,而這個店又這麼好找。我被一些知道我,而我並不認識的人找到,這種問題相信沒有誰能從容應對。
一個人找到你,說:你好,我很喜歡你。
……
我該說什麼呢?
「對不起,我無法回應你的喜歡,因為我還不認識你。」
不然呢?說「謝謝」嗎?然後
ta
說「不用謝」嗎?這不是又把問題拋向了對方嘛!
說「我很榮幸」嗎?不不,這是假話,我沒有覺得很榮幸,你喜歡就喜歡吧,
so what
。反正他們喜歡的也不是「我」。
現在,這樣的對話里,我會回答說「好的」。請相信我,這也是我思考了多年後得出的、自認得體的答案。
打開門做生意,總是會有各式各樣的客人。
有一類客人非常恐怖,他們非常臟、非常鬧、非常沒有禮貌,並且,還不花錢。
有一次來了個非常討厭的劇組,在我們店附近取景,買了5個冰激凌,然後把店裡的位置全部佔滿。我本來覺得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就讓他們休息一下吧。直到他們去買來一堆冰棒,並且掏出了自己的茶具開始泡茶——到這個時候我都還給他們熱水了。再接著他們開始講葷段子並且調戲店裡的女孩子,問:「你有沒有男朋友,你看我怎麼樣?」我氣得頭暈,說:「叔叔,還是介紹你兒子給我們吧。」
還有一次,我實在被一個客人氣瘋了,和芙蓉走上前說:「對不起,這張桌子我們要用一下。」然後把那個桌子抬走了(這是一個美麗的幻想)。
還有一次,一起進來四個客人,那時候還是一個10平方左右的微小的店(當然現在也只有
20
平方),他們四個一下就把店塞滿了,像牆一樣排在我面前。
我說:冰激凌?
一個客人說:不是啊,我們不想吃冰激凌。
我又說:哦,那喝酒?
她說:不喝酒,不愛喝酒。
我說:那……?
他們歡笑起來:聽說你唱歌特好,我們是專門來聽你唱歌噠。
一回憶起他們一臉surprise的表情,我差點又要氣得昏死過去,以至於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回復的了。
作者簡介:
張春 ,作家,知乎「鹽
club
」、
TEDx
演講嘉賓。 本文節選自其新書《在另一個宇宙的1003天》,本書真實記錄作者與抑鬱症同行的日子。
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圖片來源於網路。其他公眾號轉載本文章請直接聯繫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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