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一低頭的鄉愁
《最是那一低頭的鄉愁》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
偶然再讀余光中的《鄉愁》，勾起關於那山那水那人的片段記憶，而立過半的我，此刻稱「故鄉」似乎過嫩，謂作「家鄉」或者叫「老家」，也許更為合適更加親切。
走異鄉，去異地，尋找別樣的人生。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也是一袋豬飼料」，轉眼到了為人父踏進中年的歲數，離開家鄉已經十三個春夏秋冬，當年走出校園攜筆從戎戰鬥中原大地，如今離開營門選擇轉身從警落戶瀟湘之濱。
生活在別處的人生之旅，有過激情燃燒的歲月、飽經辛酸的奮鬥、太多無奈的感慨，也有過知足也不常樂、既來也未必安的叛逆，從中原到中南、從省會到家鄉，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離家的路程越來越近，心的距離越來越遠，遠方成為棲居地，家鄉成為遠方。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的家鄉偏僻落伍，四面環山，窮山但非惡水，人窮然志不短，可親可敬的鄉村原始子民，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依然耕耘著曾經視為命根的土地，依然愜意於土地刨出了溫飽沿襲了祖傳的生活，依然喝著自釀的米酒喝老了歲月喝醉了人生，依然堅守著筋疲力盡才肯歇腳的信念，依然殘留著不崇尚科學而敬仰鬼神的愚昧……
父母已經老了，也更加孤獨了。隔地不遠的恐懼時刻襲擊我的內心深處，說老有所依其實是美麗的謊言，也是最沒有良心的一句話，頗費苦心經營的房子成為空巢，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成為客人。「父母在、不遠遊」的古訓很美好，「你把我養大，我陪你到老」的願望很豐滿，「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很無奈，然而家鄉是一座圍城，如詩如畫，似天堂也像囚牢，夢想離開她又依戀她，卑微的出身尋找慾望出路，悠長的背影行走改變命運，從大山裡走出來的人越來越多，守在大山裡的人越來越老。
城市不是屬於他們的，那些不得不進城的父母輩們，跟著兒女生活在陌生的小區，語言成為交流的障礙儼然啞巴一般，鄰居成為冷漠的過客視而不見，出門不認字甚至找不到回來的路。這些年，說服父母來城市與我們生活比登天還難，任何責怪與抱怨都是多餘的，與其讓他們住在城市用他們的話說「像坐牢」，還不如讓他們住在老家自由習慣。
對於他們，離開土地和「狗窩」，意味著失去精神家園。父母捨不得家鄉的土地，之於他們，荒廢土地是一種原罪，之於土地，不堪回首的記憶、情深意切的虔誠，曾經那是養活了家人的救命稻草，曾經那是播種生活的希望；捨不得家鄉那個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之於他們，人去樓空是一種不祥的徵兆，之於「狗窩」，居住積澱人氣保佑興旺，曾經那是父母親手建造的幸福籌碼，曾經那是身份地位的象徵。離開家鄉十三載，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心有所想卻身不由己，「常回家看看」是一種奢望，即使每次回家也來去匆匆，儼然成了探親的客人、觀光的遊子，其實父母的心愿簡單而純樸，回家是最好的禮物，每次總覺得回家的路最近，其實近的是心情、近的是親情，每次回家總免不了讓父母忙碌，地道的家鄉味道，咀嚼舌尖上的親情，傾聽家鄉的奇聞軼事，總為這生我養我的家鄉變化在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而傷感，總為僅見逐漸衰老的滄桑面孔、眼神無助的留守兒童而失落，總為一棟棟鄉村別墅沒有主人、一條條鄉村小道依稀行人而嘆息，總為昔日良田沃土雜草叢生、老宅庭院日晒雨淋而可惜，總為與曾經熟悉的身影聲音、兒時的玩伴同窗相遇卻形同陌路而失語，總為曾經月光下鄰居們納涼閑聊一去不復返、如今的夜色零星點綴著燈光寂靜如初而失憶……
家鄉的人口越來越少，老人和小孩成為主角，年輕的成為稀客。老人，不經意又少了一個；小孩，轉眼間長大了一批，有的舉家進了城遷走了戶口永遠離開了家鄉，有的被逼進了城僅僅偶爾回趟家省親，有的背井離鄉甚至數年未見身影差點忘記了回家的路，有的永遠消失僅僅終於有一天把骨灰盒埋在家鄉的土地上，有的外嫁他鄉異省按父母輩的說話「嫁遠了等於白養」……
家鄉在沒落，農村在萎縮，鄉俗在失傳。家鄉的房子建得越來越土豪，家鄉的人氣卻越來越日薄西山，甚至懷疑若干年後家鄉會消失於中國版圖，聽聞某某死了屍骨已爛而無人知曉，聽聞某某突發疾病西去而遠在千里的子孫趕路未及而無人送終，聽聞某某的葬禮因缺少年輕力壯的而無人抬棺……
堅守家鄉擁抱土地的老一輩，徘徊與城市與家鄉的漂流族，未知家鄉在何方的新生代，編織著鄉愁，剪不斷、理還亂，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生髮著鄉愁，一張回不去的火車票、一首無字的歌謠。每逢佳節倍思親，我心在遠方，吾心即家鄉，親不親，家鄉人，甜不甜，家鄉水，落葉歸根人生夢，衣錦還鄉不是鄉……
詩人艾青說過，「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我愛這土地，因為那裡有至親至愛的人，因為那裡留下了童年的腳步，因為那裡是我的生命之根，因為那裡有一千個愛她的理由。
很欣賞這樣一首歌，也作為我表達未盡的鄉愁：「 天邊飄過故鄉的雲,它不停地向我召喚，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有個聲音在對我呼喚，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飄泊，踏著沉重的腳步，歸鄉路是那麼的漫長，當身邊的微風輕輕吹起，吹來故鄉泥土的芬芳，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歸來吧 ，歸來喲，我已厭倦飄泊，我已是滿懷疲憊，眼裡是酸楚的淚，那故鄉的風，和故鄉的雲，為我抹去創痕，我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那故鄉的風，和故鄉的雲，為我撫平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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