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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智囊》之:堡壘總是從內部被攻破的賣國鐵律

摘 要

自家的籬笆沒有扎牢,無論怎樣堅固的堡壘也還是會從內部攻破的,到那時,國家已亡,家族已敗,做怎樣的嘆息也無濟於事的。而這樣的事例,從家庭到黨派,從民族到國家,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已然發生,以後也還將會繼續上演。

【朱仙鎮之敗,兀朮欲棄汴而去。有書生叩馬曰:「太子毋走,岳少保且退。」兀朮曰:「岳少保以五百騎破吾十萬,京城日夜望其來,何謂可守?」生曰:「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岳少保且不免,況成功乎?」兀朮悟,遂留。

以此書生而為兀朮用,亦賦檜驅之也。

《明智部第二 知微卷五 朱仙鎮書生》】

「武聖」的演變歷程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文人的糾纏在武人那裡似並不乎多見。也許,在文人眼裡,從來就沒有武人,只有「武夫」。一般來說,我們的民族文明程度一直自視為很高,崇尚的會詩詞歌賦的文人隨處都有記載,如果是純粹的武將,一般都視為沒有教養或者「武夫」系列,是低俗的搬不上檯面的。但歷史總是愛開玩笑,王朝更迭的背後血雨腥風不計其數,純粹的殺人勇士似乎總被遺忘,能文能武的元帥將領成為主角,文人騷客此時不知所終,而最驚險、最動人、最被津津樂道的往往是悲劇、血腥和鬥爭的故事——這是否也是人類的動物本能使然?!

傳說並演繹故事的在民間,記載並歌功頌德的是文人。

既然武功高下無需探討,要較量的幾人PK一下就明白,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除了武俠小說裡邊的武林盟主那樣的虛擬武者最高地位以外,現實歷史中的武人最高稱謂當屬「武聖」。大抵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便不好比較,又不可能來個關公戰秦瓊或者張飛殺岳飛那樣的面對面交手,所以「武聖」的封號(凡是有名號的都不是自己命名的,一般都是君主或者皇帝來個官方認可)也還是有較大爭議。

從姜子牙到岳飛再到關羽,歷史一開始是按照發生順序進行,後來突然轉向,從南宋變到三國,有點匪夷所思。據說是康熙同志的又一偉業,江山初定,盛世開張,需要樹立英雄,作為皇帝,莫過於封號。要平夷四海又要聯絡漢人,文治武功都自認為不錯的玄燁有他的想法,文人編書考試,武者忠孝駕馭。但要封武聖,原有的姜子牙死得太早,最近的岳少保不是同族人(就是想要把岳飛弄在最高位,但誰叫被岳飛痛扁還豪言「壯志飢餐胡虜肉」的完顏家族被愛新覺羅氏奉為老祖先呢,說不過去啊),還是找一個「漢族」起始並且漢帝國垮台時期自相殘殺的典型來說。按照所有故事的腳本,找的人不能是絕對的成功人士,需要帶有悲情色彩(古時的最高統治者還是知道底層人士同情弱者的一般心態的),同時《三國演義》的文學威力很不小(《說岳全傳》差之太遠),那就關羽了。

內外勾結敗家破國

也許岳武穆對於金人的傷害是很深的,大小戰役具體多少沒有一個準確的統計,但是朱仙鎮絕對是南宋和金國戰事的轉折點:岳家軍一路凱歌,不斷收復鄭州、洛陽等地,連金軍最精銳的鐵騎兵「鐵浮圖」和「拐子馬」也被打敗,金兀朮被逼退到開封,岳家軍駐紮朱仙鎮,四太子長嘆「撼山易憾岳家軍難」,已然心灰意冷做好準備,打道回府。慢說位於南宋高層秦檜的潛伏猶深未被發現,這裡就有人向金兀朮獻計於危難之中,核心意思就是金國人不要著急退卻,等等看局勢的變化,可能岳飛要主動撤退了。金兀朮很奇怪,想那岳飛能夠以五百騎兵便破我十萬大軍,對手現在士氣正旺,同時汴京的全體宋朝子民還在日日夜夜眼巴巴盼著岳家軍來,怎麼會有我金兀朮翻身的機會,我哪裡能夠有半分把握守得住呢?

那個叩馬獻計的書生的回答卻是高層權謀鬥爭信息的絕對泄露,「自古未有權臣在內,而大將能立功於外者」。一是岳飛這個看似很能打仗的在朝廷裡邊沒有實際的當權派撐腰的,絕對會無疾而終;二是岳家軍直搗黃龍的下一步戰略沒有得到最高層的認可,說不定這個勝利之戰到皇帝認可的時候最後反而沒有功勞可言;三是這樣一支看起來能征慣戰的隊伍或許連主將都自身難保,哪裡還能得到最後的成功呢?總而言之,反正岳飛的得意日子距離結束已經不遠了。事實表明,這個論斷非常正確,歷史上對於勝利之師不予鼓勵,反而用了十二道金牌快速召回的舉動居然就很自然地出現了,英雄一世的岳飛曾經的豪言壯語「直搗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恍然已成為隔世之言只在歷史的天空回蕩,「十年之功,廢於一旦」既是前功盡棄痛心疾首的悲憤,更是南宋病入膏肓行將就木的斷言。

才華顯露有原罪?

曾經因為朱亥居於仙人庄而得名的朱仙鎮現在最出名的是岳王廟和木板年畫。遙想當年,朱亥看似一介草莽屠夫實則一代賢人小隱於市,信陵君後重用之,到取得虎符之時,朱亥顯示了應有的作用,詩仙李太白俠客行中「救趙揮金錘, 邯鄲先震驚」、「十步殺一人, 千里不留行」的佳句至今激蕩情懷。在這個除了朱亥充滿豪情萬丈之地之外還有一個向異族人獻出絕佳妙計的「朱仙鎮書生」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原因也許並不複雜,無怪乎識人用人而已。

大凡有點本事的人都希望能夠得到重視,總是希望能夠展現自己的才華。秦檜位列史上十大奸臣之一,最初也有正直有為的一面,還積極地反對和談。或許皇帝不愛惜那樣的人才,甚至於秦檜也很高調享受了二帝的待遇,被金人捉去。於是就此他成為了史上最成功的被策反者和高層潛伏者,他已經將原有的才華完全倒戈相向,他的跪拜世人的姿態就被歷史定格。

朱仙鎮書生怎麼能夠知道朝廷的最大秘密呢?通常來講有兩種原因:要麼他就是一個在宋朝科舉時期鬱郁不得志的人,對於既有的朝廷已然心灰意冷,既然能夠在另一個場合表現自己的絕世才華,何樂不為(後世的洪承疇、吳三桂等人對於異族人也是這樣既求自保更要自我表演的另類人才)?!要麼這個朱仙鎮書生本來就是秦檜和金國的聯絡員,一直在互通有無,但是岳少保的軍事推進速度的確太快,惜乎又沒有手機、電話或者傳真聯絡,情況又萬分緊迫,於是秦檜只得拋出這顆原本暗藏的棋子,直面金兀朮坦白後方的絕妙計劃。當然,或者這個故事本來就是虛假的,原文中朱仙鎮書生所說的話很有些帝王心術加上決斷殺伐,斷然不會是純粹的無名之輩,但是此人僅在王雲五輯的《宋武穆公飛年譜》裡邊露面一次,後來居然杳無所蹤。但如果是假為何又有該書生的橋段流傳呢?也許是因為岳飛的確太過厲害,而金兀朮心有不甘,於是便藉此人之口說出那些即便是懦弱的宋高宗也要提防岳家軍發展壯大以致不能約束威脅皇位的遐想。

功高蓋主岳武穆結局早定

無論怎樣,岳少保是功敗垂成,能力敗在了權謀之下,打仗的敗在了奸臣手中,收復河山的宏偉藍圖倒在了帝王爭奪鬥爭里。處於極端劣勢的大金人眼看著自己潛伏的棋子成功崛起,現在完全的敗局一舉扭轉為勝者的主動求和,於是「必殺岳飛而後可和」居然成為了四太子的砝碼,而這也不幸成為現實。

對於秦檜等人來講,可恨的是,岳飛的確太過自律,居然找不到一個實在的罪名,當張俊等同列南宋中興四將的為了防盜鑄造一千兩一個大銀球堆滿大屋並還很無奈稱為「沒奈何」(語言的魅力啊,與「莫須有」有異曲同工之妙)的時候,岳飛被害抄家總家產也只有三千貫(約合二千多兩銀),還包括了數千匹麻布——這個物資他自己沒有辦法用的,只有給予軍隊才能有效利用——「武將不怕死,文官不愛錢」是岳飛說的,但是文武雙全的他除了不怕死也不愛錢。

不管當時的大臣和百姓們如何覺得不妥,後世人一直尊敬的岳飛還是被貫以「莫須有」的罪名殺死在風波亭。家族帝王政治的國家私有制體現的個人強權在致人死亡的時候很明顯。但歷史的反諷同樣體現得非常充分:僅僅二十年後,宋孝宗便予以平反,並且把地位再次抬高,不僅修建廟宇,還以「武穆」的封號追憶「折衝禦侮曰武,布德執義曰穆」——就這樣後任者認為一個有才有德之人在前任者那裡竟然沒有容身之地,也是一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可惜的是,後世公認為南宋最強的皇帝宋孝宗畢竟沒有與岳武穆一起共事,否則歷史將會必然改寫的。但歷史終歸是歷史,無法再度寫就,後世只得從那些成敗興衰中找尋有益於當世的經驗或者教訓。風雨飄搖的宋朝在一百年後徹底被北方民族覆滅了。

也許,宋朝的歷史就是一部陰氣深深沒有脊樑的屈辱史,就是一部看似花團錦簇實則外憂內患不斷的鬥爭史,就是一部耽於享樂不思進取但把權力鬥爭發揮到極致的權貴沒落史,就是一部看似理學經學欣欣向榮實則最大限度阻礙文明發展的思想禁錮史。

內部的動力已經不能夠讓安於現狀的中原大地吐故納新,於是,外族的強力顛覆了中原文明的一般進程,這一法則一直延續至今:元朝的鐵蹄踐踏後,明朝在初期的奮進之後再度延續了宋朝的這種脂粉氣息,滿清的入關徹底宣告了中原農耕文明頂峰盛極而衰,當更大範圍的外來者強姦一般進入華夏大地,近現代幾百年屈辱陰霾便揮之不去。而現在,再也不可能閉關鎖國的地球大世界大市場大家庭的環境下,我們能否逃開這樣的血腥進化過程,達到自我政治結構、經濟發展、社會治理和人心思進的願景呢?!

內外有別的普世價值推廣者的漢奸矛盾律

不過還很有些好事者不願意去這樣干,他們希望發現另類的驚世駭俗的歷史。例如,秦檜也是情非得已,趙構也是身不由己,岳飛也是罪有應得:秦檜的間諜行徑是因為原來的好建議皇帝沒有採納,於是人格分裂了;趙構的苟且偷生是因為新朝剛建不適合大規模作戰,何況迎回二帝他就沒有位置了,他的做法順理成章;岳飛的一意孤行顯然沒有將「精忠報國」認真貫徹,十二道金牌才召喚回來說明他對於皇帝的忠誠有問題,明知不可為而為顯然證明岳少保雖然是軍事上的天才、文學界的驕子,不過政治上太不成熟、情商很是需要改進,結果顯得咎由自取——更有甚者說,站在中華民族大家庭的立場上,岳飛那樣努力把金人攆出去,簡直就不知道民族團結的大義嘛,還大膽宣揚「笑談渴飲匈奴血」就更是不可理喻了!

按照上述說法,即便如近代美國的獨立戰爭的反抗新的殖民者也是違背普世價值的人性的了(至於原初印第安人好像不應當被視為享受現代文明的群體),更不能夠否認日不落帝國現代文明的啟蒙的偉大作用、星條旗世界警察對於民主自由的博愛無邊恩賞了。——所謂漢奸的哲學都是這樣:把時勢造英雄和適應時代潮流掛在嘴邊,首先覺得自己是不行的,然後一切外來都是很好的,然後絕對的拋棄被視為勇敢者的行徑,自我的保護被視為懦弱者的哭泣。

回頭去看,似乎清朝的康熙比起來還更為客觀,他雖然覺得大肆宣傳岳飛作為武聖不太妥當,但並未把民族團結的大帽子扣在他的頭上。金人視金兀朮為英雄,漢人視岳飛為英雄,好像本身都沒有大問題,奈何要在岳飛精神認定上突然就在普遍人性的概念上做文章?在看似振振有詞全人類大團結的外衣下包含了怎樣的用心?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聽?」如岳飛這樣既是文人又是元帥的全才自然更加無比寂寞,儘管滿腔報國熱情但那些掌握實際權力的人卻無暇理會,反而臨到終了還不得不倒在宋高宗的授意、秦檜的惡意加害之下,即使後來追封為「鄂王」或者世人皆稱「岳王」又有何益?明代李東陽所做《金字牌》說道,「金字牌,從天來,將軍慟哭班師回,士氣鬱怒聲如雷。震邊陲,幽薊已覆無江淮。仇虜和,壯士死,天下事,安有此,國亡之,嗟晚矣!」

自家的籬笆沒有扎牢,無論怎樣堅固的堡壘也還是會從內部攻破的,到那時,國家已亡,家族已敗,做怎樣的嘆息也無濟於事的。而這樣的事例,從家庭到黨派,從民族到國家,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已然發生,以後也還將會繼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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