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乞討者的故事
一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在這條被寒風席捲的馬路上，馬路的兩旁是各種各樣的飯館和店鋪。中年教師老馬忙碌了一上午的工作後，信步地走在馬路上，看著來來往往蜂擁而去的學生進進出出各個店鋪和飯館。
在路口的拐角處，癱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討者，衣服破舊而厚實，破口處能清晰地看出裡面衣服的顏色。老馬看到過往的同學和行人一個個都繞著他走了過去，好像生怕這位行動不便的乞討者會弄髒他們衣服，搶他們錢似得。老馬摸了摸口袋，摸出了一張十塊紙幣。他走過去慢慢地蹲下來，將十塊錢放進了盤裡。這來自不易的十塊錢點亮了一位失落者的心，乞討者一個勁點頭致謝。
老馬笑著說:「不用謝，實在是不好意思，老婆管的嚴，只有這麼十塊錢。你餓嗎？這麼冷的天。我回去幫你帶份飯來。」
乞討者沒有說話，明亮的眼睛裡溢出了淚花。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老馬急匆匆地從家裡裝了一份飯，麻溜地跑了回來，可乞討者已不在。老馬站在原地朝四周看了看，還是沒有看到這位乞討者的身影。他只好失望地回了家。
老婆看到老馬拿回家的飯盒裡的飯沒有動，就問他:「怎麼，他沒吃？」老馬說:「沒看見人，興許自己去買吃的啦！」老婆說:「你這人呀！就是善良，小心被別人騙了都不知道。」老馬說:「什麼騙不騙的，誰大冷天吃飽了撐的還出來騙人。再說啦！不就十塊錢嘛！又不會讓你少胳膊少腿的。做好事就算是被騙了，我也覺得值。」老婆說:「也就是你，你有理行了吧！你說什麼都有理。」老馬哈哈大笑。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星期，學校期中考試剛考完。老馬還是走在那條他經常走的路上。這時，他正前方有兩個學生正在打鬧嬉戲，嘴裡說著不太文明的話。老馬聽了，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也是一笑而過，任他們說辭。
老馬走到那個拐角處，突然，打鬧的學生晃蕩一下，四仰八叉的跌倒在地上，嘴裡說道:「卧槽，誰他媽不長眼睛拌我一腳。」追逐他的幾個學生看到他摔倒的囧樣，都捧腹大笑起來。
男孩還沒起身就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男孩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才看到一身破衣的乞討者。他本來不想說什麼的，拍拍屁股就走，可那幾個學生一直在笑，他心裡憋屈，就說道:「今天真他媽倒霉，考試成績一塌糊塗，剛出門還撞上個騙子乞丐，弄得一身臟不說，還被他媽的嘲笑。你們在他媽笑個試試，小心我把你們做的那些事全告訴老師去。」說完，幾人就說笑著揚長而去。
老馬看到一切很想過去說些什麼，但一時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老馬心想，難道讓我過去罵這些孩子，說他們不是，不行。學生們走後，乞討者突然用手將自己的身體向前挪。老馬朝他挪動的方向看去，原來乞討的盤子被踢到好遠。老馬快步地走了過去，撿起了盤子和零散的幾塊錢。老馬將盤子和錢放回了原地，並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十塊錢放到盤裡，乞討者又連著說了幾聲謝謝。
老馬仔細一看，這不是上次那個人嘛！老馬便說:「誒，我上次好像也在這見過你，給你還帶飯了，結果你沒在這。」乞討者抬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
深夜中，老馬睡不著。白天這一群孩子的行為，讓他心寒。他總要去做點什麼，否則無法原諒自己。
第二天有節班會課，老馬打算開個主題班會，班會的內容就叫助人為樂。
老馬站在講台上對著台下的同學們說:「同學們好，今天我們來開個主題班會，題目叫助人為樂。在開始之前，我先問同學們一個問題，假如有一天你走在路上，突然發現路上有位乞討者，你是給錢還是不給，為什麼？」
有同學議論說:「這都是騙人的，不給。」
老馬繼續說:「我給同學們講個故事吧！同學們靜靜，我講完之後，在繼續你們的話題。」
二
「那大概是在20世紀初，也就是你們出生沒多久。那個時候經濟條件沒有現在這麼好，科技也不發達，老百姓的生活也很困難。有這樣一位青年，他到處奔波找工作，可是工作豈是那麼好找的，處處碰壁不說，談了多年的女友也離他而去。他心灰意冷，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直到有一天，他看到路上的乞討者，發現這位乞討者竟然靠乞討為生，討了不少錢。他就萌生了一個想法，竟然工作這麼難找，生活這麼困難，為什麼自己不乞討呢！可這乞討是門技術活，需要博得別人的同情。他就想了個辦法，裝殘疾人。
他將自己的雙腿打上石膏後，開始了第一天的乞討生活。
剛開始的時候，還不錯，每天能得到不少錢。有了錢以後，他拿去買酒喝，花著花著，沒多久錢就沒了。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幾個月，越到後來錢就越少，人們開始變得謹慎，不在隨便給人錢財。不過，他自己倒無所謂，渾渾噩噩的過著，只要不餓死就成。
轉眼到了冬季，街頭的行人也越來越少。青年已經好幾頓沒吃飽飯了。他雙手合抱裹緊衣服，低著頭癱坐在街口。他的腦袋裡開始出現幻覺，他看見一大堆美食擺在眼前，裡面有他最愛吃的紅燒肉。他咽了咽口水，拿起面前的盤子就咬起來。這時，突然有個聲音在叫他:「小夥子，你在幹嘛呢？你咬盤子幹嘛？」青年聽到聲音的呼喚才蘇醒過來，趕緊放下盤子說:「老爺子，我餓，我已經好久沒吃飯了。」老人從口袋裡摸出二十塊錢，放到青年手裡。青年道完謝，老人就匆匆走了。沒過多久，老人拿著一袋包子回來，交到青年手裡，嘴裡說著:「小夥子，包子還熱乎著，趁熱吃。」
青年看著老人，又道了幾聲謝，接過老人手裡的包子。青年手心裡捧著熱乎乎的包子，吃著吃著眼淚就掉了下來。他哽咽地吃著包子，每吞一口，就好像一塊滾燙的烙鐵燙在自己的心上。
後來，他時常會到這條街口乞討，每次都能遇到老人，老人每次都會把十塊錢交到他的手裡。時間一長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有幾次他特意避開老人到其他的街口乞討，可是他避開沒幾次還是要回來。再後來他索性就不避開了，三天兩頭就到這條街口來。
有一次，他癱坐一整天都沒有看到老人。他想，老人今天怎麼沒來呢！是不是去哪了。又過了兩天，老人還是沒來。青年人有些擔心，心想，老人是不是病了。他每天變得心不在焉。當有人給他錢時，也不知道說聲謝，整天心神不寧的想著老人，挂念老人。甚至有幾天晚上，他還夢見了老人，迷迷糊糊的。老人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但他總是聽不清楚。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青年總是夢到老人。這一個月里，他總是小心翼翼地關注著來往的行人，生怕錯過老人的身影。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想見老人。
他想，我是不是為了老人的錢，可是我現在不缺錢了，已經不會再餓肚子了。他開始想想這一段時間來的經歷，老人每天都會給他錢。自從老人給他錢後，每天能討到錢的數量也逐漸增加。老人偶爾跟他聊聊天，時常跟他說兩句話，沒事順便帶份飯給他吃。每次老人說話，他都很認真地聽，從不辯駁，時間長了，他覺得老人說的頭頭是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改變了很多，不再把討來的錢亂花，而是慢慢地存起來；大晚上也不再花天酒地，而是坐在燈光下看看閑書。以前，他總覺得這個社會冰冷刺骨，如今，即使在寒冷刺骨的冬天，他彷彿也能看到春暖花開，異常美麗。
他自言自語道:「不是，我不是為了錢，我是在想念我的親人，我的恩人。」
這時，一個看上去要比他大十歲的男人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了下來，將十元錢放到他的盤裡，然後問他:「你是不是經常在這條街口乞討？」青年人說:「是的。」中年男人又問:「以前，是不是經常有個滿頭白髮的老人給你錢。」青年人非常激動地說:「對，你是不是認識老人？」中年男人說:「他是我爸，我爸叫我把這個交給你。」說完，他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
青年人拆開信封，裡面有一疊一百元的鈔票。鈔票的底層有一張信紙。
青年人趕緊把信紙拿出來。然後，把信封還給中年男人並對他說:「這個錢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了，你爸已經給我夠多了。」中年男人說:「這是我爸的心愿，你拿著吧！另外，那張信紙是他寫給你的。」
青年人拆開信，看著看著眼淚又掉了下來。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小夥子，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可有件事一直瞞著沒跟你說。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的腿沒事。有一次，我在公共廁所上廁所，剛好看到你在裡面卸掉了石膏走出去。
我之所以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堅持給你錢，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夠走出去，不要再以這種方式生活。我知道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算你的親人，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人活一口氣，不管遇到任何事情，做人的尊嚴不能丟。
小夥子，從我第一次給你錢時，就看出來你和一般人不同，你身上有股氣，是個性情中人。你在大冬天已經餓得不行的情況下還不忘跟我老漢說聲謝謝，這說明你是個有品德，能吃苦的人。你在吃著包子的時候，不自覺地哽咽流淚，這說明你是個有良心，懂得感恩的人。
小夥子啊！每次給你錢時，都會跟你說些話，每次說話都看到你在認真地聽著。如果你真的聽進去了，我想這段時間來，你應該會有所改變。如果你有所改變了，就證明我沒有看錯人，但光我沒看錯是沒有用的，關鍵還在你自己。
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人世了。以後再也不能給你送錢，但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夠走出來，去做真正的自己。
小夥子，我這一輩子都沒有看錯人，希望我也沒有看錯你。信封里的一千塊，你先拿著，我也只能給你這麼多了。你不要有什麼委屈，如果你覺得有什麼委屈，就當是我借你的。等你有錢了，還給我兒子就好。
小夥子，加油！』
青年手裡拽著信，止住了眼淚，砸掉了自己腿上的石膏，重新站了起來，他對中年男人說:「大哥，你爸現在在哪？我能見見他嗎？」男人點點頭。
青年跪在老人的墳前，哭著說:『老爺子，您用生命教我做人的道理，讓我不至於背著良心做一輩子的畜生。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青年把他所有討來的錢捐給了更需要它的人，其中包括老人給他的一千塊。
後來，青年把自己的經歷寫成了故事，成了作家，當他每次跟人談起老人時，都肅然起敬。」
三
同學們聽完故事一個個流出眼淚，老馬說著說著也流出眼淚來。
老馬繼續說:「同學們，你們知道這個乞討者是誰嗎？」
「他就是我親如兄弟的朋友老張，而那個所謂的中年男人是我。」
「同學們，什麼叫助人為樂。我覺得，如果你明知道別人是個騙子，卻還能放下一切的芥蒂和猜疑，用心的去幫助別人，把它當成一件樂意去做並感到快樂的事情。這才是真正的助人為樂。」
「同學們，你們剛才有人說，他們都是騙人的。其實，他們是不是騙人的，這不重要。因為你拿出的那幾塊錢改變不了他們的現狀，卻彰顯了你的為人素質。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和乞討者之間最微妙的不同，也是我們作為人該有的品質。」
下課鈴響了，老馬說了聲:「下課。」
學生們才回過神來。
-END-
作者：張世林，一個喜歡閱讀和寫作的90後，用簡單的文字去記錄生活的點滴，感受世間的冷暖，希望文字能夠讓這浮躁的靈魂得到片刻的安寧，聊以慰藉這平淡無奇、一無所獲的人生。
編輯 獨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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