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自你離去，連花兒也不復顏色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宋 李清照《聲聲慢》

明誠，時間過得好快，轉眼，又到秋天了。

還記得，那年春日三月，母親逝世，你前往金陵奔喪。因為國事動蕩，局勢不穩，我不能與你同去，只能苦苦地等待，春夏秋只三個季節，於我，卻好像一輩子那麼漫長。那年秋日的八月，終於得以與你團聚，我知道你最牽掛的，除了我，便是它。所以，我不顧一切，也要將它們帶給你。

重逢那天，我帶來的書，足足有十五車，其實遠不止這些的。只是國破家亡，藏書盡焚，能留下這些，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如何不記得與你重逢時的樣子呢？歷歷在目、刻骨銘心，你從來都是謙和溫潤的樣子，那天，看到我後，你竟然哭得像個孩子，叫我也淚如雨下。只是，你擁我入懷時，又看到那些書，瞬間欣喜若狂起來：「還有！竟然還有！」我也哭笑不得了。

戰亂時期難得的幸福安穩，便是與你一起的日子。我們在院子里種了些菊花，只選了黃色的，因為黃色最顯生機，可以讓人忘卻煩憂。飲酒吟詩與賞花最合適不過，不時有幾隻大雁飛過，更為我們的悠然添了幾分詩意。門外那棵梧桐，越發茁壯，你說那是你思念我時種下的，我卻調侃：「原來你對我的思念竟如此單薄。」

其實，與你在一起的每分每刻，我都萬分珍惜。你的身體每況愈下，我總有不詳的預感，可卻無能為力，我半分疼痛都不能為你減少。第二年秋天，又是八月，你終究還是離去了。算算日子，與你在一起的光景，正好一年。你走了，叫我如何是好？你，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啊，明誠？

把你安葬後，我實在無法再住在那裡，我怕睹物思人，怕極了。這些年，我開始了漂泊流亡的生活，跟隨那個支離破碎的朝廷，畢竟在這世上，我也只有這最後一個依託了。避難奔走、顛沛流離，曾經我視為生命的藏書與珍寶，流失殆盡。奇怪的是，我卻不再痛心，可能，再沒有什麼能比你的離去更讓我傷心了。

從金陵到浙東，我去了無數個地方，寄人籬下、身不由己。如今，幾經輾轉，我又回到了這裡，回到這個讓我尋尋覓覓、魂牽夢繞卻又無比懼怕的地方。

院子冷冷清清，房間也陣陣寒意，一切都還是當年的樣子，好像什麼都沒變，可終究，物是人非。又是秋天，滿載幸福與痛苦的秋天。院子里的黃花被風吹得零落一地，飲再多酒也了無詩意，甚至連寒冷都無法驅除。

垂著頭靠在窗前，看大雁飛過，忍不住想，它們會是當年與明誠一同談論的大雁嗎？如果是，那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了。黃昏時分，下起了濛濛細雨，梧桐早已枝繁葉茂，被雨水沖刷得愈發乾凈。可我這心裡，為何卻越發愁苦了，好像日子，永無盡頭了……

文|漸悟之於（三度平台簽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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