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世間哪裡有清凈的住處？

提到北京想到老舍，

正如提到湘西想到沈從文。

作為京派作家的代表，老舍自己說過：

「我能描寫大雜院，因為我住過大雜院。

我能描寫洋車夫，

因為我有許多朋友是以拉車為生的。

我知道他們怎麼活著，

所以我會寫出他們的語言。

明白了車夫的生活，

才能發現車夫的品質、思想與感情，

這可就找到了語言的源泉。」

老舍描述的是自己的成長經歷、成長環境，

這種「京味」，別人模仿不來。

據學者楊玉秀研究，

老舍在其作品中使用的

「北京特有辭彙」竟高達1064個。

用地道的北京話寫北京人，

本土本色，質樸自然。

這個在他心中有著特殊情感的北京城，

永遠屬於老舍，沒人能取代。

今天暫且不提老舍的文學成就，

來聊聊老舍的感情世界。

老舍，原名舒慶春，字舍予。

老捨生於陰曆立春，故取名「慶春」，

取前景美好之意。

上學後，自己更名為舒舍予，

含有「捨棄自我」，亦即「忘我」的意思。

北京滿族正紅旗人，

是新中國第一位獲得

「人民藝術家」稱號的作家。

老舍的妻子是書畫家胡絜青。

1930年冬天，老舍自倫敦回到北平，

在大夥的安排下他倆認識了，

胡絜青當時正在北京師範大學念書。

頻繁的相見使他倆產生情愫，

在中山公園內，兩人擁抱定情。

1931年夏，胡絜青畢業，兩人舉行了婚禮。

結婚那天，老舍對胡絜青說：

「以後你看我不吭聲時，

別懷疑我對你有意見，

我只是在想事，或構思小說呢。」

胡絜青表示，

在那樣的時刻決不打擾他。

婚後老舍攜帶妻子來到濟南，繼續在大學任教。

胡絜青則在一家中學裡教書。

兩人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

出生在濟南，故名舒濟。

後來，兒子舒乙出生，

在重慶產下第三個孩子，次女舒立。

小日子原本過得相當平穩、舒坦，

但是日本侵華激發了老舍的愛國心，

在胡絜青的支持下，

老舍暫時拋下妻子兒女，

隻身赴重慶投入抗日洪流。

胡絜青為了照顧老舍的老母，

幾次要去重慶找老舍都按下了，

直到老舍母親去世，她才帶著孩子，

衝破無數的關卡和硝煙，

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盤問、恐懼、空襲，

走了一個多月終於從北平到了重慶，

完成了千里尋夫的壯舉。

然而，胡絜青並不知道，

在這段分離的日子裡，

丈夫找到了精神上的伴侶。

時代的激蕩，

兒女多情，實非所料。

去重慶之前老舍先到武漢，

因為約稿，他們認識了。

當時一群朋友一起吃飯，

趙清閣身穿京滬一帶流行的時髦短裝，

一頭短髮，落落大方，

給老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趙清閣籌備的《彈花》創刊號上，

頭條的位置果然是留給老舍。

自此，相差15歲的兩人日益熟稔起來。

隨著武漢戰事吃緊，

趙清閣決定到重慶繼續出版她的雜誌。

得知她要遠行，老舍特意為她餞行。

走之前她帶上了老舍的長篇小說

《牛天賜傳》作為紀念。

沒想到一個月後，

老舍也帶著同志撤到重慶，

亂世的重逢自是無比喜悅，

更何況彼此欣賞，志同道合。

在比鄰而居的日子裡，

他倆先後得闌尾炎，

兩人都是單身，互相照顧，

一種特殊情愫已慢慢產生。

病後兩人開始合作劇本，

她文思泉湧，佳作迭出，

成就了她文學生涯中的巔峰時刻。

因為劇本《桃李春風》合作的成功，

他們的名字開始反覆被聯繫在一起。

文學上的成就被傳為佳話，

但在生活中，關於他們「日久生情」、

「曖昧同居」的緋聞也甚囂塵上。

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歲月，

老舍寫下詩句：

「清閣趙家璧，白薇黃葯眠。

江村陳瘦竹，高天藏雲遠。」

他倆原是相稱的一對，

如果不是使君有婦。

然而，

胡絜青帶著三個孩子來到重慶會合，

一邊是靈魂深處精神伴侶，

一邊是等候多時的妻與子，

老舍內心充滿了糾葛，

陷入兩難的選擇。

經過一番掙扎，

老舍決定選擇家庭。

他知道胡絜青不容易，孩子更是無辜，

任誰都沒權利拆散原本幸福的家。

老舍幫胡絜青在國立編譯館找了份臨時差事，

五口人重新在重慶過起了正常的家庭生活。

就這樣，

趙清閣默默退出，

她把全部的心思

都放在了對《紅樓夢》的研究和改編上。

抗戰結束後，

趙清閣回上海，他來相送。

此刻的心情真是五味雜陳，

剪不斷，理還亂。

當年她帶著他的書遠走追尋理想，

現在要她忘掉他的人重新開始，

一切又談何容易。

後來老舍受美國國務院邀請赴美講學一年，

趙清閣登船相送。

老舍到美國據說曾寫信給趙清閣，

說欲置房子，等她來聚。

她見信，又是一番沉吟。

記得他曾說過：

「何時買得田千頃，遍種梧桐與海棠。」

她不曾忘記他說過的話。

事實上老舍在美國的生活很拮据，

作品被盜譯卻無錢打官司要回，

還是賽珍珠出面上訴到法庭才幫老舍討回公道。

時當新中國成立，

周總理號召知名學者回國共同攜手建國，

老舍當然是首要人選。

好多人寫信要老舍回國，他都不應，

沒辦法只好請趙清閣出面。

一旦老舍回國，他倆斷不可能有結果，

她又何嘗不知？但她不想誤他前途。

新中國正需要老舍，她終於是寫信了。

而他，如她所願，見信就回。

迎接他的只有幾個字：

「各據一城，永不相見。」

不久後，趙清閣完成小說，

書名《落葉無限愁》。

內容寫的是抗戰勝利後，

滯留大後方的中年教授邵環，

以為能與相戀的女畫家燦終成眷屬，

但燦不願毀壞邵教授的家室，悄然離開，

邵教授趕往上海尋到燦，

可燦得知邵妻將追到上海，

燦再次消失，「邵環倒在泥濘中，

落葉寂寞地埋葬了他的靈魂」。

顯然趙清閣想用這篇小說告別老舍。

他明白她的用心，

從此潛心創作，不再糾纏。

但每年趙清閣的生日，

老舍總會記得寫詩祝賀。

而她為他，一生未嫁。

卧室里一直掛著他書寫的面扇，

客廳里永遠懸掛著他的條幅。

得知老舍自殺後，

趙清閣晨昏一炷香，遙祭30年。

她知道他因胡絜青寫大字報揭發他倆而投水，

之後她從不提及她與老舍的事，

彷佛是和他約定好了，

讓往事隨風，煙消雲散。

這一生，

她在最美好的年華遇到了他，

臨終前，

她把收到他的80幾封信件全數燒毀，

如同黛玉焚稿一般，

留給世人的只有清冷，沒有談資。

1966年，紅衛兵在批鬥老舍時，

提起他和趙清閣的往事，

第二天，老舍自沉太平湖。

在《落葉無限愁》中主人公邵教授曾說：

「讓我們想法子逃到遙遠的地方去，

找一個清靜的住處，

我著書，你作畫，

與清風為友，與明月為伴，

任天塌地陷，我們的愛情永生。」

試問世間哪裡有清凈的住處？

看似簡單的願望，往往最難實現。

不能常相伴，

惟願長相思。

- END -

（圖片來源於網路，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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