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生命，關於死亡

關於生命，關於死亡

F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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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到了八九十歲，我就往河裡一滾，哪個也尋不到我，死得乾淨

太婆前些日子過世，家中仍按傳統風俗辦喪禮。照舊例，當宴請賓客三日，兒孫子侄，已在各地開花散葉的，也都踏著一路風塵歸鄉。

子孫皆披麻戴孝，夜間燭火長明，孫輩們在靈堂里輪流守靈。爺爺做主，請了和尚念經超度太婆，袈裟，木魚，也都齊全。

太婆已有九十五歲，算是善終。太公十年前去世，生前以仁義待人，書讀得多，又曾當過教書先生，頗得村民敬重，故即使並非同族之人，村人也大多來提了一捆紙錢弔唁太婆。

村裡還有習俗，要備酒菜送到廟中，吹鑼打鼓，來回七次，姑婆們哭得疲累。

親戚眾多，有一位按輩分應為表嬸的七旬老太，在夜間與我談天時，說「等我到了八九十歲，我就往河裡一滾，哪個也尋不到我，死得乾淨」。也難以說清，我覺得這位表嬸倒是真正的清醒。

對於喪禮，我一邊懷疑，一邊卻又相信：將死亡當作生命的另一個開始，所以才要繼承如此繁瑣的風俗。也正是因為相信死後世界的存在，才讓人在現世可以有些作為。

迷信，從某一個層面上，竟有讓人幸福的魔力。

夫子「未知生，焉知死」的勸誡攔住了不少對死後的世界好奇的人。蘇格拉底說哲學家所應練習的就是處於死的狀態，那樣才可能找到真正的智慧。再想到以前讀紀伯倫，他說死不就是「在風中裸立，消融於日光」嗎？那是詩人的死亡，對像太婆一樣靠天吃飯的農民，不會是這樣的。

人老了，就像豐收後的稻子，變得乾癟，一點一點地被抽去水分，然後就站在田野里，等一場寒風，或一場野火，也被鐮刀割，也被膠鞋踩。

那位東漢地開國大將馬援馬伏波倒是說過「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在後人看來轟烈，於伏波將軍卻又未必如此。

前段日子讀米奇·阿爾博姆的《你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八十三歲的老愛迪見到的天堂的第一眼，發現天堂不過是他用大半輩子想擺脫的「紅寶石碼頭」遊樂場，真是又糟爛又有些意味。

死亡是一場自我教育，我們都還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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