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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族根,蒼涼魂——陳漢軍旗單鼓舞

漢族根,蒼涼魂

——陳漢軍旗單鼓舞

文圖/張國新

陳漢軍旗單鼓舞是滿族陳漢軍旗人在祭祀活動時使用的一種特殊民俗舞蹈,原生本色,粗獷豪放,察瑪們唱的神歌更是古樸空靈,意境神秘,是漢軍旗傳統文化的珍貴遺存。可以實事求是地說,漢軍旗祭祀活動很大程度上有取樂於神、娛人娛神、人神同樂的成分,特別是今天,更與其原始意義漸行漸遠,舉辦燒香儀式的人家不亞於過大年,會招七鄰八村的人來爭相觀看,熱鬧非凡。然而,漢軍旗燒香祭祀文化原本不是太平盛世的產物,我們歷史的、客觀的、辯證地去進行思考,置身於相關特定的歷史年代裡,就不會感受不到一個歷史巨變時期的凄風苦雨,那神歌其實很蒼涼。

漢軍旗:獨特的文化形態

漢軍旗是一個很特殊的群體,最初形成基本上是明末清初的那個亂世年代,大致上由兩部分人組成。

一部分人是戰爭中被滿洲人掠去的漢人,據文史記載,明朝萬曆年間,努爾哈赤在北方建立後金,戰爭中掠獲了大量的漢人,這些漢人被掠去後,或被當成戰利品或被作為俸祿撥賜給了有功將帥及官宦貴族人家,成為了「包衣」,即家奴、僕人或奴隸,後來隨主子進入八旗。

另一部分是戰爭中被俘或投降的明軍,有的是整建制的部隊,因為他們掌握大炮的製造和使用,這對還處在冷兵器時代的滿洲軍隊來說是寶貴的財富,被委以重任。這兩部分人資格老,歷史上叫老漢軍或陳漢軍。大清江山穩定之後,又有漢人「隨旗」附於八旗之中,享受旗人待遇,稱之為新漢軍。新漢軍是在「和平年代」進入八旗的,沒有刀光劍影「隨龍征戰」的經歷,屬於「無功受祿」,所以這些人的社會地位和陳漢軍相差甚遠。


《神本》里的漢文化經典形象

漢軍旗人的根脈是漢族,卻完全融入了滿族的大家庭,成了正兒八經的「旗人」,以至於後來在漢軍旗人前提及漢族根源都會引起不悅。不過,漢軍旗人雖然在「組織」上徹底解決了「在旗」問題,可思想意識、信仰觀念卻做不到和過去一刀兩斷,於是他們便成了一個特殊的群體,形成了自己既不同於漢族又有別於滿族的獨特的文化形態,從漢軍旗祭祀的「神本子」就可以看出這一點來。

《神本》既是整個祭祀儀式的藍本,更是那個久遠年代裡漢軍旗人精神世界的真實寫照。從《神本》的壇續可知,《神本》的作者,是一位叫楊名忠的道士,字子修,號青楊老祖是遼陽的陳漢軍旗人,康熙年間潛修於長白山東南角下的異形洞坎離宮,歷時二十餘載才完成創作,後雲遊吉林烏拉,將其傳給漢軍旗人弟子,當時共八家,稱其八壇,分為上三壇和中五壇。從現存的幾家《神本》看,內容雖有變化差異,但確為一脈相傳,即所謂的形異魂同,共同的特點就是納入中原源遠流長的漢族文化,佛教、道教、古代英雄及民間神話傳說中的人物等各路神明靈仙都成為頂禮膜拜對象。

燒香祭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擺案子,案子是事先描畫好的神像,了壇時這些案子會一直供奉在祖宗龕上,直到下一次燒香時用新神換舊神,舊案子才在燒長錢時焚化。薩滿信奉萬物有神論,世間一切皆有神,因此把所有的靈神都請到案子上接受香火是做不到的,能夠描畫在案子上的都是每次必請、最受關注的「上神」,而在這些「上神」里多見於「漢人神」,並且往往被列於前面,與其相對應,《神本》中都有大段的唱詞進行述說描寫,歌功頌德,倘若把這些漢族文化內部去掉,《神本》也就不怎麼「神」了。《神本》中的經典形象有以下幾位:

老爺

老爺就是關公,三國時期的蜀國大將,集忠、義、仁、勇於一身,佛教尊為「加藍菩薩」,也就是護法菩薩,道家稱成為「三界伏魔帝君」,儒家稱為「武聖」,民間則視其為招財進寶、納福增壽、保佑平安、驅邪消災、利市護商、做官登仕的「萬能之神」。兩千多年來,關公已從有血有肉的凡人將領升華為神聖,成為中華民族的人倫典範和道德楷模。

關爺生來面如棗 五綹長髯頦下飄

關爺好騎胭脂馬 周倉斜扛偃月刀

請問關爺何處去 老爺催馬上灞橋

灞橋一上為何事 老爺勒馬等曹操

一等曹操百萬兵 二等徐庶和張遼

灞橋一上有計策 老爺鴻福氣勢高

——《神辭?關爺》

灶神

灶神既是漢族人民間說的灶王爺,在中國古代人們信奉的眾多神靈中,灶神的地位很高,灶神每年臘月二十三夜晚上天回報,除夕返回人間,於是就有「三祭灶,四掃屋」的習俗,既二十三祭灶神,祈求灶神「上天言好事,下地保平安」。傳說灶神姓張,叫張奎,是玉皇大帝的弟弟,奉旨下人間監察每一戶人家老小的品行善惡,定期回報天庭。

哪裡生來哪裡長 哪生哪長有家鄉

上方生來下方長 灶君廚房有家鄉

大哥天皇做玉帝 二哥名叫張二郎

三弟張奎降下方 玉帝封你管廚房

白日管廚人常走 夜晚又管鬼幽魂

白日還管人和口 夜晚又管火龍君

——《神辭?灶王》

二郎

二郎神是中國古代漢族神話故事裡的重要神仙,傳說他是玉皇大帝的外甥,他母親不喜歡天庭生活,偷偷下凡與書生楊君結下秦晉之好,他是神仙與凡人結合而生,力大無比,法術無邊,他身披黃戰袍,座下哮天犬,手使三尖兩刃刀,他箭射天狗,使天下擺脫了烈日洪荒,給無數生靈帶來福祉。《神辭?二郎》講述了二郎「劈山救母」的故事。

左手提起開山斧 九牛二虎來幫忙

兩臂用上十分力 一座大山兩下張

當中劈開一條路 順著小道走得慌

走到山間抬頭看 山中放著一張冰雪床

床上躺著一女子 昏昏沉沉入夢鄉

不用人說知道了 就是我的養身娘

二郎上前忙跪倒 尊聲母親聽衷腸

醒來醒來醒來吧 來了你兒楊二郎

肩胛背起生身母 高山去找猴子王

箭射天狗楊二郎 劈山救母楊二郎

——《神辭?劈山救母》

王子、先鋒

王子就是唐王,唐太宗李世民親駕征東,保障了疆土完整,世代留下好名聲。傳說唐王征東是六月天氣,正是汛期,遼河水洶浪急,過河時淹死的將士無數。唐王痛惜死難將士,又因鞍馬勞頓征戰艱辛,患了心疼的毛病。放 「彩王子」神就有王子犯了心疼病時,眾人雙手搭馬架將其小心托起的情節。漢軍旗人把唐王及跟隨唐王征東的將士視為英雄神明,世代祭奠。先鋒指的是唐王大將薛禮薛仁貴,因他騎著白戰馬,穿著白戰袍,手使雙鋒偃月刀,所向披靡,被譽為「白馬先鋒」。放先鋒神用連貫的肢體語言展現了先鋒薛禮解馬韁、備馬鞍、帶嚼環、緊肚帶、撩戰裙、上戰馬、催馬出征等一系列情景。

六月里來百草生 唐王夢裡睡朦朧

連做三個真其夢 夢中一心去征東

征東去來過東海 六月初三挑大兵

挑兵不過三十歲 驗馬不過五龍駒

先挑盔來後驗甲 挑完盔甲驗人馬

東門外頭校兵場 點將台上去挑兵

前站先行張世貴 後跟軍師徐茂公

頭前領兵秦叔寶 催陣都督程咬金

——《神辭?唐王》

九郎

九郎神來源於漢族民間神話故事,傳說他行走於陰陽之間,可到陰府去,和陰魂交往;也可到陽間來,和陽間人相處。誰家舉辦燒香祭祖之事,九郎就會去陰府把事主家已故的亡人請來接受香火,同娛同樂,保佑一家人的安寧。

九郎邁步到墳前 腰中解下雙龍劍

一劍下去墳頭上 兩劍下去土門開

三把兩把打開棺材蓋 早去的亡人都不在

晚去的亡人囫圇身 身上灰塵二寸深

九郎能來真箇能,腰中取出法水瓶

一口法水噴出去,多少年的亡人要翻身

——《神辭?九郎》

豐都

豐都指的是豐都鬼城,是佛教典籍里所描述的死後世界,有十八層地獄,生前有罪之人,據其罪被打入不同地獄,承受六道輪迴之苦,傳說主管地獄的閻羅王明察陰陽兩界,判案公平,平等治罪,善得善報,惡得惡報。

一陣黃風二陣沙 鬼門關上有你家

刮到上方玲瓏樹 二反接到太陽山

一到南海翻白浪 退到北海水不清

到了東海刮狂風 到了西海趕陰雲

颳得瓦房玻璃葉 颳得草房起灰塵

颳得碾磨陀螺轉 颳得江河賽羊群

——《神辭?豐都》

眼光娘娘

眼光娘娘是泰山奶奶碧霞元君的化身之一,為道教之神,傳說眼光娘娘能醫治各種疾病,保佑世人心明眼亮、身體健康。在中原地區也叫眼光奶奶。

眼光娘娘本姓劉 生在湖廣縣裡頭

從小吃齋紓八難 一年長香不斷頭

前八難來後八難 四起八難小廟台

雲里起來雲里落 雲端穿梭不見我

右手推云云不動 左手推雲霧氣騰

左眼疼痛沙子滾 右眼疼痛綉針啄

——《神辭?眼光》

門神

漢族人自古就有在門上張貼門神護門驅鬼、避邪祛災的習俗,但因為年代的不同,門神也不同,有神萘、鬱壘、鍾馗、張天師、秦瓊、尉遲恭等。傳說唐朝開國年間,涇河龍王觸犯天條,玉帝要宰殺他,並任命魏徵為監斬官,龍王向唐太宗求情,唐太宗答應了,到了宰龍那個時辰,宣召魏徵與之對弈,沒想到,魏徵下著下著打了個盹,魂靈升天,將龍王宰了。龍王怨恨太宗言而無信,每到夜晚在宮外呼號討命,大將秦叔寶奏道,願同尉遲敬德戎裝立門外以待,太宗應允,那一夜果然無事。那以後,兩員大將便日夜守在宮門之外。太宗不忍二位將軍辛苦,命丹青高人畫二將真容貼於門上。後代人相沿下來,秦叔寶和尉遲敬德就成了千家萬戶的守門之神了。

里門神來外門神 秦瓊敬德二將軍

門神虎位一般高 又有槍來又有刀

左挎彎弓右別箭 身穿梭子甲連環

吞口手擰護心鏡 勒甲絲綱九股擰

秦瓊手使熟銅鐧 敬德揮舞打鬼鞭

二位將軍門外站 風吹日晒把門看

——《神辭?大天神》


漢軍旗文化:融合中浸著戰爭的悲涼

漢軍旗人燒香祭祀所祭奠的神明眾多,但主要的每次燒香必請的只有二十幾鋪神,於是有二十四鋪神的說法(其實二十四鋪神只是個大致的概數,並不是確切的數字),其中屬於北方少數民族文化內容的只是那些俗神或動物神,如鷹神、豬神、虎神、狼神以及祖先亡靈神等,漢人文化內容與其平分秋色,甚至成為了靈魂支柱,這種現象我們通常都稱其為文化的融合和包容,表面看,天然合璧相得益彰,那麼,這種融合和包容的開創真的就是那麼春光和熙「其樂融融」嗎?其實未必,歷史地客觀地說,它帶著槍傷刀痕的陰影,因為它根本就不是「和諧社會」的產物,它的誕生是從悲劇開始的。

戰爭是悲劇最大製作者,不論古今中外,一場戰爭就會有無數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隨之誕生,明末清初是天下動蕩的年代,烽煙四起,鐵馬冰河。戰爭中有無數黎民百姓厄運臨頭,妻離子散,背井離鄉,不管是王公大臣的「包衣」,還是降軍,必定是在滿洲人的嚴控之下,時時處處必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而當他們要調轉炮口,對準自己的同族人,要經歷的是一個更加殘酷的心路歷程。

大清王朝定鼎中原坐擁天下,漢軍旗人功不可沒,這在歷史上是不可爭辯的事實。面對漢軍旗人的巨大貢獻,清初朝廷對這個特殊群體也不薄。但面對著「自家人」和依附而來的「外姓人」,朝廷也未見得能把一碗水端平了,內部特權不可能不存在,而乾隆年間的「出旗」一事則是對漢軍旗人的一次沉重打擊。「出旗」是清廷為了減輕經濟下行壓力,緩解滿人生計惡化「恩養」不及的矛盾而實行的一項政策,名曰「安撫」「自願」,實際是強制性的,是對漢軍旗的一次大清理,多少有那麼點兔死狗烹的味道,雖然此次「運動」沒有觸及到祖上從龍征戰的陳漢軍,但也不得不叫他們心寒一次。

漢族有五千多年文明發展史,其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和北方少數民族文化存在著巨大差異,甚至有著本質的區別。戰亂中淪為「包衣」及降軍的漢人,首先面臨的就是文化的衝撞,衝撞的結果不言而喻,他們必須順從統治者的意識而生存,這種順從是無條件的,沒有其他選擇,自己民族的文化受到了限制或壓制,不得張揚。然而文化來源於一個民族的根脈,存在於生命中,流淌在血液里,有著頑強的曲張力量,受壓制不等於就被剷除消滅,它會以不同的形式表現出來延續下去,這可以叫做割捨不掉的民族情結。《神本》中漢文化的弘揚和彰顯,就是這種民族情結的體現,可以說,漢軍旗祭祀獨特的文化形態,就如同活化石一樣向我們顯示了那一特定歷史時期里,一個不幸群體艱難跋涉的生命足跡。

原文載《神州民俗(通俗版)》 2016年第2期P18-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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