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圍爐夜話
山城的雪，最初是小氣的，不肯揮灑自如的，矯情的摻了雨沫，雪沫，忽下忽止。不曾是漫天柳絮，鵝毛大雪，要下就下得淋漓盡致，氣勢磅礴。不是踩上去，一陷多深，而是如履薄冰，小心謹行。
見慣了老家山裡及膝的深雪，反而不適了這般小家子氣的雪景。雪後初霽，空氣中沾滿清冽，清靜。
這樣的天氣，記憶里小時候，都是在奶奶斑駁的老屋火塘邊度過，角屋土夯的地中間挖上四方的一個洞，簡陋的用幾塊磚一碼，秋天好天氣時從山上挖的樹樁直接往火塘里一放，慢慢燒，慢慢炆。大煙直冒，一群皮猴子迫不及待爬地上吹，手快的拿到吹火棍，放引火柴松毛，頓時煙灰滾滾，火苗四起。吹火的同時總是會發現火塘的秘密:幾個沒熟的紅薯，正好吃的土豆。或者打翻了奶奶正煨的紅豆，紅棗湯。爺爺總是斥喝著：「不是不怕冷的么，烘火做么事？讓我看看你們的貓爪子。」手是在外面玩雪時凍的濕的，遇柴灰黑不溜秋。被爺爺拽在手裡，拿個小板凳乖乖的坐下來。因為這個時候，爺爺一般都是心血來潮要給我們看手相。手指頭用自己的口水擦得顯了手紋。哥哥姐姐的我不記得了，只記得爺爺說我，這幾個是勺，這右拇指像是羅。我擔心我是一個羅，(俗語說一羅窮，二羅富，三羅四羅賣老布，十個羅背金婆，十個勺背金包)爺爺把唾沫又擦了一遍右手指總是說：「阿呀，還沒長清楚，這應該也是一個羅。」於是我興高采烈地大聲歡呼：「我是兩個羅！」其實到現在我都覺得，右邊的不像。難道爺爺每次都看走眼了？
每個人的手紋看過了，身上也暖和了，鞋子也幹了，火塘里的食物也溢香了。於是我們的小手小嘴又變得灰不溜秋。棉布襖子手袖成了鼻涕，擦嘴巾，一個冬天下來，手袖子多了幾兩重。
其實除了食物可以留住我們，還有謎語和古經(故事，神鬼傳說，類似於聊齋志異)。那時的謎語大多是四時季候，勞作形態，家裡用具等，那時讀書的不多，字謎應該是少之又少的。謎面大多不記得，但是都很形象，生動。記得幾個謎底：打雷，下雨，出彩虹...耕牛，推磨，打草鞋...風車，扁擔，鍋台上的鍋碗瓢盆等等。
鬼神故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話說有名法術非凡的道士，能知鬼神，能治鬼神。一日，他做完法事回家途經一條河，看到一個幻化成人的小鬼正在河邊等人過河。小鬼有眼不識泰山，看到道士甚是喜歡，於是馱到河中間正準備施以歹手。說時遲，那時快，道士早拿出大印磕在小鬼頭頂心。小鬼只得乖乖跟道士回家做了一年長工。道士怕他夫人害怕，沒告訴實情，只是囑咐不能剃頭，不能洗澡。
小鬼日夜不停的幹活。
一晃一年快過去咯，這天，道士有急事出門。也是無巧不成書，剛走，有個剃頭的挑著擔子上門做生意，見主人不在家，覺得白跑一趟。忽然看到柴房有個長工，一聲不吭，披頭散髮，勞作不歇。就主動替他剃頭，一剃子下去，封印解除，小鬼一聲長嘯，消失得無影無蹤......道士在外面是有感應的，掐指一算，大呼不妙，急急趕回家中......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其實這後面我實在記不清了，兒時的心裡本不覺的小鬼是多麼猙獰可怕，總是覺得可惜了，替這個小鬼可憐，不想它被抓回來繼續做苦力。亦或者道士既然法術高強，本已經懲罰了小鬼，又可以替小鬼超度才是最好的結局。雪還在下，不大不小，室外的寒意停留在門外。夜燈初上，雪也溫暖起來。只是這記憶，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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