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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 瑩:ICU門外的60小時

 

ICU門外的60小時

文/崔 瑩

有些事沒有經歷的時候,任憑別人怎麼說,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那種身臨其境的、刻骨銘心的真切體會和感悟。

2016年7月23日凌晨2點,我老父親突發急病,我們迅速把他送到乾縣人民醫院治療。然而從凌晨3點到中午12點,近10個小時內,即使醫生百般努力,父親仍然高燒不退,基本的知覺全部消失,昏迷不醒。醫生兩次發出「病危通知書」。

病情逼人,我不顧家人反對,僱用120醫護車把昏迷不醒的老父親送到了西安交大二附院急診搶救室,時間是當天下午3.50分。急診搶救室醫生緊急診查,會合多科專家意見,確診了病情:急性膽囊炎引發全身多個臟器嚴重感染,導致綜合性感染休克。

病情極其嚴重,父親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晚上10點,下發了「病危通知書」後,就把老父親送進ICU急救中心搶救。

眼睜睜地看著老父親被推進ICU,剎那間,我彷彿被拳擊手打蒙似的,木然地靠著隔離門外過道的牆壁,淚流不止。一種從未有過的錐心的恐懼和不安頓時侵襲了我的全身,猶如煎熬一般的漫長的守候和等待開始折磨著我。

當晚10點我拿著ICU住院通知書交了10000元住院費,四個小時後,7月24號凌晨2點,我突然接到ICU電話,猛地嚇了一大跳,本能地以為是父親的病情不好,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身戰慄,拿著手機抖個不停。聽完電話,才知道是住院賬戶里的錢用完了,這個電話是通知我交錢的。於是,我一口氣從四樓跑到一樓交費處,敲開值班交費窗口,續交了5000元錢。再到早晨5點鐘的時候,ICU打電話說15000元已用完,需要續費。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知道ICU不僅是救命的地方,也是醫院最花錢的地方。 我趕緊續交了10000元錢,心裡想,只要能把老父親的命拉回來,即使再多的錢又算得了什麼!

就這樣,父親住進ICU的10個小時內我連續四次共交了30000元住院費,才保證了父親在ICU後續60個小時的治療和護理。

世人都知道,金錢不是萬能的。世人也知道,有些時候沒有錢絕對不行。但關鍵時候只要錢能救命那該是多麼幸運的事啊。

ICU是醫院隔離治療區域,裡面的病人要麼是危重病患,要麼是大型手術後需要專業護理的病患,對於治療環境要求非常嚴格。家屬不能進去侍候病人,但必須24小時待在隔離守候區以便隨時聽候醫生吩咐,我們姐弟三人苦苦地守在ICU門外寸步不離。

以前,我一直覺得「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有些矯情,現在,我終於體會到了這話的作用,有些情況下它確實能給人帶來心理上的安慰。

ICU里的病患並非人人都能幸運地掙脫死亡的命運。當病人生命垂危,醫生走出來告知家屬的時候,那個場面最叫人難受。在死亡面前,家屬幾乎都會失去理智,有的乾脆給醫生跪下,請求醫生挽救親人的生命。

我們守在ICU外的第一晚後半夜,就有一個病患搶救無效離開了人世。家屬得知噩耗後失聲痛哭,逝者女兒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過走廊,令人毛骨悚然。ICU守候區的空氣頓時緊張起來,那種瞬間失去親人的難以承受之痛考驗著每一個人。一想到我的父親,我的心驟然間揪成一團,他能不能躲過人生老來的這一劫難未為可知。我恨不得不顧一切地衝進ICU病房,侍候父親跟前。哪怕是他離世,我也要親眼看著。我內心恐懼,坐立不安;弟弟抱頭蹲在地上一言不語;妹妹流著眼淚寬慰我:「姐,爸進去後醫生沒出來找咱,就說明爸好著呢。」

天快亮的時候,家屬把逝者用120車拉回老家去了。ICU中心一片死寂,肅穆得可怕。

生命是可貴的。但是,生命有時會在瞬間消失。所以,每個人都應該珍惜有限的生命,不可隨便浪費生命的有效時間。

每天下午3.00—3.30是ICU探視時間。一到2.30,所有守候家屬就提早做好一切準備,整整齊齊地站在門外等候。

從7月23號晚11點到24號下午3點,老父親住進ICU整整16個小時,我們想見到他的急切心情不言而喻。

探視時間只有30分鐘,每次只允許進去一個人,我們姐弟三個只能輪換進ICU見老父親。

我穿好隔離服,一路小跑穿過三道隔離門,找到了老父親的床位。定睛一看,老父親已經清醒,只是嘴上罩著呼吸機,身上插著胃管、尿管、頸部靜脈滴流管、雙手手背滴流管。見此情景,一聲「爸」出口,我的喉嚨像被石頭堵住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眼裡滿是淚花。為了不讓老父親看見,我趕緊背過身給他拽了拽被單,用手抹著不爭氣的眼淚。父親看到我,滿是疑惑,非常驚恐地問:「這是啥地方?」我哽咽著給他解釋:「這是西安,交大二附院特殊病房,醫院規定不要家屬陪護,我和弟弟妹妹都在病房外守著。」

……

時間有限,我顧不上過多地給老父親解釋,只是告訴他,病不要緊,叮囑他好好配合醫生治療。看到當初昏迷不醒的老父親恢復了神智,清醒過來,我原來一直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未見到父親之前的種種猜測、擔心和恐懼頓時消失,對主治醫生油然而生敬佩之情。

我父親的主治醫生是交大二附院鼎鼎有名的博士大夫、急診ICU主任大夫——趙曉靜,我找到她,了解了父親的病情和治療方案,並深深地給她鞠了一躬。

父親住進ICU中心12個小時,醫生告知我們,老爺子高燒退去,已無生命危險,但高燒導致各臟器嚴重感染,按照既定治療方案要做一個膽囊穿刺抽水手術,這樣老爺子的病就能好的快一點。

手術安排在7月25號早10點鐘。 一大早,我們備好人手等候在ICU門外。醫生推著老父親的病床一出來,我們即刻圍上去,一個個都喊了一聲「爸」。老父親看到我們非常驚訝,只是問:「要幹啥去?」 我附在他的耳邊解釋:「給你做個小手術,一會兒的功夫,這樣你的病就好的快了。」父親「 哦 」地答應了一聲,說:「聽醫生的」。在醫生的指導下,我們接過父親的病床,拿著氧氣包,舉著還在輸送的血漿瓶和藥瓶,小心翼翼地推著父親的病床穿過擁擠的走廊,到達手術室。

手術很順利,只進行了65分鐘時間。在回ICU的路上,看著病床上老父親身上多出來的膽囊液袋,我問:「爸,做手術疼不疼?」 他說:「醫生打的麻藥,不疼。」 聽後,我頓時語塞。我的父親是一個善良、剛強、不善言辭的人,即使他生病難受,也隱忍不說。他老人家手術後還清醒,此時還能有什麼比這更好呢?

再次把父親送進ICU的時候,醫生說再過10個小時,老爺子若能安全度過術後觀察期,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進行恢復治療了。

ICU門外,我雙手合十,真誠地祈禱上蒼,讓我的老父親順利度過這艱難的10個小時。

手術後10個小時,我打電話詢問父親病情。主治醫生趙曉靜從ICU里出來,告知我們一個極好的消息:老爺子沒有術後不良反應,意識完全清醒,病情基本得到控制,再過一晚上就可轉入普通病房。聽到這樣的好消息,我們姐弟異常高興,三個人不斷向她表達感激之情。的確,是趙醫生和她的醫護團隊準確的診斷、高超的醫術、精心的護理和負責的態度把我的老父親從死亡線上拽了回來。

我們在ICU外整整守候了60個小時之後,7月26號早10點,老父親從ICU轉入普通病房,按照ICU里的治療方案繼續用藥,恢復肌體功能。後來,在住院部程三放教授醫護團隊的精心治療和監護下,在我們姐弟的日夜細心護理和照顧下,老父親身體日漸好轉,至8月20日康復出院。

結語

現在每當我回到老媽家裡,看到老爸老媽相互陪伴,我的內心無限欣慰。每當我親親地喊一聲「爸」和「媽」時,內心滿滿的都是幸福。我深深地祈願,天下兒女都能孝敬父母,以免在父母百年之後空發「子欲孝而親不待」的遺憾和愧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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