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渴望這麼愛

「我坐在這兒激動不已，胸口砰砰直跳，狂喜而痛苦的淚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淌，因為——我告訴你吧，讀者——我剛剛讀完了我親愛的歌德的《維特》。讀嗎？——不，吞噬！要我對他進行評論嗎？我要是這樣做，我這人就沒有心肝……我奉勸諸位還是自己買一本《維特》來讀讀！但讀時務請帶上自己的心！——我寧肯終生貧困，一輩子睡乾草、飲清水、吃樹根，也不願失去體察這位多情善感的作家的心曲的機會。「

by詩人 舒巴爾特

我用兩個晚上，坐在圖書館，讀完了《少年維特的煩惱》。每個冬天和夏天，我窮盡心力補全未讀過的大師之作。而每次讀完，我的靈魂就變得很輕很輕，彷彿能飄進書里，和主人公一樣，就此長眠。

這本書很薄，一口氣讀完，大概只需要兩三個小時，故事也不複雜，一句話就可以說完，維特愛上了別人的妻子，然後自殺了。

但我卻沒辦法一口氣讀完，它太澎湃，情感的激流順著文字洶湧到了我的每一寸血液里，它有時會安靜下來，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一下子讓人喘不過氣來，我不得不停下來，看看周圍真實的世界，才能定下神來，繼續讀下去。

我也不忍心用刻薄的一句話去概括這本書，為愛而自殺這種行為，在我們日常的理智的思想里，是可笑的、怯懦的，可讀到最後，維特死了，我感到十分悲哀、凄涼，但又有幾分讚許，幾分嚮往，幾分放心。

綠蒂是愛維特的，也是愛丈夫阿爾伯特的。阿爾伯特是忠實可靠的，無可挑剔的丈夫之選。維特是靈魂契合的精神伴侶，她不願意傷害任何一個人，卻無法讓兩個人都幸福。她懵懂地推動著事態的發展，而不自知，直到最後，推開維特時，才終於預感到，她是維特的一切，推開即意味著永別。

可又能怪誰呢？詩人寫的故事，是不應該用非詩意的現實的目光去責怪書中人物的。如果維特臨死前會想到，她的綠蒂，有一天也會變成無聊的老婆子，那他或許不會死，但他也不再是維特了。

而事實上，一代代讀者之所以被感染，正是因為維特熾烈真誠超現實的愛戀，和我們少年時最初動心時的感覺是如此相同。那種最初的熱情，離詩心最近，甚至，少年和詩人真正愛上的，不是那個姑娘，而是從那個姑娘身上看到的世間的一切美好精華。

這種愛戀，是對世間真善美的執著與崇拜，年歲漸長，就成了處處發現美好詩意的，藝術家的眼光。

全書是由維特的日記體書信串聯起來的，像一首長長地敘事抒情詩，維特離開家鄉在鄉間遊歷，鄉間自然、真實、淳樸的生活，深深地觸動著他，「不知是附近一帶有愚弄人的精靈呢，還是我自己異想天開，竟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如樂園中一般美好」，這種美好，從小丘、涼棚、菩提樹、農夫、牧師、孩子，最後集中到了對綠蒂的狂熱的愛戀身上。

後來，維特回到了城裡做事，日日所見，不過小市民的虛榮與無聊，終於辭職。那個跌跌撞撞的傲慢的少年，嘲笑愚蠢的上司，在每一個好天氣到來的時候，都忍不住要嚷：「今兒個上帝又降了一個恩惠，好讓他們去你搶我奪啦！」這種神態，多像我們啊。

可活著活著，我們又不像維特了，開始像維特嘲弄的那些人了。

人們喜歡讀維特，最終，還是希望自己身上有些沒死的少年氣。

畢竟，留在世間，需要更寬厚的一份愛和志氣。

親愛的讀者，你哭他，你愛他，

你要從恥辱中救出他的聲名；

看，他的靈魂正從泉下向你示意：

做個堂堂男子吧，請別步我後塵。

——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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