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春節之——湘西

老家的年，家家戶戶都要做臘肉臘腸臘魚。

所有的肉，你能想到的，都能做成臘肉。

蒸煮煎炸烤…

所有的手法，你能知道的，都能做臘肉。

一入冬就開始準備著過年呀，宰一頭整年的豬啊，切成五六斤一塊，粗鹽腌過一整夜，火苗上飄過的棕櫚樹葉做成繩子掛到房樑上，豬頭豬尾要掛矮一點。前腿的瘦肉多，切下來，拌上辣椒花椒陳皮，做成香腸。豬血和著糯米做成血腸。

早就砍回來劈好風乾了堆在院子里的丿柴白花花。

早就爬回來的松針葉紅彤彤。

早就晒乾在角落裡的橘子皮金燦燦。

都用來熏臘肉。

臘肉掛著離地八尺高，煙不能斷啊，子木火最好啊，火太旺了就加點松針葉啊，不夠香就放點橘子皮啊。

小夥伴們最開心的是可以烤東西吃啊，紅薯啊，糍粑啊，或者搭梯子上去割一塊半臘的生肉啊，或者別出心裁的燒個橘子，烤一根甘蔗啊，想烤啥就烤啥。嗯，我想告訴大家，烤蘿蔔一點都不好吃，而烤雞蛋是會爆炸的。

奶奶從柜子里摸出一罐凝結的麥芽糖，褐黃色，透亮透亮的，放在火盆上烘一會兒，拿筷子攪一攪啊，扯老長老長的絲，喉嚨都是甜甜甜的。

到了臘月十五六，臘肉熏到金黃亮色，陸陸續續房樑上掛滿了魚呀，雞呀，牛肉呀，再搞幾腿羊肉來掛上呀。

到了小年，外出的人都要回來了，都覺得房樑上掛滿臘肉的年才是年呀。

豬頭豬尾過年吃，有頭有尾。祭個神，炸串鞭炮，用一口大鍋，煮很久很久，把丿柴都燒完，肉煮到脫骨，筷子一插，透透的。

老家的年夜飯是在年三十凌晨，在外勞作的人一定要自三十凌晨之前趕回家吃年夜飯呀。小時候硬是不明白為什麼電視上都是晚上12點。然而究竟是凌晨幾點也沒有說，所以幾乎過了三四點就有人開始了。問我怎麼知道？一會兒響一串鞭炮！（很久之後才知道，土家族過「趕年」，所以在三十凌晨。）

有時候遇到過年大雪，那就是最幸福的時候了，因為這天再怎麼淘氣都不會挨訓，你可以牽著狗去爬樹啊！

有時候遇到過年下大雨啊，春雷陣陣，這時候就想想這一年有沒有干過壞事啊。還有下雨不能站在家門口，不然會停電。

有時候遇到過年整個晴天啊，暖暖的棉襖都不用穿了，打麻將的都把桌子搬出來，火爐也用不上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沒事兒去采一串急性子的金黃的野花吧，去找幾個金黃的蘆柑也行，或者割幾把乾枯的白草堆起來找個空曠的地兒點火呀。

也敢仔細觀賞太陽公公了，圓圓的，緩緩地蹦躂蹦躂著。晨光熹微，或是日幕漸垂，伴著似有若無的熏肉味呀。影子很長啊，菜園子里急性子長出來的菜薹在微風的照顧下，得意地輕輕舞。碗櫥的角落裡翻出來一塊大蒜，發芽了！

初四的陽光是最暖的，簡直要整個人都融化了，什麼煩惱都沒有了，你可以肆無忌憚的享受，天地都是你的。曾經我就是被初四這天的陽光誘惑，覺得就這樣一輩子也很好，從而義無反顧地炒了華北。

雖然已吃過團年飯，三十這天依然要回家很早，不看春晚打麻將，不過這幾年總是缺條腿。

拜年，初一一定是在奶奶家。媳婦們每人煮幾碗團圓蛋，放上紅紅火火的紅糖，給老人奉上。我家老人不愛吃雞蛋，而我家媳婦又多，所以每次就能看見進門的案板上一大盆白花花的雞蛋泡在紅糖里。無論是誰來了都是：來，多吃幾個雞蛋！

過年就是許久沒回家的人回家看看老人，陪陪孩子，嘗嘗媽媽的菜，吃吃家的味道。

拜年就是許久沒見的親朋好友問個好呀，寒暄幾句，沒事兒了喝一兩杯，清酒入胃，再無惆悵。

那時候拜完年走夜路回家，爸爸帶著一點酒氣帶著我，媽媽帶著姐姐，月亮很亮，儘管是晚上也能看見移動的雲，星星不多，隨便指一顆爸爸都知道叫什麼。

「收拾乾淨的火塘里，

木枝正在火焰中熱烈地噼里啪啦，

一大家圍著火塘絮叨著家長里短，

熏掛著的豬肉啊沒有抱怨，

只是慢慢地從小鮮肉變成了老臘肉。」

撰文：向蘭蘭

校對：黃肖紅、張蓓、葉小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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