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日天晴 讀《瓦爾登湖》

一直覺得，讀《瓦爾登湖》最好的季節就是冬季。所有事情都閑下來了，在太陽暖洋洋地曬到房間里時，不必倚在桌上讀，大可靠著窗戶讀，躺在床上讀，怎麼暖和舒服怎麼來。

在這個寒假，除卻聚會和家中瑣事，我終於把這本書讀完了。就像到科康德鎮的木屋裡度了個假，我從中不僅欣賞到瓦爾登湖清新的自然風光，還坐在爐火邊聽作者講述他的人生哲學。

《瓦爾登湖》是美國作家梭羅獨居瓦爾登湖畔的記錄，描繪了他在那段時間裡的所見、所聞、所做和所思。目的在於通過這次親力親為的實驗向讀者證明：其實不需要很多錢，也能夠好好地活著，而且能夠快快樂樂地活著。

這部著作的第一個特徵，是其對自然巨細靡遺的描摹和引申。大至四季交替造成的景色變化，小到兩隻螞蟻的爭鬥，其色其聲無不栩栩如生地再現於梭羅的筆下，給人某種遙遠的遐想。例如第4章「聲音」中的這段文字：

「這鐘聲傳到了極遠的林中樹梢之上，變成了某種震顫的輕波，地平線上的松針好似一架豎琴琴弦，被這輕波彈撥著。所有聲響，在最大限度的距離以外聽到時，會變成宇宙七弦琴弦的微顫，這就好比極目遠望時，最遠的山脊，由於中間充斥著大氣，就會染上同樣的微藍色彩。這一次傳到我耳朵的鐘聲帶來了一段被空氣拉長了的旋律，每一張葉子和每一枝松針寒暄，因此，它們接納了這旋律，給它轉了一個調，把它從這個山谷傳給了另一個。」

這近乎音樂的文字，讓我想起去年夏天在括蒼山頂看日出的風景，從我的角度望下去，遠處的山巒確乎是一浪浪藍色疊著綠色，層層暈染。

作者在湖邊生活時對物質和財富幾乎清心寡欲。

他說：「人的不幸的根結在於他們生來就是為了去繼承。」

其實人們面對的很多難題都源於此。如果一開始就一無所有，我們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麼。餓的時候去找食物，冷的時候以衣蔽體，所有必需的東西逐級增加，事物的重要性因此排出了先後順序。當你有一天不得不捨棄時，你會自然地選擇出一條合適的路，因為你清楚每一樣增加的結果。倘若像大多數人一樣，生來就有物可繼，無論是財物、習慣，還是社交圈子，我們都無法辨別有無的差異。至於富家子弟則更不幸——因為獲得這些東西輕而易舉，捨棄它們就難上加難了。

這種思想與近來流行的「斷舍離」如出一轍，都主張從自身的當前需求出發來取捨物品。謹慎地選擇是擁有一件東西的第一步：

「當你想要去購置一座莊園時，千萬要反覆地考慮，別貪得無厭地去購買；別怕花力氣去看它，更別以為看一遍就足夠了。如果這是一個好莊園，看的次數越多，你就會越喜歡它。」

人必需懂得生活的必需品有哪些。縱使時代變遷，人類的基本生活法則始終不變。

奢侈的富人不單是追求愜意的溫暖，

他們要的是很不自然的熱。

我在《瓦爾登湖》中，還讀出了一種「極簡」的生活之道。

日常規划上： 「把事情安排得簡單，人只有10個指頭，把計劃做成兩三件事，而不是成百成千件」；

社會關係上：「我從不鎖門，來訪者盡可以進門獲取他們想要的。假如所有的人都生活得這麼簡樸，盜竊和搶劫便不復存在。發生此類事的主要原因是世上有的人得到的太多，而另一些人又得到得太少。」

飲食問題上：「我不喝茶、牛奶，也不吃鮮肉，因此我不必為得到高昂的飲食費而努力工作；但由於他吃喝樣樣要，因此他得拚命工作支付這筆錢，又得吃更多才能補償工作的消耗——這樣一來，兩相抵消，白忙一場，實際上還虧了，因為他感到不滿足，把生命浪費了。」

看這些文字的時候，幸好我從宴會酒席中逃脫了，在家喝了兩天的粥，只配些小菜。這樣的飲食倒是特別適應閱讀的過程，看書都覺得如附其體。不過我認為作者把有些東西說得過於簡單了，就比如禁慾禁食，如果真的以食物量來衡量工作量，那人生的許多享樂也就與我們擦肩而過了。

「我去瓦爾登湖，並不是為了節儉地生活，也不是為了去揮霍，我只是去經營一些私事，以求在那兒可以盡量少些麻煩。」

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裡生活兩年，作者毫無疑問地證明了——絕不要低估一個人的能力，大多數東西都能靠我們的雙手和智慧來創造，比如建一座房子、打造幾件傢具、種田、狩獵、釣魚，甚至連魚竿都是自己做的。

但也不可高估人的力量，在廣袤的大自然中，我們無以匹敵。隆隆飛馳的火車雖然撼動了一小片土地，但它連天地間的一根細線都算不上。

這本書還教會我一件要事，那就是有所堅持。

無論是節儉少食的習慣、還是交際的表現，或是保持一種恰到好處的孤獨，總之要有自己的原則。

「我要深深地融入生活之中，剛強地掃除一切不能稱之為生活的東西，大刀闊斧地掃蕩，仔仔細細地清理，把生活逼到一個角落去，使其處於最低的條件之中。」

別人編織籃子是要激起人們的購買慾望，

我只研究了如何避免非出售這些東西不可。

最後，借用書中的一段話，鎮定我們的胃痛頭痛，冷卻我們灼熱的焦慮——

「讓我們如大自然一樣自然而然地過一天吧，別因堅果殼和掉在鐵軌上的蚊蟲翅膀而脫離軌道。讓我們在黎明的時候就起床，心平氣和，毫不心煩；不管來來去去的客人，自鳴的鐘擺和哭鬧的孩子——認真過好這一天。」

讓我們安頓好自己，好好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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