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公開寫《性史》的人——「性學博士」張競生

原標題：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公開寫《性史》的人——「性學博士」張競生

他，叫張競生。以他的資歷與才華，本不應該被人忘記。可惜，他「做錯」了一件事——鬧得整個民國都與他作對，因為他公開地談論性，並出版了一本叫《性史》的小書。

張競生

國學泰斗章太炎痛斥，這是與《金瓶梅》一般無二的淫穢之物；連一項標榜「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的胡適，都拿起筆來與他論戰。那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一

1925年冬，此時身為北大教授的張競生，在《京報》副刊上刊登了一則廣告——《一個寒假的最好消遣法——代「優種社」同人啟事》：

「天寒地凍，北風呼嘯，百無聊賴，何以度日？最好的消遣法，就是提起筆來，詳細而系統地記述個人的『性史』」

你幾歲春情發生？精幾時有？月經何時來？初次的情況如何？久後是怎樣？那時對異性有什麼心情？含羞嗎？外拒而內迎嗎？喜歡人談婚姻與交媾等事嗎？

你會手淫或別種「自淫」否？如用器具摩擦或有陰陽具摩擦外物，何時起始？次數幾多？……

會夢遺否？怎麼樣夢遺法？似與人交，抑無因而至？遺精多少？每日次數多少？……

你曾嫖妓否？如你是女人，曾否做過浪漫的性生活？曾受過何種生殖器病？治療狀況如何？現在愈否？……

你算到今日曾與若干人交媾？無論和誰，詳詳細細寫出來……

暫時通訊處：北京——北京大學，收發課轉張競生。

此啟事一出，很快收到了300多篇稿件。可見，即使在「封建的禮教」的時代，性也是一個讓人迷戀的話題。

張競生從這些稿子中選出七篇來，其中一舸女士的《我的性經歷》，就是張競生正在熱戀中的女友日後的妻子褚問鵑女士所寫。

這可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本公開談性的書籍，一時之間洛陽紙貴。

據當時的廣州《民國日報》記載：近來廣州市內有一種看書的流行病。無論大學生小學生，無論何時何地，均手不釋卷。你道他們所看的是什麼書呢？他們所看的是北京鼎鼎大名的教授張競生所著的《性史》。廣州市內的《性史》，統計已有5000餘本（國光售出2000本，光東1000本，丁卜1500本，民智500本。）現聞昌興街丁卜書店更由上海訂購了五千本。每本定價四角，不日書到。決定每本以八角為代價，書尚未到，已為各校學生定盡。計此項《性史》定購者以城北及城東某兩女校學生為最多。統共為若輩，定去者已達三千本。此後正可實地研究性的問題呢！」而自從看了性慾博士所編的《性史》後，一班青年男女，弄得好像飲了狂葯一般。

二

按照張競生的想法，這只是個開始，以後還會編若干續集。當然，有這個基礎，畢竟300餘篇文章，僅僅才用來7篇。日後，即使材料不夠或者不好，完全可以再去報紙上如法炮製一番。

想想就知道了，即使在當今，做這件事情都要飽受很大的非議，遑論在當時的民國了。一時之間，風暴來襲，批判之潮洶湧而至，社會各色人等直言張競生就是一個「性學博士」。

最有名的例子，莫過於張伯苓在南開對《性史》的查禁了。

張伯苓

《性史》風風蕩蕩席捲全國，在天津幾乎到了人手一冊的地步。當時，一個南開中學學生，在課堂上偷偷閱讀，被老師逮了個正著，立馬上交到校務處。這件事，驚動了張伯苓。張伯苓不但禁止學生閱讀，但凡抓到者，記大過一次，並且以「誨淫」的罪名提請天津警方在天津查禁。隨後，向來開放的上海和廣州也受不了輿論壓力，紛紛封禁。據說查禁到了最嚴厲的時候，凡是書名沾了「愛」字的書，學生一律不準看、不準買、不準傳閱。

當然，也有出來說公道話的，這個人就是周作人：「張競生在著作上所最可佩服的是他的大膽，在中國這病理的道學社會裡，高揭美的衣、食、住以至娛樂等的旗幟，大聲叱吒，這是何等痛快的事……文章中又時時看出著者的詩人的天分。」

一石激起千層浪，張競生已經被「淹死」。據傳，張作霖進京時曾揚言，要把這個傷風敗俗的傢伙拉出去槍斃。張競生雖然沒有被槍斃，但是他在北大是待不下去了。

三

那麼，張競生的《性史》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北京大學當時成立了一個風俗調查委員會，成員都是教授級的人物，其中張競生是主任委員。關於風俗調查，一個列出了30多個項目，其中就包括性史。不過當時絕大多數人就提出異議，應該將性史單獨羅列。

張競生當時想的太簡單了，以為性育會跟美育、體育等一樣，逐漸地在社會中形成一股風氣。於是乎，自己就擼起袖子來幹了。胡適認為張競生此舉未考慮當時的社會影響，也未負有相當的責任。在胡適的理念中，性可以當作學術來研究，可以在小範圍內作為戲謔的談資，但不可以大肆渲染，更不可將西洋「自由亂愛」的不良風氣帶入中國。

胡適

連一項開明的胡適與北大，都容不得張競生了，可想而知這註定是一個悲劇。那麼，張競生到底為何有這樣的想法呢？那就得看他在編輯《性史》之前的人生遭遇了。

張競生（1888-1970），廣東饒平人，南洋華僑之後，早年就讀於廣州黃埔陸軍小學，與日後的廣州天王陳濟棠、陳銘樞是同班同學。因故被陸軍小學開除之後，其父受小妾鼓弄，揚言要將張競生趕出家門。而張競生天生的反叛者，竟然到縣衙中狀告其父「生子不養，奪子之志」。更有意思的事，當時可是晚清，張競生竟然告贏了。

於是張競生重新回歸課堂，考入了京師大學堂。也正是在北京，張競生機緣巧合地認識了前來刺殺攝政王載灃的汪精衛，加入了同盟會。南北議和的時候，張競生是南方的首席秘書。清朝遜位之後，孫中山問他，是想做官呢，還是想出洋！張競生回到想出洋留學。於是，張競生以民國功勛的身份派往法國留學，同船的有宋子文、楊杏佛等。

1916-1919年，在法國四年，張競生是同批留學人員中，唯一獲得雙學士學位的人（巴黎大學文科學士、里昂大學哲學博士）。而比這些學位更可貴的是，要算張競生的「艷遇」了。

張競生在國內已經有妻子，這是其與其父妥協的結果——結婚，才能供其繼續求學。張競生曾經撰文回憶這位妻子：矮墩墩的身材，表情有惡狠狠的狀態，說話及一切都是俗不可耐。

來到浪漫之國的法國，本就熱情奔放的張競生，真是如魚入海。而在當時，有兩個條件也給張競生創造了艷遇的機會：一是當時正值一戰，法國與英國的青壯年們都去了前線；二是官費留學生的津貼可不低，足以供其過優哉游哉的生活。

張競生在國外的艷遇，至少有四五次，且並不是一面之歡，都維持了一段時間。這裡邊，還有一位女詩人，還有一位女子直接將與張競生的經歷，寫成了一本小說。

張競生回國之後，擔任潮州金山中學校長期間，他曾實行男女同校，並且提倡在學生中開展性教育，他還特意帶領男女學生到城外的韓江游泳。因為這些舉動，張競生被當地人罵做「賣春博士」。由此可以看出，他編著《性史》符合其為人處世及性教育理論，也並不是那麼突兀了。

四

離開了北大，張競生日後可以說用蹭蹬來形容。辦雜誌不成，開書店也不成，去杭州旅行，還被蔣夢麟唆使當權者拘謹。而這一切，全是因為背了「性學博士」的罵名。

解放後，張競生的命運也沒有好到哪去。1970年6月18日凌晨，張競生突發腦溢血，病逝於下放地一個破舊的祠堂里。

與張競生同時代同資歷的人，到如今都已經暴得大名，而他依舊是一個籍籍無名之輩。用魯迅的話來說：「至於張競生的偉論，我也很佩服，我若作文，也許這樣說的。但事實怕很難……張競生的主張要實現，大約當在二十五世紀。」

張競生太超前了！時至今日，無論是馬曉年，還是童嵩珍，在當下也是舉步維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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