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艾灸這一年
又到了回家過年的時候。
去年臘月廿八回家，到正月初六回廣州，艾灸推拿沒停過。正月初一，家中還有艾煙味，好不親切。當時有一則臟腑推拿醫案：
女，28，體大，便秘嚴重，乾咳近十天，晨起尤劇。先摩腹揉腹，按心區，感覺到絲絲寒氣外冒；重點按了大腸區和肺區，撥左側胃經，振左天樞10分鐘左右。病人剛開始按還覺得微痛，後面就連喊「舒服舒服」。手剛拿開，她立刻跑廁所開大號，也不咳嗽了。第二天反饋：早起又通便，並且沒咳嗽。
有個好友的哥哥，腰酸很多年，自己判斷是腎虛，吃了不少補腎葯，腰還是酸，嚴重時早上起來爬不下床。我把渾圓樁和無為灸教給他，他堅持了幾個月，不僅治好了腰酸，而且感覺站樁時「元神出竅」，很爽。自覺受益，他不斷給親人好友強勢安利無為灸和站樁。大年初二，我去他家裡喝茶，一進門嚇一跳，十幾個人都對無為灸感興趣，想聽我我侃侃無為灸。
年初三到另一位好友家裡，也是大場面：有十幾號人對無為灸感興趣。當天時間比較充裕，給大家普及一點簡單的無為灸知識後，我給朋友的媽媽灸了四個小時。我原來想的，最多是讓大家和無為灸結個緣，沒想到，朋友的媽媽竟然就此堅持灸了整整一年，身體狀態大有改善。
幾天高強度為人施灸、按摩，加上在家睡眠質量不佳，回廣州後，我開始劇烈地咳嗽，並且一病就是二十天——所幸這一年也只病過這一次。我理解這場病，絕不是為人施灸被「過病氣」，而是自己調整得不好，勞累過度。回頭想想一個春節假期，能在老家播撒那麼多無為灸種子，也值了！
病癒後我一直在琢磨，靠我一個人，再厲害，給人灸，給人講怎麼自灸、施灸，是沒辦法把無為灸推廣開來的。而能學習到無為灸，真心地，是每個人每個家庭的福氣。怎樣做，才能讓更多的人接觸到無為灸，並且受益呢？思前想後，我註冊了微信公眾號無為灸法。
現在回頭看，公眾號已經推送了幾十篇文章，把無為灸的主體內容大致捋清楚。而一開始，我想湊幾百個字，把灸感講清楚，都做不好。我第一篇完成品，裡面一段文字是這樣的：
無為灸第一個顛覆我們對艾灸的印象的地方，就是做艾灸原來是不燙的。不但不燙，而且非常非常舒服！
單單從邏輯推理來思考，A君的話看起來更有道理一些：我們洗澡時水溫太高都覺得燙到肉痛啦，怎麼可能燃燒的艾條離皮膚那麼近而不感到燙！所以感到燙是正常的！但是我們燙的地方不同啊，我們燙的是穴位！補腎燙燙太溪穴關元穴等，調肝燙燙太沖穴期門穴等……燙出汗來？這是排濕啊！燙出水泡來？這是排出體內深層的寒濕啊！燙到痛？得堅持啊，過一段時間體質就會改善的！頻繁燙後上火了？多燙燙湧泉穴吧，引火歸元！（斜體部分要批判地看待。）
我清晰地記得，朋友看完這段話後，狂搖頭。她說：
可能對艾灸有清晰認知的朋友看了之後，能明白斜體部分的做法是不對的。但是對於初學者而言，這樣的寫法，只能增加初學者的困惑，沒辦法引起他們的興趣，讓他們了解到艾灸和烤肉的區別。
很感謝這位朋友。聽完她的意見，我開始重寫文章，力圖從正面的角度，去寫清楚艾灸應該是什麼樣的，而不是從反面去含沙射影，暗諷那些看著高端、但還是烤肉的「炙」法。真的，對於初學者而言，需要的是清晰明了的指引，而不是似是而非的說辭，或者跟初學水平不搭的概念。
在後續的文章中，我竭力追求的是用儘可能平實的語言，把無為灸的知識講清楚。文章既要能如理如法地講解無為灸，還要想辦法讓更多的朋友，特別是初學者，讀了就懂，就有興趣學習無為灸，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當年白居易追求的「老嫗能解」，如今我多少能明白其中的辛苦了。
在線上寫文章推廣無為灸的同時，現實生活中，不少朋友都慫恿我出來開灸館，或出謀劃策，或許諾出資，或商談合作，幾乎每一位我曾經免費灸過的朋友，都想著廣州能有一家靠譜的無為灸館，能常去享受。有位朋友說得很直接，他說：「被你免費灸多了，也會不好意思的嘛！你快去開灸館，我才好意思找你灸！」
終於被說動時，已是陽春三月，陽曆都四月中旬了。商談開店時間時，我們達成的共識是：要開店就在大家最有需求的時候開，才能給更多人幫助，於是確定開店時間要在三伏天前。2017年7月12日入伏，滿打滿算也就兩個多月時間可以準備開館事務，回頭想想，有點頭大。
開灸館，首先得有場地。選址之前，我們商量過，這個地方交通得方便，最好靠近廣州西邊，這樣佛山過來也不遠。我們分頭行動，在廣佛交界的地鐵沿線找了不少地方，最後選定現在廣州無為灸中心所在的位置，很符合我們一開始設定的目標：廣佛交界，交通方便；地鐵站出來就到了，附近還有一個大停車場，停車費還很便宜。感覺老天相幫，信心增強了不少。
租下場地後，一邊請人裝修，一邊跑工商、招灸師。就數招灸師難度大吧！我面試第一位灸師人選時，已經將全部情況告知他，他也欣然加入我們，但鄰近開店時，不知為何，他突然辭掉工作——至今，我仍清楚地記得看到他那幾條辭職的微信時，內心是崩潰的。事過如雲飄，而今倒是可以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人事的代謝，往往隨緣就好。
後來，很多想開灸館的朋友，都問過我：你的灸師是哪裡招來的？我都坦誠相告：與其去外面招，不如把自己的場地放開，讓更多人免費互灸。人氣旺了，自然有人想跟你一起共事，這時候，要重點考察其發心，而淡化其技術。畢竟，你可以花半年時間把一位艾灸小白，變成一位技術精湛的灸師。而給你十年，你也未必能夠改變一個人的發心。
發心向善，自有貴人相幫。現在灸館的灸師，幾乎都是朋友幫忙介紹過來的。他們都很優秀，年輕而善良，特別有韌性。譬如在大暑節氣前後，灸館的溫度都在37℃以上，他們每天在灸館揮汗如雨，卻沒抱怨過太熱、受不了，純粹是為了顧客的健康在默默地付出。每每想到，我跟這樣優秀的灸師共事，就感到無比驕傲！
忙碌的時間過得最快。緊趕慢趕，我們還是順利地在7月4號低調開業。王老師遠在上海，聽說我們在南方開了無為灸館，託人送來花籃，以表慶賀。王老師此舉，對我們是極大的鼓勵，也是嚴厲的鞭策——要是做得不好，等於砸無為灸的牌子！
我們基本上沿用了王老師的模式，灸館只用無為灸，配合臟腑推拿。開業後，很多朋友勸過我：「要快速見到療效，不管什麼方法，都得嘗試啊！刮痧後灸，拔罐後灸，艾灸盒、艾灸架，都可以試試，幹嘛死守著一個手持艾灸呢？」我還記得我很平靜地回答說：
王老師在上海多年的經驗，證實了無為灸加上臟腑推拿，不僅夠用，而且很多時候療效要超過那些很多種方法一起用的人。我開灸館，如果療效不佳，沒顧客來，也只能怪我們學藝不精，沒把無為灸的精髓學到家。不過我信王老師，我相信技術慢慢進步，只用無為灸和臟腑推拿，絕對夠的。
除了堅守只用無為灸和臟腑推拿，我們沒有忘記做灸館的初衷，是為了讓更多的朋友能真切地受用無為灸。在灸師內部培訓時，我多次提到，灸師不僅要灸藝過人，還要當客人的老師，把自己所學到、領悟到的無為灸，無所保留地教給客人。最好把客人都教會，都能在家自灸、互灸就解決問題，有空來灸館就喝喝茶、聊聊灸，多好呀！
這種觀念，跟現存的不少養生館很不同。我們有個客人，大老遠趕來灸館，說自己兩個孩子身體都不太好，問我們能不能教她一點艾灸知識，她好回家給孩子灸。當天比較空，灸師很耐心地跟她講了怎麼給孩子灸，並且手把手帶練了十幾分鐘。她感動之餘，有點納悶：別的醫館都是叫我要帶孩子過去幾次的，你們怎麼全教給我？我學會了不來，你們怎麼辦？
我聽完哈哈大笑：我們就是想你學會了不來啊！你不來了我們才有時間幫助別的更有需要的朋友嘛！大家要都學會了，身體健康，我會很高興把灸館關掉的。
後來，有朋友想開灸館，問到我：運營好一家灸館，核心是什麼？我半開玩笑地回答她：
你要竭盡所能，讓你的灸館朝著倒閉方向走——不要想著怎麼留下你的客人，要多研究一下，怎麼把他們都教會，都趕走，都不要來。開灸館總會有很多人給你提各種各樣的建議，你還要善於拒絕他們：你們說得都很對，但我還是想照著自己的路子走下去，朝著倒閉方向勇往直前。
（寫到此處，想起我在青島講課時，跟學員們說：你們要努力練好無為灸，都回家灸好，不用來這裡灸；大家共同努力，讓青島無為灸中心早日關門。話音剛落，哄堂大笑，只聽得青島無為灸中心的莊主高喊一聲「好」，「太好了」，哈哈。）
除了在日常營業中，灸師給客人普及無為灸，教會他們回家灸之外，我們還常設無為灸公益課。因為開課要清出場地，暫停營業，我們沒辦法很密集地開課。我們竭盡所能，大致能每個月固定開一期無為灸公益課。饒是公益課講的內容很淺，也有學員聽完課後，回去勤練，加上反覆閱讀公眾號的文章，最終自己出來開灸館，造福一方。
對於志願提高自己、利益他人的人，我總希望我能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在陽曆10月，我推出了免費實習生計劃，提供給想提高自身無為灸水平的朋友一次免費實習的機會。實習，除了提升灸技，更重要的還是修心，在每天反覆為人施灸的過程中，逐漸去掉自己的成見，接近無為——無為灸的奇妙之處，在於灸師越無我，被灸者越容易出現識神退位本神出，療效也越好。
道是方向，是我們這個世界運行的規律。中醫對人體的認識是「信息、能量、物質」三個層面，神屬於信息層面的最底層。調神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法是我們到達目的地的地圖。無為灸的地圖就是灸感，帶領我們到達目的地。有了地圖，我們才不致於迷失方向，陷入「艾艾貼」等的誤導。
術是方法，我們如何臨症選穴，艾灸時如何做手法。
器是工具，如何選艾條用艾條。大家有了整體的認知框架後，才能逐漸提高水平，讓艾灸改善自己的體質，甚至於幫助他人。
對於怎麼學習無為灸（乃至於中醫），我一直主張：
入門先學簡單的，隨後拚命練習，以逐漸登堂入室。
已窺堂奧者，則當勇猛精進，條理分明，以期臨證時，能左右逢源。
允得環中者，法無定法，隨圓就方，中節即止，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無為灸：道、法、術、器》大致上，是在追求「條理分明」，對於無為灸已入門，正在尋求更進一步的朋友，我想，以「道法術器」四個層次為綱，綱舉目張，對深入學習無為灸理論，或許會有點幫助。
如果說丙申年是我學習和拚命練習無為灸的一年，那即將過去的這一年，多少可以認為是我把學到的無為灸回饋給社會的一年吧。無論你是通過閱讀我的文章、參加公益課，還是到灸館被灸、學習，我都希望你能就此掌握無為灸，進而收穫健康。對於學而有成，想要或者已經開始開灸館、辦互助會，推廣無為灸的朋友，我則滿懷最高的敬意，如有需要，我將提供給你力所能及的幫助。
謝謝你看到這裡~這一年關於艾灸的記憶，還有很多很多沒有寫出來，只能長存心底了。
感謝衣食父母~
祝大家新年好！
新年，我還會繼續寫文章，跟大家繼續聊艾灸的。敬請保持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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