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發記：老人被死亡的時代真的即將來臨了嗎？
楊發記：老人被死亡的時代真的即將來臨了嗎？
閱讀元代的歷史，看到有些文章說，元代統治者實行等級制，對漢族人民殘酷的剝削和壓迫。漢族老百姓年齡到60歲之後，就要被活活的投入墳墓，被餓死埋掉。
中國的傳統儒家佔主導地位，向來講究尊老愛幼，特別注重孝敬老人。24孝的傳說，孝經之類的典籍，汗牛充棟。似乎我們的中華民族歷來都是非常孝敬的民族。
然而，打開網路之後，往往看到好多不肖子孫，拋棄老人。一些老人，無依無靠，活一天算一天，等著上天堂。還有一些養老機構嫌棄老人，不能及時的供給老人飲食，不能及時的照顧老人的醫療，有的對老人連罵帶打，有的甚至直接整死老人，導致好多老人在養老機構也不得好死。
呆在家中的老人，依靠兒孫活著，有些也是非常艱難的。經濟條件好一點兒的家庭，兒女出去工作了，老人在家裡守門，帶著孫子孫女兒生活，孤獨寂寞，勞苦不堪。家庭經濟條件不好的老人，基本的生活保障也沒有，吃飯看病都成問題，無依無靠，苟延殘喘。不論在鄉村還是在城鎮，都有一部分老人得不到兒女的贍養，生活沒有保障，日子過得非常窘迫，心裡壓力也特別大，他們當中的不少人希望自己早死，減輕兒女的負擔，不要導致這個家庭返回貧困狀態。
2017年的冬天，北方一帶氣候寒冷，降了兩場雪，出現了十幾年來少有的長時期結冰現象。結果某地傳來的關於老人連續去世的消息讓我心裡很不安寧。五六位老人連續死亡。一個不大的村莊，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怎麼會集中死亡這麼多的人呢？有些人說是凍死的，有些人說是病死的，有些人說是餓死的，有些人說是窮死的，有些人說是孤獨死的，有些人說是老死的。不管怎麼樣，這些老人去世了。老人去世本來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可產生的好多傳說，讓人心裡不安。
比如說，某一位老人在家裡守著房子。兒女和孫子都在外邊打工生活上學。老人病倒在家裡以後，打不出去電話，也沒有人知道，就這樣一天兩天，慢慢的離開了這個世界。誰能搞清楚老人到底是怎麼樣去世的呀。
比如說有一位老人，自己住自己吃，基本上能夠料理自己的生活。可是寒冬來了以後，他突然間就病倒了，幾乎不能動了。兒女們也忙忙碌碌，有時候在家中，有時候在外邊，顧不上照顧自己的親人。結果老人就這樣，慢慢的，一天一天的越來越衰弱，離開了這個世界。老人真正的去世的原因，只有天知道。
比如說有一位老人，經常生病，連續住院，已經導致他的兒子的家庭陷入了貧困狀態，欠了好多外債。老人在冬天又病倒了，病得很嚴重，都不能說話了。如果此時把老人安置在溫暖的地方，讓他喝上水，吃上飯再帶到醫院去看一看，就能夠活過來的。可最終的結果呢？老人在家裡邊躺了十多天之後，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遙遠的農村，偏僻的鄉間，經濟不太發達的地方，老人能活在這個世界上，主要依靠的是兒女的贍養。兒女要出去打工掙錢養家糊口，老人就被留在了家裡。老人病了也不會打電話，也走不出家門，只能活活的，餓死在家中，凍死在家中。也許老天有眼，可是老天看到了，其他人沒有看到啊，老人還是這樣離開了世界呀，誰該承擔這樣的罪過呀。
我目前了解到的農村，好多家庭是相當脆弱的。農民的戶口在農村，人均不到一畝地，依靠種地養家糊口，要麼被餓死，要麼勉強的活著，能解決生存問題就算不錯了。要活得好一些，根本就不可能。但是，人老了之後不生病不可能呀。在這樣貧窮的農村，如果誰家有一位老人生病，生個大病，住幾次醫院，這個家庭馬上就返貧了。在這樣的農村裡，老人們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家庭的負擔，是兒女的麻煩，他們盡量的不說話，多幹活，免得兒女討厭。即便如此，他們也有病的不能動的時候。生病之後，好的還能住一兩次院，不好的就躺在床上，等待著自我痊癒，或者上天堂。這些老人們無怨無悔，不責怪兒女，只怨自己活的時間太長了，只怨自己命不好，又生病了，給子孫後代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心裡邊充滿了內疚。有些老人提前準備一些安眠藥，在這種情況下就自我了斷了。還有一些老人，感覺身體不太行了，堅決不吃飯，絕食十幾天之後，也離開了這個世界。是他們都不想活下去嗎？肯定不是的。他們如果要繼續活下去，要花兒女好多的錢，讓子孫後代不得安寧，老人們於心不忍，於是就決定做了犧牲者，用自己的死，換得子孫後代的有保障的生活，也覺得非常值得。
農村裡的老人到了七八十歲，每月的養老金也就200來塊錢。現在物價上漲了，住一次院，門檻費好多老人就交不起。另外一方面，好多做兒女的，家庭觀念淡薄，親情喪失，對父母缺乏起碼的孝心，也不希望又老又病的父母活的時間太長，對自己造成嚴重的經濟負擔，甚至讓自己家庭傾家蕩產，所以也默認父母的自我了斷，甚至主動採取一些方式，逼著父母早早離開這個世界，好讓自己不陷入絕對的貧窮中去。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可怕的現象。但願我聽到的好多個例，都是造謠，都是誣陷，都是中傷。
對於城鎮居民來說，老年人就好了許多，因為他們經濟上能夠獨立，每月都能夠領到2000元左右的退休費，生活有保障，也有住院的費用，不會給兒女增加多大的經濟負擔。整體來說，城鎮老人得到了比較幸福的晚年。只有極個別老人，因為是獨生子女，又在外地工作，只能自己守著空空的房子，所以生病之後，日子比較難過。有的在醫院中缺乏照顧，只能花錢請陪護。有的被逼著進了養老院，孤苦伶仃，最終也死不瞑目，帶著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
據說我們國家已經進入了老齡化時代。60歲以上的老人大概有2億多人了吧。國家為了應對這個現象，採取了推遲退休的政策，把老年人的定義年齡從60歲到65歲，也許以後將和日本德國一樣推到70歲。不然的話，老年人太多，領退休金的人太多，需要贍養的人太多，而工作的人又那麼少，養老費是發不出來的，國家沒有養老的能力的。即便如此，日本和德國都是發達的國家，社會福利相對來說要高一些，養老制度相對來說要完善一些，養老機構也比較多，全社會關心老人的風氣也比較濃厚，好多老人還能夠善終的。我們國家在這一方面，估計就要差一些了。一方面我們不是發達國家，國家沒有那麼多的錢來補助老年人。另外一方面，養老機構也比較少，整個社會贊助養老的慈善機構也比較少，贍養老人的志願者也比較少，要保證每一個老人老有所養，還是需要走很長一段道路的。
最近這幾年，我經常聽到一些老人非正常死亡的消息。一會兒聽說誰家的老兩口兒在冬天生爐子中毒，煤氣一下子熏死了兩個。死了以後好幾天還沒有人知道。
一會兒聽說某家有位老人，一個人過著死了以後都臭了，爛了，才被人發現了。
一會兒又說，某家的老人死的家裡以後時間太長，他又養著狗，被狗啃掉了一隻胳膊。屍體簡直不堪入目。兒女都在外打工。還不知道這件事兒。
一會兒又聽說，某一家的老人經常生病，兒女都已經在經濟上承受不了了，精神上的壓力也太大了，於是不再管老人了，任憑老人活活的餓了13天，最後在第15天餓死了。這只是傳說而已，沒有一個人拍照整個過程，無圖無真相。但我聽到了，每一次心裡都不是個滋味兒。
我曾經想提一個議案。希望每一個鄉村或者社區，由志願者每天定時和七八十歲的老人打電話，或者見面聯繫。如果哪一個老人出了問題，其他還比較健康的老人可以去照顧一下，包括住院，包括生活上的照顧等等。不管哪一個人，只要抽出自己的時間去照顧了老人，有關機構就應該登記造冊，把他做義工的時間登記下來，儲存起來。以後，這個做義工的人老了或者病了，需要照顧，那他就可以免費享受他以前付出的義工時間，得到他人的照顧。如果這成為一種制度，能夠良性循環下去的話，老有所養，還是可以做到的。
國家在贍養老人方面，付出了好多好多。在城鎮做得相當好的。級別高的官員，還有公務員，還有事業單位的人，養老費都是相當高的，每月可以拿到數萬元到六七千元。企業退休的職工，也能夠有保障，活得有一些尊嚴。就是廣大農村，特別是貧窮地方的農村，那些70歲80歲的高齡老人，又弱又病，成為家庭嚴重的負擔之後，好多家庭不能承受，真的好多到了沒有尊嚴的活著的地步。最需要照顧的最後這一塊兒老人，數量龐大，需要資金特別多。可是有幾個人替他們說話，有幾個人想到他們，有幾個人在真正的想方設法解決他們的問題，什麼時候能解決他們的問題啊？
我原來也特別痛恨一些不孝的子孫，對年老體弱的父母照顧不到位。後來了解的多了之後，我甚至覺得，在某些時候，自己都沒有資格譴責一些不孝敬老人的行為了。因為有一些做兒女的，為了給父母治病，已經花掉了，幾十萬元幾萬元，家庭已經陷入了赤貧，需要國家救濟了。即便到了這個程度，老人仍然病著，仍然需要住院才能活下去，仍然需要消耗好多的錢，可是做兒女的的確已經無能為力嘍。為了贍養老人，給老人治病，好多家庭欠了好多帳，成了貧窮戶。這種情況在農村裡邊並不少見。
有時候到農村裡走一走，看一看，看到的是高大的樓房，空空如也。因為青壯年都出去打工嘍。農村成了不養人的地方，只有老人和小孩子守著家門。現在好多小孩子也被打工的父母帶到了自己打工的城市裡上學嘍，只有老人孤苦伶仃，呆在偏僻荒涼，貧窮空曠的鄉村裡，孤獨著等待著死亡，生活沒有多少尊嚴。
也許有一些人說，這個是少數情況。我承認這個的確是少數情況。但是這個少數情況應該得到重視。說一個絕對點的話，即使兩億老人安樂死了，你也會說這是少數情況。說個絕對一點兒的話，凡是把60歲以上的人，都通通安樂死，死亡的人數佔總體人數的數量還是個少數。所有的少數情況都不值得我們重視嗎？所有的少數情況都可以忽略不計嗎？所有的少數現象都可以置之不理嗎？何況我們每個人都有老的時候，都會被統計到這一種少數現象中來。有誰敢保證自己不會老，自己永遠不會生病？
人類，應該是自生自滅。唯有人類才有感情，才有思想，才有信仰。我有人類才講究人情，講究人性，講究實用性，講究互愛，講究有尊嚴的生命質量。如果人類在養老方面失去了人性，那的確是一種大的倒退，是一種缺德的退化行為，上帝不會原諒的。我們人類自己也不會原諒這樣的現象出現的。
祝願中國的老百姓在老了之後，都能夠善終。特別祝願貧窮落後地方的七八十歲的農民兄弟，老了病了之後有人照顧，有尊嚴的活，有尊嚴的死，活成人的樣子，也死成人的樣子。
2018年2月12日下午，楊發記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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