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華老教師找恩人 牽出一段讓人深思的醫患關係

「我只是做了幾個小時的手術，沒想到他念念不忘50多年。他的感恩，讓我想起以前的醫患關係，彼此非常信任，很簡單、很樸素。」2月6日，86歲的原浙江醫科大學校長鄭樹看到《金華日報》上《永康82歲老教師想對恩人當面說聲「謝謝」》一文後，激動地告訴記者，50多年前在永康的那一段下鄉經歷，是她思想成熟、學做人的階段，難以忘懷。「我對永康、對金華很有感情。」

他兒子是她救的數百名病人之一

2月1日，本報「贏家·微視界」講述了永康82歲的老教師賈和周拜託記者尋找50多年前救了其兒子一命的鄭樹教授的故事。幾經周折記者聯繫上了鄭樹教授。

「當年在永康大大小小給數百人開過刀，對這個孩子有點印象，但許多細節回憶不起來了。不過，我給當年與我搭檔的麻醉師打電話，他還記得。」得知賈和周50多年來一直挂念著這件事，86歲的鄭樹教授感動地說，這是自己當醫生最大的成就。

1965年，在浙二醫院當外科醫生的鄭樹教授響應當年國家「把醫療工作重點放到農村去」的號召，隨浙醫大第四巡回醫療隊來到了永康。

「我被分配在第一醫療組。醫療組駐紮在永康溪岸一個農戶家裡（1966年搬到了芝英）。那時候，我們睡在他家樓上的穀倉里，樓下是病人，在穀倉邊上還有一個小房間，我們拿床單一遮頂，再加一盞可以移動的燈、一套麻醉設備、一個消毒鍋、一個吸引器，就算是手術室了。很簡陋，有一次，我們正在給患者做手術，樓上的稻穀突然倒了下來，我們第一反應是迅速趴在病人創口上，先保護好病人，再把穀子清理乾淨繼續手術。」鄭樹教授回憶，當年的手術條件和她在醫院裡沒法比，基本是開放式的，沒有B超也沒有X光檢查，做手術全靠醫生平時積累，風險很大，但只要有患者來，他們就全力治療。

「剛開始，一說到開刀，一些患者很害怕，需要我們做思想工作，漸漸地，大家知道醫療隊有個省城來的醫生會開刀，且病人都治好了，就紛紛找了過來。於是每天的工作狀態變成了『剛開好一個病人，又來了一個病人』。」那段時間，鄭樹教授一天大大小小要做四五台手術。「普外科醫生只有我一個，最開始做小手術，後來變成什麼手術都做，我還給一個腦外傷危在旦夕的病人做過腦部手術，挽救了他的生命。」在永康一年多，鄭樹教授做的手術無一例失敗。

「我喝濃茶的習慣就是那時候來的。」一天到晚手術，很犯困。鄭樹就拿一個罐子裝上綠茶，放在爐子上煮，做完手術就出來喝。那段日子，她的生活完全圍著患者轉。「那時候，外出巡回醫療是我最高興的事情，但往往走到半路就被叫回來做手術。」

不是腫瘤是懷孕

她曾驚心動魄地救過另一個孩子

50多年過去了，許多記憶都模糊了，但鄭樹教授清晰記得一次驚心動魄的搶救。

那是1965年的冬天，一天，鄭樹突然接到永康縣人民醫院的求助電話（因為技術棒、態度好，永康當地醫生遇到一些疑難雜症或者難度大的手術，都會請她指導或會診），說有一檯子宮全切手術，難度很大，希望她能過去主刀。

「人命關天！我和麻醉師坐那種郵政鐵皮車立馬趕去，咣當咣當被20多里山路顛簸得吐了一路。」趕到手術室一看，患者子宮表面布滿肌瘤，表面血管怒張。因為患者已經50歲，當地醫生打算行子宮切除術。「我發現患者子宮異常膨大，且兩側卵巢有對稱性的增大黃體，如雞蛋大小。」醫學基礎知識深厚的鄭樹立馬想到妊娠期間黃體會出現生理性腫大，於是迅速作出判斷，患者子宮內孕育的是生命，而非腫瘤。

「在場的醫生都說不可能，患者從來沒有生育過，且已經50歲了，懷孕的幾率不大，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在鄭樹的堅持和配合下，婦產科醫生給患者做了剖宮術。「一刀下去，露出了孩子的腦袋，大家都很驚訝。」那是一個男嬰，剪開臍帶後，嚎啕大哭。

「真的好險，如果我當時給患者做子宮全切手術的話，首先要截斷血管，那這個孩子也就沒命了。」孩子得救了，但患者出現了大出血徵兆，頃刻間血壓下降、心率消失、心臟停止跳動。在麻醉醫生的努力下，鄭樹利用外科醫生的冷靜和沉著，果斷指揮其他醫生為患者輸血、胸外按壓等，自己則飛快地進行止血、結紮、縫合創面。患者得救了，還意外得到了一個兒子。

那次手術後來被鄭樹教授當作一個教育學生要學好基礎醫學知識的一個案例。「那次手術真的驚心動魄，我記得很牢，那個孩子現在應該是53歲了，不知道他生活得怎樣？」對於那個自己從手術刀下 「搶回來」的孩子，鄭樹教授很是牽掛。

謝謝患者的無限信任

「鄭樹醫生是我兒子的救星，50多年來，我們一直沒有忘記。那天看到《金華日報》上的照片，我很感動……」因為無法行走，而兒子還未回家，當天，不能親自前往杭州的賈和周特意叫孫子錄了一段視頻，讓記者帶給鄭樹教授。

「看到他的感恩，讓我想起以前醫患關係的樸素。」 鄭樹教授說，那時候在永康，老百姓得知醫療隊的醫生技術不錯，紛紛找上門來，大家對醫生可以說完全信任。「醫療隊里有個口腔醫生，會補兔唇，有個老農就把自己家鼻子拉花的牛牽來讓醫生幫忙補。還有一個甲狀腺患者，脖子下掛了一個很大的瘤子，血管有手指粗，他來找我開刀。我說開不了，病人就天天來找我，希望我能幫其解決痛苦，這種信任，最後讓我決定試一試。通過制定嚴謹的方案，最終成功幫助患者手術。」

鄭樹教授說，那時候，要做手術，醫生沒想到要跟患者解釋危險或可能出現怎樣的意外、風險等，患者也不會要求醫生保證必須治好等。「那時候，醫生與患者之間不像現在先講風險。現在如果不講風險，萬一出現事情就沒辦法交代。」鄭樹教授說，賈和周50多年的牽掛，在讓她感動的同時，也值得大家思考如何建立醫患關係。

採訪結束了，鄭樹教授特意叫記者給賈和周帶上一份禮物。這位行醫一輩子、救人無數的老教授說：「謝謝患者當年的無限信任，患者的信任是醫生最大的榮譽，而醫生看好病就是對患者最大的回報。」

轉載自:金華新聞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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