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成文‖南崗頭慘案《鴨綠江畫傳》
南崗頭是東港市十字街小樓房村的一個既聞名又普通的屯落。在屯子東頭的崗樑上，有兩座松柏掩映下的高大墳丘，其中西側的一座葬的是婦女和兒童，東側的一座葬的是成年男人。在兩座墳丘正前方，矗立著兩米多高的石碑，碑身正中鐫刻著八個大字：「南崗頭慘案紀念碑。」
南崗頭慘案發生在1936年12月16日。就在這一天，滅絕人性的日本強盜竟然槍殺了我270餘名無辜同胞，製造了日偽時期丹東地區駭人聽聞的最大慘案。這兩座墳丘，便成了日本帝國主義當年血腥屠殺中國人民的一個鐵證。
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曾經步行數十里跟老師同學一起來這裡憑弔過死難同胞；31年前，作為十字街中學的一名班主任進行家訪，曾多次到過這裡，也尋訪過這裡的老一代村民，聽他們講南崗頭慘案——
「九·一八」事變以後，安東地區也很快燃起了抗日烽火，閻生堂領導的抗日軍就一直活動在東港與鳳城的交界處打擊日寇。為徹底消滅這支抗日隊伍，進一步強化其殖民統治，日本侵略者便先後在南崗頭附近的合隆、龍潭等交通、戰略要地建立了統治據點。1935年底，日軍友枝敬一大尉、飯尾准尉和牧野等率守備隊駐紮合隆後，一邊強迫群眾為他們修圍子，一邊瘋狂屠殺抗日軍人及其他所謂"通匪"的愛國群眾。
然而，敵人的兇殘並沒嚇倒南崗頭人民，更割不斷他們與閻生堂抗日軍的血肉聯繫。這些受盡了封建主義和殖民主義統治、壓榨之苦的庄稼人不顧鬼子、漢奸的威脅、恫嚇，經常冒著危險為抗日軍送信、帶路，並給抗日軍送衣服、鞋子、毯子、糧食等，有的還毅然參加了抗日軍。抗日軍也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
當時，南崗頭大戶老宋家的二兒子在安東一家由日本開辦的米行記帳。1936年8月間，他回家聽說閻生堂部隊常在南崗頭活動的情況後，回安東便向偽安東縣警務局局長張忠臣告密，日本守備隊便命令張忠臣率隊駐紮龍潭據點，督導警察及各村自衛隊，策應駐合隆的日本守備隊，開展「地毯式」大搜查。
同年12月14日，張忠臣又帶隊到南崗頭鄰村馬家堡子搜查時，在一個場院窩棚里抓到了抗日軍人於德新、齊小惠。當日下午3點多鐘，警務局用汽車將他們送到合隆據點交給日本人審訊。第二天上午，張忠臣又帶領警察夥同日本守備隊把南崗頭、馬家堡子、宋家坨子的二、三百名男人驅趕到附近橫頭山子劉家大院，並押來了於德新、齊小惠。鬼子和偽警察一邊聲嘶力竭地威逼大家交出抗日軍，一邊大打出手。儘管如此，在場的群眾仍怒目而視，守口如瓶。無奈，敵人又逼迫大家脫掉帽子，一個一個地從於德新和齊小惠面前走過，叫於、齊辨認誰是抗日軍。當敵人的一招招都失敗後，鬼子氣急敗壞地狂叫：「不把抗日軍交出來，都統統地殺了！」下午，敵人除了把於德新、齊小惠等五人帶到龍潭據點繼續審訊外，其餘的人都放回去了。
南崗頭一時平靜下來。然而，心地善良的南崗頭人萬萬沒有料到：那些失去人性和理智的強盜們並沒有就此罷休，由他們進一步策化和製造的一場更大的滅頂之災緊接著又降臨了。
1936年12月16日（農曆11月初3），天還沒有亮，密密層層地黑雲低低地籠罩著南崗頭的上空，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細雨伴著雪花正悄悄地下著。在勞累和敵人的折磨中煎熬了一天的南崗頭人有的還在煮飯，有的則已經起床在場院里幹活兒。
突然，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腳步聲由遠至近，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屯子里的狗也一陣緊似一陣地咬了起來。剛準備在場院幹活兒的農民張春發循聲望去，只見20來個騎著馬的日本鬼子和一群警察、漢奸黑壓壓地從東邊奔來，很快就把堡子包圍了。
鬼子、警察進屯以後，持刀舉槍，凶神惡煞般地逐戶把全屯男女老幼往姜德新佃戶老張家院子趕押。有的婦女飯沒煮好，也被鬼子推出門外。叢大仁剛要從鍋里盛飯吃，鬼子就逼他把飯碗放在鍋台上離開家門。老薑家媳婦正在坐月子，也要抱上未滿月的嬰兒，包著頭，冒著寒風往老張家院子走，宋政仁因開門晚了點，鬼子進門就把他推個仰面朝天，並吼叫：「統統外面的去！」在被押往張家院子途中，一個外號叫杜疤拉眼子和另一個姓徐的見景不好，撒腿就往回跑。喪盡天良的鬼子兵騎馬追上後，舉槍把他倆打死。
在鬼子、警察包抄南崗頭的同時，友枝、牧野和張忠臣等還指派另一部分警察於天亮前把馬家堡子的100多人，其中包括參加辦喜事的20多名外村人也趕到南崗頭陪決，關在王景緒的院里。
鬼子把南崗頭和馬家堡子的人都押到堡子東頭姜德春的大院。他們先把馬家堡子陪決的人關進一個空屋，又把南崗頭姓姜和姓王的兩個婦女提過來惡狠狠地用刺刀殺死，並威脅馬家堡子的人說：「她們的抗日軍的老婆，你們認識認識，誰要再通匪，就是這個下場。」
接著，鬼子、警察一邊打罵一邊向南崗頭的人追查王隊長和那隊長（均系閻生堂部下）以及其他抗日軍的下落，還把宋粉匠按倒灌了一壺涼水，硬說他是「馬鬍子」。但不管敵人手段多麼毒辣，南崗頭的人民誰也沒說出有關抗日軍的半點情況。見再也榨不出油水來，劊子手飯尾便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發瘋似地咆哮：「這個地方是馬鬍子窩，你們的通匪，通通的殺頭！」
黔驢技窮的敵人，終於使出了最後一招。上午8點多鐘，他們把所有的婦女和小孩都趕進了東廂房，再用稗草把門堵上。同時又把男人每5個至8個一串地用繩子或麻批綁起來往正房那邊趕。接著，鬼子和警察關上正房的門，摘下正房東頭的窗扇，並用板凳對窗搭成一條通道。一切擺布完畢，鬼子就用刀、槍逼著站在前邊的一串人順通道往屋裡走。當他們進屋走在炕上時，敵人便開槍射擊。頭一串人倒下了，他們又逼第二串、第三串人往屋裡走，並照樣開槍射擊。炕上的屍體堆滿了，鬼子就進屋搬下去順牆垛起來，再接著槍殺。幾個年青人怒視著鬼子拒絕往屋裡走，鬼子就用刺刀把他們一個個刺死。
殺完了所有的男人，飯尾、張忠臣等又讓警察抱來稻草，把上屋和東廂房前後圍起來，並澆上煤油，點著了火。接著，敵人便用槍往東廂房密集射擊，開始對婦女和孩子的大屠殺。
東廂房婦女和孩子們的痛哭聲、慘叫聲、叫罵聲以及敵人接連不斷的槍聲伴著濃煙烈火震天動地、響成一片，幾里以外都聽得見。她們難忍強盜的殘暴行徑和煙嗆火燎，拚命往外沖。喪心病狂的鬼子及其走狗不但不給她們一線生的希望，反而手段殘忍得令人難以置信。他們張牙舞爪，有的用槍向衝出來的婦女和孩子射擊，有的用刺刀、大刀把他們生生砍死。有兩個鬼子從一年輕婦女懷裡奪下不懂事的孩子後一人扯一條腿，另一個鬼子上前一刀就把孩子劈成兩半，緊接著他們又把屠刀刺進孩子母親的胸膛。上了年紀的老郭太太被敵人攆殺在牆頭上。王景海那就要臨產的女人被鬼子在草垛上挑開了腹部，腸子流在地上，胎兒被甩出老遠後仍長時間的抽搐。就這樣，婦女、孩子們無一倖免地或被用槍打死，或被刺刀挑死，或被大火燒死。
殺人放火焚屍後，敵人並不罷休，接著，他們又舉著火把逐家點房子。具有百年歷史的南崗頭，瞬間被日本侵略者血洗一空。大火連續燒了三、四天，全屯37戶的156間房子及群眾的傢俱、衣物、糧食、家禽牲畜等被全部燒光。
從慘案發生後的第二天開始，極個別的倖存者和附近的一些老鄉們強忍悲痛，在屯東頭挖了兩個大坑，前來為親人收屍。據他們證實，當時的現場慘狀，實在令人目不忍睹，就是石頭見了也得落淚：姜家大院的殘牆斷壁內外，一汪汪血水使人無法涉足，橫七豎八的屍體遍地都是。死難者有的被燒掉了頭，有的被燒掉了4肢，有的身首分離，有的五臟六腑露在外面，有的面部血肉模糊，有的已經無法辨認其男女，有的母子互相擁抱著死去，有的伏在地上兩手深深插入泥土。
時間儘管已經過了80多年，但日寇當年在南崗頭的令人髮指的殘暴行徑，至今依舊令人憤慨。每每來到這裡，佇立在兩座大墳塋前，那種沉痛和沉重感便會情不自禁地漫上心頭，久久不散......
責任編輯：蘇南 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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