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悍然宣布出軌，老婆與其幻想逆襲，不如直面倒霉

沒有宮斗，沒有職場斗，還能不能好好演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女主戲？

一舉拿到金球獎喜劇類最佳劇集和最佳女主角的亞馬遜新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為我們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婚後多年如一日的麥瑟爾夫人是人們眼中的完美主婦，執行嚴格的身體管理，養育兩個孩子，輔佐丈夫的脫口秀副業，不曾想有一天丈夫忽然宣布了自己的外遇，離家而去；剩下麥瑟爾夫人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開始打起精神開拓自己的事業，進行生活與心理的重建。

聽離婚婦女吐槽是很歡樂又很解氣的，不過除了（准）離異女性自強記這個頗為矚目的主題外，該劇的製作水準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主演們對人物拿捏都不錯，群戲和調度也都在水平線上。全片復古色調濃郁，人物造型考究，米琪·麥瑟爾的無敵衣品，每套都是上世紀50年代精品復刻。不得不嘆服美國作為文化產業輸出大國，在製作上真的是手到擒來，賞心悅目。

最近國內「大女主戲」也十分流行，它們通常從女性視角出發，講述一個女性為核心的故事。這種「新興」類別在當下的流行並不奇怪，女性日益作為文化消費的重要群體，以女性的情感體驗、心理訴求為旨歸的文化產品自然應運而生。從《甄嬛傳》《羋月傳》到尚未播出的《如懿傳》，內地大女主戲雖然火爆，但想像力似乎永遠脫不掉宮廷里勾心鬥角的範圍，對女性的想像還是跳不出傻白甜和傻白甜的心機逆襲這兩端之間。除此還有一部特別容易讓人聯想到的熱播劇就是《我的前半生》，雖然算不上是大女主戲，但是女性境遇卻頗多相似之處，唐晶和羅子君，同樣面對分手後的自我重建，但羅子君的自立之路，是在閨蜜兩肋插刀、閨蜜男友貼身貼心的幫助之下，才走上正軌的，這種「全世界都要幫我」的瑪麗蘇式自立，同樣可疑。

相比之下，我還是非常欣賞導演兼編劇在米琪離開丈夫之後努力變得獨立強大這一點上的處理：並不是只有心機才能讓人變得強大。她沒有怨天尤人質問為什麼是我，沒有哭求丈夫，也沒有過多糾纏小三，更沒有如何踩著別人勾心鬥角——觀眾們想隔著屏幕喊「別去做」的事，她都沒有去做，她把時間和力氣都花在了應該做的事情上。比如在米琪的爸爸問她當慣了全職媽媽如何能勝任一個全職工作時，她瀟洒地回答，自己已經把手續辦好、孩子安頓好、一切準備齊全；比如劇中特意多次給了她在通勤路上看書的鏡頭，她始終在背誦商場導購圖、單口相聲台詞，一切她主業、副業需要的付出。

我不認為麥瑟爾夫人堪稱「白富美」的設定格外理想化了分手後的境遇，只因為她的努力稱得上她的好結果。誠然，她還住得起大房子，買得起漂亮衣服，有母親幫她看孩子，有女僕照應起居，但事情不會因為她是白富美就變得一帆風順。閨蜜幫她剖析面臨的處境，是先宣布分手掌握輿論主動，還是不動聲色等丈夫回來，尊嚴與面子是米琪面對的第一個棘手問題；她試圖通過自己的職業和興趣獨立，如果說百貨公司化妝品櫃員還算得上體面的話，那麼在小酒吧里表演單口相聲可就一點也不符合她家庭的猶太傳統了。這一季劇終，父母尚不知道她下班後的副業，但是此前她媽媽得知女婿這一愛好時已經表示了強烈的抵觸情緒，說那是「像乞丐一樣從陌生人手裡要錢」，這種態度應該也是為以後的矛盾爆發埋下了伏筆——況且，這條路一點也不好走，沒有人會憐憫她的高貴和遭遇的不幸，就像她的經紀人蘇茜罵她的時候那樣：「你不能說『我不了解外邊的世界，因為我是個主婦，而且我穿了四層襯裙，我很累很脆弱』，你一點也不累也不脆弱！你想要成為一個喜劇演員就得給我快點長大！」

劇中對於捲入到事情核心中的幾個人的處境都有所關照，成長的不僅是米琪一個人。《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看似講的是女性的婚姻危機與成長，實際上也包含著家庭與文化的交鋒。在米琪回答「丈夫外遇怎麼辦？找一份什麼樣的工作來養活自己？」這樣的問題的同時，她猶太血統的父母也在面對「女兒遭遇背叛之後回歸家庭」的困境——對於每個人來說，都是第一次面對這樣棘手的問題。

米琪父母的塑造也都非常鮮明而層次豐富。爸爸看似不苟言笑，震怒之後不再提起此事，但是情不自禁地在課堂講課的時候代入家事；聲稱女兒帶著子女回家住影響了自己的生活，但是又不由自主偷偷跑到女兒公司關心她的工作環境；媽媽默默擔負了照看孩子的任務，嘴上開明地說「離了婚的女人糟透了，但第二段婚姻會更壞……離婚女人至少聽起來很獨立！」但其實總是欲言又止地關心女兒的行蹤，盼著小夫妻能複合，或者米琪有個更好的歸宿。就「誰的家庭不是外表光鮮內里千瘡百孔」這個表達來講，《了不起的麥瑟爾》是非常真誠的。

本季劇集的結尾相對開放，成長後的米琪並沒有解決所有問題。她的單口相聲之路尚不光明，和麥瑟爾溫存一夜之後也沒有複合。不管是不是給下一季留有餘地，我很喜歡本季結尾相對的不圓滿：如果所謂女主們的逆襲都只是想像性解決，不如去看女性的苦難境地。生活本就沒有什麼勝利可言，一切終靠自我的強大，《了不起的麥瑟爾》里有挫折，有希望，端上來到底是賞心悅目痛快解氣的一碗勵志甜湯啊。

文| 不言

本文刊載於20180209《北京青年報》B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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