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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春節記憶

【生活百味】001:童年的春節記憶

(作者:繼偉作於2018年2月公眾號:樵歌頻道)

人到中年了,每到過年,不知不覺就會回憶起童年的春節,隨著商業文明的浸染和層層侵入,社會的不斷變遷,過年的年味越來越淡了,美好的春節永遠留在童年,趁著現在記憶力還行,得把內心的記憶寫出來,不然以後老了記憶力衰退了,想寫也寫不出來了。

我的家鄉是江西中部的一個村莊,我們的祖先是唐朝中後期從山西遷到江西來的,北宋時再從鄰縣遷到本縣。江西有客家人、北方移民、最早的本土人(鄰鎮最早的本土人,可追溯到周朝時期),所以,多種文化並存,經過宋明時期的整合,形成特定的江西文化。

江西文化,以程朱理學為主,心學為輔(王陽明貴州龍場悟道後,之後到江西擔任南贛巡撫)。龍虎山是道家張道陵修鍊的地方,中國漢傳佛教兩大宗派凈土宗的發源地是九江廬山的東林寺,禪宗六祖慧能禪師兩大高足南嶽懷讓禪師和青原行思禪師,湖南南嶽懷讓禪脈下的臨濟、溈仰二宗,江西廬陵青原行思禪脈下的曹洞、雲門、法眼三宗,這就是著名的禪宗一花開五葉。所以,江西是個儒道釋思想很發達的省份。這些文化,看起來好像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我童年時,卻能親身感受到。比如,每逢初一十五,我的伯祖母和奶奶(伯祖母即我大爺爺的妻子,我爺爺奶奶的嫂子,我們老家稱大奶奶、大婆婆),都會給觀音菩薩上香、作揖,大年初一,必須吃齋,80年代經常有淮河一帶遇洪災逃荒要飯的人,家裡都會給人盛上滿滿的一碗,遇上老人,甚至請人上桌一起吃。雖然我從小不懂這些是幹啥,我伯祖母和奶奶對我只有一句解釋:良心。所以耳濡目染,泌入心靈,心生憐憫。

童年的春節,帶給我的回憶自然是最多的,在我看來,春節從放寒假時,就已經開始了。放寒假,除了做寒假作業,我最喜歡看爺爺和人下象棋,村裡有好多老人,他們的娛樂活動就是下象棋,不是兩人的對弈,而是四個人圍成一桌,像現在打麻將一樣,我經常坐在爺爺旁邊看爺爺下象棋,就希望爺爺贏,他們是典型的小賭怡情,一局下來,也就是兩三分錢,一天下來,大概三五毛錢的輸贏。他們經常在隔壁樟爺爺家打象棋,我那時覺得看爺爺他們這些老人下象棋特別有意思,現在感覺他們那時的精神生活非常豐富。雖然80年代物質生活比較貧窮,但我覺得他們的精神生活是非常富足,精神生活比現在的農村老人甚至城市老人都幸福。

寒假時,有時伯祖母或奶奶,會納鞋底,或做布鞋,或補衣褲,我記得在太陽下,伯祖母和我本家的一個九太婆(大家都叫她九婆,因為她丈夫在這些同族兄弟中排行第九,所以大家叫她九太婆。九太公的父親和我爺爺的爺爺是親兄弟),經常坐在一起,一邊納鞋底,一邊聊天,我就安靜的搬個小竹凳(我們老家俗稱媽媽凳)坐在她們旁邊,聽她們快樂的聊天,有時不懂的,就問幾句,她們都會耐心的回答我。那時我還不到六歲,但是這個畫面一直留在我的心中。九太婆非常喜歡我,我也經常到她屋子裡玩,可惜,因為她人老了,她的兒子(我的本家爺爺濤爺爺)在貴州工作,得把她接到貴州照顧她,所以,1980年,濤爺爺把她接到貴州了,離開的那天,我一人在後面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裡非常的難過和不舍,之後再也沒見過她。過了幾年後,看到濤爺爺的信,說九太婆病了,中風,一直是我濤爺爺的妻子友香奶奶服侍的,後來我的堂叔平叔大學畢業後,作為長孫,為了照顧他病中的奶奶,放棄省城好單位的工作,回到山溝里他爸媽的工廠,只為了承擔長孫的責任,減輕父母的壓力,方便照顧九太婆。我相信有一點,慈愛的九太婆當年到了貴州後,對三個孫子孫女肯定是無比的疼愛,平叔此舉,也是感念當年九太婆對他們孫輩的慈愛。所以,我內心對平叔非常敬重,他有我們家族長子長孫的情懷和擔當。10多年後,九太婆去世了,濤爺爺把她的骨灰送回老家,葬在我們村附近的山上(通常清明冬至我父母會代濤爺爺給九太婆掃墓),這些年,我年前回來去山上祭祖時,一般會到九太婆的墳前,給她磕三個頭,感謝她在我童年時對我的那份慈愛。

出太陽時,奶奶會把家裡的被子拿出來曬,然後下午太陽快落山時,在院子里打開曬稻穀的大竹席(大概有2*5米),在上面用針線縫好把被套鏠上,而我,就喜歡在奶奶縫好被子時在上面打滾翻跟頭,晚上睡覺時,感覺被子超暖和。而且,還要對家裡進行大掃除,擦門、掃灰塵、蜘蛛網,樓上樓下,把家裡每個角落都清掃一遍。家裡的床單、被套、鞋子,能洗的都洗衣了,全方位大掃除,就這一天是最累的,但是看到家裡乾淨多了,以新的環境迎接過年,心裡挺開心的。

我最早的記憶是四歲時,那時村裡還沒有分田到戶,村裡有個養豬場,是我們生產隊集體養了一些豬,很多中老年大媽,輪流到養豬場,煮豬食餵豬,冬天我也跟著伯祖母一起去養豬場玩。養豬場有一些中年大媽,就喜歡逗我玩,我記得有一個叫喜蓮的大媽,對我說:「XX,你得跳個舞給我們看,不然,我把你伯祖母,扔進鍋里煮熟來餵豬。」我那時不懂她們是開玩笑,看她們一本正經的樣子,而我的伯祖母這麼老,又打不過她們,她們要把我伯祖母扔進鍋里煮掉,這可把我嚇壞了,我伯祖母微笑的對我說:「她們是開玩笑逗你玩的,不會把我扔進鍋里。」那幫大媽馬上接話:「不是開玩笑啊,我們是真的啊。」看著她們一本正經的樣子,我真嚇壞了,連忙哭著對她們說:「千萬別把我伯祖母扔進鍋里煮掉,我現在就跳舞給你們看。」我那時又沒上過學,那時也沒電視看,我也不知道如何跳舞,於是就轉圈,兩個小手舉起來舞動幾下,把這幫大媽逗得大笑。跳完了一個,還不夠,還讓我跳第二個,於是,跳了三四個,最後我伯祖母對她們說:「夠了夠了。」大媽們說:「看你很聽話,就放過你大婆婆。」我才放心下來,停止跳舞。不過,以後這幫大媽見到我,經常說我很有良心,而且很喜歡我。

寒假的晚上,老人們,都會到村裡中心的一個煥爺爺家聊天。一屋子坐著一二十人,村裡有一些老人有文化,讀過私塾,我爺爺也讀過私塾,他們經常講一些古代的故事,比如三國,比如岳飛啥的,我們小孩覺得他們好有學問,懂得太多了,經常問個不停,老人們看到我們小孩這麼好學,都很有耐心的回答我們小孩的問題。有時覺得他們聊的天,我們聽不懂時,我們村裡很多小孩(像我年齡這麼大的,有一次數了一下男孩女孩一共大概有四五十個),就一起捉迷藏。

真正感覺到春節快要來了,大概在春節前10天左右,鄰村有人帶著一個炸米花機,到村裡來炸米花,是把大米,裝到一個炸米花機里,在火上轉著烤10來分鐘,然後利用高壓的蒸氣,將米花炸出來,米就變成炸米花,兩毛錢炸一炮,一般都會炸幾炮,然後,用這個炸的米花,回家做米糕。我們一幫小孩,通常多的時候有一二十人,少的時候也有六七個小孩,最喜歡圍在炸米花機旁邊,看著炸米花炸出來的場景,順便烤烤火,感覺超開心。

我們家一般會在春節一周前,把炸米花炸好,然後,伯祖母和奶奶一起做米糕,用紅糖熬熟,和炸米花混在一起,然後整成四方形,再切成一條一條,最後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長方體米糕。我和弟弟就負責燒火。寒假燒火,是我感覺最開心的。有時伯祖母,有時是奶奶,一邊炒菜,我負責燒火。農村的土灶都挺大的,燒火的位置可以放兩三把稻桿,拿個小矮凳坐在灶台裡面,背後靠的稻桿暖暖的,手在灶口烤得暖暖的,一邊燒火,一邊和奶奶聊天,有時還在灶里煨兩個紅薯或芋頭,好香,這種溫馨的場景刻骨銘心,以至於我幾十年後,回到老家,看到灶台,不由自主眼前就浮現出我和伯祖母或奶奶一起燒火時的場景。

年前,我們還要蒸米酒,因為過年時客人要喝米酒,那時都沒錢,買不起瓶裝酒,都是蒸的米酒。奶奶和我,把糯米蒸熟後,放在一個缸里,還配上一些啥酒餅啥的,封上一段時間,就出酒了。一般蒸熟糯米,奶奶都會給我一團糯米飯,感覺很好吃。封缸一段時間後,出酒了,一開始的酒,我會喝上半碗,因為非常甜,特別好喝,但是這些酒裝進酒罈後,過一段時間,就沒這麼甜了,我就不喜歡喝了。

過年前幾天,鎮上趕集買年貨的人非常的多,人擠人。一般買鞭炮、竹篙薯(類似於淮山)之類的。大年三十,我們會貼好對聯。家裡的對聯一般是父親寫的。在年三十前一兩天,也有很多人來找我爺爺寫對聯,因為爺爺讀過四年私塾,而且寫得一手好毛筆字,所以,村裡很多人買好紅紙,裁好後,請爺爺寫對聯,爺爺都很樂意幫人寫。爺爺讀了四年私塾,但我發現他的文學功底很強,至少不比我們那時的高中生差,我記得小時候,爺爺帶我去看縣劇團下鄉演的越劇、京劇、黃梅戲,我是十萬個為什麼,不停的問爺爺,問這問那的,爺爺都會很有耐心的一一回答我,讓我感覺爺爺好有文化。我特別有印象的是越劇《女附馬》,爺爺和村裡其它幾位爺爺一起看,然後交流點評,我聽爺爺說:「這如果在真實的歷史中,女扮男裝參加殿試,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這個罪真要從輕發落還比較麻煩」。然後其它老人也一起點評。

中午我爸帶著我們兄弟貼對聯,先貼大門,要分左聯和右聯,左聯是面朝院子的左邊,才叫左聯,也就是上聯,右邊是下聯。然後我和弟弟知道「廚前光彩」是貼在廚房,「司命降祥」是貼在灶頭,「金雞報喜」是貼在雞窩,「六畜興旺」是貼在豬欄……貼好對聯後,我和弟弟會洗個澡,換上新衣服新鞋子(有時過年也沒有新衣服穿,只能穿去年的),如果那一年有新衣服穿,那這個年的開心程度肯定是上了一檔次。洗完澡穿上新衣服,大年三十下午就會迫不及待的跑出去,和其它的小夥伴比一下,顯擺顯擺,看誰的新衣服漂亮。

年三十那一頓年夜飯,是一年中最豐盛的一餐,感覺平時想吃的啥,這一餐都齊全了,那就是我們小時候的滿漢全席。吃完年夜飯後,那時我們村裡,有電視機的不多,有一個本家的太公釉太公家有電視機,這個釉太公也有文化,民國時期曾擔任過縣長,和我爺爺關係是村裡最好的兩三個中的其中之一,釉太公比我爺爺還小好幾歲,但我爺爺每次見到他,都叫他叔,老一代人對倫理輩份這方面很重視,但這個釉太公也不會因為自己輩份高,就像個領導一樣居高臨下,他們的關係是,我爺爺尊重這個太公,這個太公對我爺爺非常謙和平等,旁人看起來,根本不像現在上下輩那種等級關係,絕對平等的朋友,但是他們兩人心裡清楚,太公知道我爺爺尊重他,我爺爺知道太公很謙和,真的很佩服那一代的人。那一代人有修養,不會把倫理輩份,弄成等級文化,倫理輩份是倫理輩份,等級是等級,晚輩尊重長輩,長輩以平等心對待晚輩,這才叫倫理輩份。但是現在,倫理輩份有點弄成等級文化了,晚輩也不尊重長輩了,長輩對晚輩也缺少平等心了。爺爺就帶我和弟弟去釉太公家裡,看中央春節聯歡晚會,一般會看完為止,所以,從83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到2000年的春節聯歡晚會,大部分我都看過,朱時茂和陳佩斯的《警察與小偷》、《吃面》、黃宏和宋丹丹的《超生游擊隊》、馮鞏牛群的《領導冒號》、《小偷公司》,費翔的《冬天裡的一把火》、《故鄉的雲》、毛阿敏的《思念》、徐小鳳的《心戀》等等。2000年以後,感覺春晚的水平越來越像五星級酒店的菜,規模大、花樣多,但就是沒啥特色吃不飽,所以看的就越來越少了。

看完春節聯歡晚會,回到家都12點多了,第二天早上,我和弟弟大概四五點鐘,聽到村裡的第一聲鞭炮聲,就會起床,因為要去撿鞭炮。那時的農村,不像現在的孩子,有錢買鞭炮或煙花,我們都是聽到村裡哪家放鞭炮,就帶上手電筒,跑到那一家,去撿那些零散的,沒有放完的鞭炮。一般撿上一個小時,能撿上幾十個小鞭炮,半個口袋,夠我們大年初一玩一個上午了。

大年初一一早,見到爺爺奶奶和伯祖母他們,要磕頭的,我和弟弟會給他們磕頭拜年,祝他們身體健康,然後爺爺奶奶他們,會給我和弟弟每人5毛錢的紅包,然後說上幾句勉勵的話,把我們開心得不得了。所以,從小的記憶中,在生時,雙膝磕頭只能對爺爺奶奶一輩,對父母一輩的,我們的習俗是不雙膝磕頭的,一般是作輯,最多是單膝,和北方習俗有點不同。

大年初一早上,我們是吃齋,不能吃葷,很早就得吃飯,大概六點多鐘就吃飯,因為七點鐘,就會有小孩來拜年。然後,我們也得早早去拜年,因為我們村莊,是個大村莊。起碼有100多戶人家,而且,我們村,95%是同姓,是同一個大家族的,分屬四五個分支的祠堂,歸屬於一個總祠堂。從古至今,我們村的傳統文化是很團結的。在我爺爺那一代,我童年時,能感覺到他們同齡人的那種團結,個個都像兄弟一樣,有矛盾都協商解決,很少紅臉。我曾經看過村裡人家吵架,但是老一輩的人,不像年輕人中年人這麼衝動,都是在旁邊慢慢的講理,哪怕吵架也不紅臉,整體感覺這一代人的修養很好,前些年,我帶孩子看《弟子規》時,發現爺爺平時的言行就是一本活的《弟子規》。我曾聽過一個爺爺的故事,爺爺的成份是富裕中農,也就是富農,是屬於被「改造」的黑四類份子,上面的幹部讓他們一些人去山上挖墳墓的磚頭,這種挖無主墳的事,在我們的風俗文化中,屬於超缺德的事,但是上面下命令,我爺爺他們這幫老人被逼得沒辦法,敢對著干,那會被批鬥、嚴重的搞不好槍斃,於是,在挖無主的墳磚前,全部人先給無主墳作輯或磕頭,然後說上一堆道歉、祈求墳主找個好地方安頓、並祝福墳主來世投個好胎之類的祈禱話,並說:「不怪天、不怪地,只怪上面下命令。」由此可見,爺爺那一輩的人,普遍來說,因果報應之類的觀念在他們心中是根深蒂固的,他們心中是有一定信仰的,相信善惡有報的、相信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的。

村裡老一輩人的團結在文革時被下一代人因為批鬥而分裂了,也就是我們父輩那一代人,那時他們在文革時,都是年青人,人生觀價值觀還沒有成型,因為文革的原因而開始分裂。這種撕裂如同一個文化的創傷,至今我還沒看到傷口完全恢復。而且我發現,因果報應這一類的觀念,我父母這一輩的人,大部分都不太相信了,這種純樸傳承多少代的傳統文化就沒有傳承下去,從文革開始就斷裂了,到了我這一代人,村裡相信因果報應的人,估計不會超過四分之一了。我父母這一輩的人,在我童年時,我就感覺和爺爺那老一輩人的差別好大,好像不太像是一個種族的,現在他們都已經進入老年,也成為爺爺奶奶了,在工作和生活中,我經常觀察這一代人進入老年做了爺爺奶奶後,把他們和我爺爺奶奶這一輩人進行整體比較,發現雖然學歷上更高,但整體素質涵養大幅下降,他們身上有不少文革階級鬥爭的戾氣,我推算一下,發現他們的青少年時代或青年時代,價值觀剛開始形成時,正好碰上文革,而這種不良的文化,也或多或少傳遞到我們這一代,所以這是一個悲劇。這就是傳統文化傳承的斷裂。而我們作為第三代,走了多少的彎路和歷經多少的坎坷波折,才開始回歸本心,而這種回歸的過程,遇到的阻礙和付出的各種代價大到不可思議,這可能就是文化斷裂所帶來的後果。

在平時,爺爺奶奶帶我和弟弟出去玩時,碰到村裡的人,都會讓我叫人,都是按輩份叫的,比如叫:太公、太婆、爺爺、奶奶、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姑姑等。當我按照爺爺奶奶說的輩份叫完後,回頭爺爺奶奶會告訴我,他們的輩份是啥,我又是屬於啥輩份的,以後見了,就要按照這個輩份來叫人。我才發現,我的輩份真低,我的好幾個同學,輩份都是我的爺爺輩或太公輩的。這些輩份我都會記在心裡,而且,很熱情的叫人,而長輩看到我熱情的叫人,都會開心的稱讚我一句:「蠻聽話。」反正,不管是任何優點,村裡的長輩都比較純樸,對小孩最大的褒獎,歸結成評價就是兩句:有良心,或蠻聽話。因為從小爺爺在倫理輩份方面對我們的言行熏陶、耳濡目染,所以,當我的同班女同學,後來嫁給我一個最小的舅舅(我媽最小的堂弟)成為舅媽時,我的表哥覺得舅媽和自己同齡,不太好意思叫舅媽,拒絕叫,我和舅媽還是同班同學,在他們結婚那天,我大大方方對同班女同學叫了聲舅媽,我心裡並沒覺得有一點彆扭,既是舅媽也是同學,這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雖然小時候特別調皮搗蛋,但對於伯祖母和爺爺奶奶,我是極順從的,是發自內心的信任、認同和尊敬,他們說的話,我100%無條件相信,哪怕他們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我也會信的。記得小時候,看到伯祖母老是喜歡吃剩飯,有時有點變味,我媽要倒掉的剩飯菜,她總是不捨得,可能從戰爭年代走來,經歷了太多的苦難和飢餓,倒掉剩飯菜,對她來說那是作孽。我小時不懂,好像有一次六七歲時,我問伯祖母:「大奶奶,你為什麼老喜歡吃剩飯菜呢?」伯祖母估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因為如果她跟我講解放前的戰爭貧困這些,跟我講那些遭遇洪災逃荒的人,我根本就聽不懂啊,她對我說:「你看,吃剩飯菜健康啊,你看我就不生病」,於是我也決定以後跟伯祖母一起吃,也要像伯祖母一樣,把剩飯菜消滅。結果,如果有點變餿味的菜,我媽會制止我不準吃,但我伯祖母不捨得,非得吃完,除非剩飯剩菜餿味太嚴重了才會倒掉。後來,我有了小孩後,我發現,家裡有時剩一點飯菜,放在冰箱又嫌麻煩時,哪怕我吃飽了,我也將會這些剩菜一掃而空。所以,對於爺爺奶奶他們對我們兄弟的慈愛,我回報他們無比的信任和愛戴,經常喜歡圍著他們轉,他們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跟著爺爺做家務,跟著伯祖母和奶奶做飯炒菜、到菜園種菜、摘菜,我覺得他們做什麼都是對的,自然他們也感覺到這種人生中幸福僅次於「悟道」和「四無量心」的心靈天倫之樂。所以以前小的時候,和小夥伴或同學爭吵,如果別人罵我,我一般還不會這麼氣憤,但如果誰罵了我的爺爺奶奶他們,那就是動了我的信仰支柱,那我就會跟他們翻臉動手。

而且,大年三十,吃飯的時候,有時爺爺還會考一下我們兄弟,問我們,如果明天大年初一到了XXX家裡拜年,見到誰,你們應該如何叫。當我和弟弟回答得正確時,爺爺才會比較滿意。所以,大年初一,經過爺爺經常教育,經過爺爺「培訓過」的我和弟弟,到了任何一家,一般都能準確的叫出長輩的輩份,不會把太公輩的,叫成爺爺輩,不會把太婆輩的,叫成奶奶輩。所以,在農村,小孩會叫人,懂禮數,是最受長輩欣賞的,而這種禮,必須發自於內心,才為家族長輩所感知。叫人的時候,如果臉是冷冰冰的或應付式的,那長輩也就是應付一下而已,而如果小孩是發自於內心的尊重和愛戴,那長輩都會非常的開心和稱讚。

在我們家鄉,老人們一般都比較純樸,不管你是當到省長部長,億萬富豪,還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在這些長輩的眼中,都一樣,但你一定得記住他們,尊敬他們,把他們記在心裡,只要你心裡有他們,他們就開心,他們不一定要求你給他們多少物質回報。但是,如果你忘了他們,不記得他們,那就說明你很傲慢,眼睛長在頭頂上,目中無人,心裡沒有他們,那你就是做到省長部長,世界首富,給他們個金山銀山,他們也不會滿意,內心照樣鄙視你。而如果把長輩們記在心裡,能準確的、尊敬長輩,那比送他個金山銀山還讓他們高興。

記得2014年在老家過年,帶著孩子到村裡(現在村裡蓋房分散得很厲害,有時相隔兩三里路,不像以前這麼集中),到一個我按輩份叫太公太婆(梅太公)的家中(也是我們現在家族輩份最高的),好些年沒見,當我帶著小孩,按輩份稱呼拜年後,太婆是第一次見到我小孩,激動的含著淚花,給了一大堆糖果給小孩後,緊緊的拉著我和小孩的手不放,非要我們吃完飯再走,我從太婆的眼神中,讀出了兩個字:「慈愛」。這兩個字,以前我童年和伯祖母、奶奶在一起時,從她們的眼神中,才經常有這種感覺。當時心裡立即生出愧意,為自己好些年沒回老家過年給老人拜年而心生愧意。

之後,有一次和弟弟談論過這個問題,我說過年到村裡拜年,最讓我心靈震撼的就是這個場景。最後兩人談論後的結論是:作為村裡和家族輩份高的老人,他們經歷了太多世事滄桑,已經沒有年青人那種強烈的攀比心了,看到家族的後輩,都感覺像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們希望家族的每一個後輩,都健健康康、生活好工作好,後輩心裡有他們,掛記著他們,他們心裡就無比滿足,所以,多年沒見,自然內心激動、眼含淚花。

童年我和弟弟去拜年時,非常喜歡我們兩兄弟的,還有我本家的一位碧珠奶奶(她的兒子和我爸還在五服之內,在農村算是相當親的血緣,直至現在,碧珠奶奶的三個兒子,我的三個堂叔,基本上每年初一都會開車從縣城回來鄉下拜年),她一人把幾個兒女拉扯大,非常不容易,她是很大氣的人,見到我們兩兄弟,笑得非常的開心,並且帶有幾分慈祥,看到我們特別親。多年後,她搬到縣城和小兒子(我本家的小堂叔)一起住,我和我媽去過她家好幾次,她相貌越來越慈祥,笑得像個彌勒佛一樣,她看到我,看到我的小孩,非常的開心,眼神中充滿慈愛。幾年前的一個暑假,她也走了。這些年,年前我和弟弟上山祭祖時,一般也會到她墳前,給她磕三個頭,感謝她生前對我們兄弟的關心和慈愛。

小時候,村裡的住房比較集中,不像現在這樣房子建的很分散,所以,一個上午,基本上可以把村裡每一家都拜年拜完,現在就不行了,一個上午最多只能拜完三分之一,要把分散的人家全部拜完年,起碼得一整天。現在的小孩,基本上不太出去拜年了,我們當時不同,拜年有糖吃,每家至少發一顆糖,讀到初中後,會發一支煙。所以,我們小孩,一年唯一一次的抽煙機會,就是大年初一,也就是大年初一抽煙,不會擔心被爸媽罵,其它時候,都不能抽煙。所以,大年初一,我們學著大人抽煙的樣子,吞雲吐霧,而且,用煙來點早上撿來的零散鞭炮。放鞭炮的花樣就太多了,比如扔在臭水溝,扔在其它小孩腳後面,裝在小瓶子里炸……我們小孩會比較哪家的糖最好吃,一般每家只給一顆糖,不像現在,一給就是一大捧,但就是一家一顆,我們拜完年回來,幾個口袋裡全裝滿了糖。

現在的小孩自己家裡啥都有得吃,所以,很多小孩不出去拜年。前幾年,第一次帶小孩在老家拜年,當他發現叫一聲:「太公太婆,或爺爺奶奶,或伯父伯母,或叔叔嬸嬸,給你們拜年,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後,這些長輩就熱情的給他一大捧糖果,拚命往他口袋裡塞,他高興壞了,最後用了兩個袋子還提不完,而且堅決不讓我們幫他提,最後,一個上午,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家,他兩個塑料袋就裝滿了,估計有七八斤,累得他不想動。回到家,把這些糖果,擺了一桌來分類,後來,帶回廣東,經常分給同學和朋友吃,吃到暑假才吃完拜年的那些糖果。而且,經常和朋友們炫耀:「我們老家過年太好玩了,這是最好玩的過年。」第二年,小孩拜年的激情就下降一半了,不像我們小時候,每年大年初一都激情無限。

我們村裡的習俗是大年初一上午,是男人和小孩去拜年,下午是女性出去拜年。而且拜年第一個進來的小孩,必須是男孩先進門(這算不算重男輕女?)

春節時,我們都是烤的碳火,一家人圍著碳火盆聊天,拜年時,關係不錯的也會一起坐下圍著碳火聊聊天,感覺非常的溫馨。我們童年時,祠堂還沒重建好,這幾年,民間傳統文化開始復興,農村建祠堂的越來越多,前幾年我們的祠堂建好了,大年三十會到祠堂祭祖先了。大年初一上午,每家都會買到鞭炮,到祠堂大門口,幾十上百串長長的鞭炮,同時點著,響聲震天動地。現在物質方面確實比以前強多了,但是,相互攀比的也多了,有些內在的情感,也越來越少了。

大年初一上午拜完年後,下午,我們就會用爺爺奶奶給的紅包,到街上花個一兩毛錢,買個汽球或喇叭啥的。剩下的錢,存起來,以後慢慢用,因為這是我唯一的財產。其它親戚包的紅包,我全得如數上交給爸爸,而且要記住哪一個紅包,是哪個親戚給的,因為爸爸必須在親戚紅包的基礎上,加點錢包回去,所以,我們還得記好,幸好衣服有四個口袋,我們可以分裝在幾個口袋,等爸爸一進房間,我和弟弟就跑過去,把紅包一一對應交給爸爸,告訴他哪個紅包,是哪個親戚包的。所以,小時候,我們對親戚的紅包不感冒,因為都得包回去,我們最感興趣的是親戚是否帶點啥好吃的來給我們兄弟兩個吃。

大年初一,是村裡拜年。大年初二,開始走親戚,初二女兒女婿得回娘家。所以,我們是去外公家,外公外婆家離我們很近,就是隔壁村,我們一般是先到最這的大姨媽家拜年,然後一起去外公家。到了大姨媽家,大姨父和我們是同一個總祠堂,所以,大姨父的媽媽(按輩份我叫太婆)對我們兄弟也特別親,大姨父的父親和我的爺爺、還有我們村裡一個老太公昱太公,三人年齡相當,且都比較有文化,是非常好的朋友。長大了,我才知道在文革時,因為是黑五類,她一人帶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窮到經常去討飯,但她對小孩不棄不離,所以,長大得知這些後,我非常敬重她。跟我太婆一樣,我太婆也是在我太公中年去世後,一人把三男一女帶大。還有我小孩的老外婆(小孩媽媽的奶奶)也是一人把三個兒子獨自撫養大。

我媽帶著我和弟弟,我大姨媽帶著三個表哥,一個表妹,一共8人浩浩蕩蕩去外公家。因為下過雨路滑,快到外公家時,我三表哥,還有我弟,兩人在路上磕了個頭,弄得膝蓋全是泥。在外公家,是要給外公磕頭的,所以,6個外孫外孫女,大表哥和我在第一排,其它在第二排,跪地磕頭,給外公拜年,我記得最大的大表哥讀高一時,我們都還照樣得磕頭。外公一般會殺一隻雞,然後姨媽和我媽到村前面的小溪里去洗,那時的小溪真清澈,水清得可以喝。一隻雞有兩個雞腿,雞腿是給我弟和我表妹吃,因為他們兩個最小。

外婆在我5歲時就去世了,在我的印象中,外婆是非常慈愛的,我記得大概四五歲的時候,有一次去外婆家玩,不小心掉到屋前的一個小池塘里去了,嗆了幾口水,一起玩的小孩馬上去告訴大舅,大舅把我撈起來,然後外婆燒水,用一個大盆裝水幫我洗澡,我還記得她一邊給我洗,一邊說:「崽啊崽,玩的時候要小心點啊」。這是我唯一對外婆有印象的記憶,至今記在我心中。記得當年外婆去世時,我在家後面玩,媽媽去外婆家,我也要跟著去,媽媽說下午就會回來,讓我別去,後來我才知道外婆去世了,不到50歲。在我的心中,外婆是一個非常慈祥的人。外公脾氣不太好,我感覺有點凶,還打過我,所以,我對外公感情不太深,如果外婆還在,肯定很疼我們幾個外孫,雖然外婆走時我才5歲,但外婆留給我的慈愛的關心我的畫面,我一直記在心裡。很奇怪,外婆在我5歲時就離開了,而外公在我30歲時才離開,照道理來說,我5歲前,根本不記事也不懂事,但我對外婆的的感情和想念,居然比對外公強多了。但是,如果用「細胞記憶」的理論來解釋,就容易解釋得通了。我敢肯定的是,在我的幼兒時期,外婆肯定對我非常非常的慈愛,已經深入我的潛意識。

四個舅舅和最小的小姨那時還沒結婚,對我們還不錯,在家裡打牌,然後我們在旁邊看,有時還會一起算24點。外公家前面,是外公的叔伯弟弟,按輩份我們也叫外公外婆,我們也會去拜年,前幾年叔伯外公外婆見到我們時,特別是見到我小孩時,非常的開心。

外公家拜完年後,我們又會去街上二外公家拜年,二外公是外公的弟弟,以前是一個糧管所的工作人員,有一次在整理稻穀時,不小心從二樓摔下來,沒搶救過來,那一次剛好是我去二外公那裡玩,媽媽帶我去贛江看船,在我們看船的過程中,二外公出事了。當我們回來時,糧管所的工作人員,讓我撒泡尿,說童子尿可能有點作用,一開始好像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後來可能媽媽勸了我,好像撒了尿,但最終還沒救過來。二外公是那種嘴上嚴厲,但心地很善的人。我小時候在二外公家玩,調皮搗蛋,他罵過我,但奇怪的是,我並不恨他,甚至有些想念他。

二外公走了後,我的二舅去接二外公的班,也在糧管所上班,這個二舅是所有的舅舅中最喜歡我的,雖然我人小,但我從小對心靈和情感特別敏感,我能感覺得出來,他最喜歡帶我玩,和我聊天,是所有的舅舅中最喜歡帶我玩和我聊天的,包括他結婚時,他都抽空和我聊天陪我玩,雖然他只是我媽的堂弟,但我們算最有緣的。接班後,有一次工作中,他工作違紀了,本來不算很嚴重的事,結果,他一時想不開,怕被懲罰,自殺了。得知這個消息,我難過很久。沒有人知道我和這個二舅舅的感情有多深。

1998年,我自家的大舅(我媽的親弟),也因車禍去世了,得知這個消息時,我流了一個下午的眼淚。前些年,我去寺院參加佛七時,把外婆、二外公和兩個舅舅他們都寫上超度牌,為他們超度,願他們轉生到好的人家,過得平安幸福。

從外公家裡回來後,一般我縣城的小姑,就也在大年初二下午回來我們家,春節時,我最盼望兩個親戚過來,一是我的最小的姑姑,二是我的老姑。我的小姑姑從小帶著我和弟弟長大,我小時候經常帶我們出去玩,我還記得小時候她背我的畫面,我們情同母子,她出嫁到縣城後,曾經我想她想得要命,不到10歲的我,居然一個人從家裡,走二三十里路去縣城,可惜沒錢,到了江邊,過不了江(那時贛江還沒建橋),只能返回,可知我有多想念自己的姑姑。所以,我最盼望她們回來,帶著我的兩個表妹回來。當然,姑姑還會給我和弟弟買我們喜歡吃的酸羅卜,我記得她出嫁後第一次回娘家,那時她們窮,沒錢給爺爺奶奶買禮物,但也給我和弟弟買了一包小餅乾。姑姑特別懂親情,家裡的長輩,她都會買一份禮物。我的性格和姑姑很相似,我姑重情、俠義,我也是如此,這方面,我是學的我姑的。姑姑回來,是我最開心的,一家人圍在一起烤碳火聊天,有時我和弟弟帶著兩個表妹玩(那時兩個表弟還沒出生),看著大人們開心的聊天,我的心都感覺到特別溫暖,感覺這是一個非常有愛的家。

住一個晚上,大年初三,她們會回去,奶奶會準備好半藍雞蛋,給每個表妹包2塊錢紅包(這也是我唯一有點妒忌的事),因為我才包5包,表妹就2塊,我就對奶奶說:「奶奶,你重女輕男,表妹她們才幾歲,又不會用錢,你給她們包2塊,才包我5毛。」奶奶沒理我,這是我唯一有點妒忌表妹的地方,不過,因為和姑姑的感情極深,愛屋及烏,太疼愛兩個表妹了,所以,這種小小的妒忌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因為我們的舅舅和姨媽,離得比較近,所以,吃飯時,我們會把姨媽一家,外公他們一家,都叫過來一起吃飯,他們也是如此,也是把我們叫到聚集在一起吃飯。所以,輪到我們家聚餐時,吃飯前,我和弟弟就分頭到大姨媽家、大外公家、二外婆家,叫他們來吃飯,通常是大人兩桌,我們小孩一桌,我們小孩就坐在一個小桌,這樣吃的有勁,跟大人吃太拘束了,我們小孩一起吃才有意思。一般大外公家裡吃完,大姨媽家吃,然後二外婆家裡吃,然後我家裡吃,反正就輪流吃。

大概初五、初六,我山區的兩個老姑就過來了,老姑離我們大概60多里路,是在山區,按現在來說不遠,那時候,每天她們那裡才有一趟公交車到我們這裡。兩個老姑不是我爺爺的親妹妹,也是我們本家的,我爺爺的爺爺和她們的爺爺是兄弟,但是,因為老姑的弟弟(我的濤爺爺)在貴州,所以,娘家最親的只有我們,因此,自然是到我們家裡來。

我有一個親老姑,是我我爺爺的親姐姐,可惜,好像我還沒出生,她就不在了,所以,我也沒見過她,好遺憾。我在讀初中一年級時,有一次在校園玩,突然一個大概不到50多歲的大媽,在帶一個兩三歲的孫子玩,很慈祥的眼神,她盯著我看了我幾眼,然後問我:「你是不是濟爺爺(我爺爺的名字)的孫子?」被一個看起來很慈祥的陌生大媽問我,我有點疑惑,我回答:「是。」我心裡好奇怪:她怎麼認識我呢?後來她說:「你應該叫我表姑,我叫你爺爺叫舅舅。」當時我才12歲,對這種複雜的輩份和親族關係,弄不太明白,加上膽也小,看了她一眼,然後回教室了。但是,她慈愛的眼神,跟我伯祖母和奶奶她們實在太像了,這個眼神我一直記在心裡,後來,我看我族譜的時候,看到我親老姑的名字,我在想,當初這個讓我叫表姑的慈祥的大媽,應該和我的老姑長得一模一樣吧,所以,在我的心中,她的模樣,就成了我親老姑的模樣,想到自己有一個親老姑,雖然沒見過,但是心裡還是一陣激動的。這個表姑,是我初中二年級班主任肖老師的岳母,多年後,聽我爸說她去世了,她是那麼的慈祥,有我家族的血脈,心裡一陣難過,當初我回家應該把這事告訴我爺爺,確認無誤後,之後見到她主動叫她一聲:「表姑!」,這是我心裡一個小小的遺憾。

所以,親老姑不在,我的這兩個老姑,就成了我的親老姑,在我心中,跟親老姑沒什麼兩樣,兩個老姑和我爺爺奶奶、伯祖母、我爸媽關係也是非常的好,非常的親。當然,還有一種我們小孩比較自私的心理是,我的兩個老姑,來之前的前一天晚上,會親手煎很多我們喜歡吃的客家糯米滋(我們叫煎米果),倒蒸地瓜干(我們本地叫牛皮糖)、油炸蘭花根,帶來給我們吃。那三樣都是我們兄弟超級喜歡吃的。她們過來,和我伯祖母、奶奶也是有說不完的話,我也特別喜歡聽她們聊天,感覺聽她們聊天,就是一種幸福。

在讀初一時,我去過一次老姑家,感覺環境非常好,只是,不小心在一個學校門口,被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撞了,撞得我鼻青臉腫,一半臉腫了,差不多半個月才消,弄得我之後有點怕去那裡了。當然,那時候交通也不方便。前兩年,我貴州的濤爺爺,他孫子(我本家堂弟焓弟,我們還在五服內,血緣算非常親)考上了C9名牌大學,回老家辦酒,我送貴州的濤爺爺和友香奶奶去了一趟老姑家,看到老姑時,老姑拉著我的手,兩人都流下眼淚。老姑老了好多,耳也背了,雖然我回老家過年的不多,但沒去看過老姑,童年時最關心我的人當中,老姑是其中一個,感覺對老姑非常愧疚。那天和兩個老姑、爺爺奶奶一起,用手機拍了一些照片。回來後,想了一想,老姑耳背,打電話不方便,於是洗了一些老姑、濤爺爺奶奶和我一起合影的照片,給老姑寄去,讓老姑看看,有個念想。

春節幾天,我其它幾個姑姑家的表哥表姐也陸續過來,有時我和伯祖母,會去二姑家玩上好幾天,二姑是伯祖母的女兒,我有一半是過繼給伯祖父(大爺爺)、伯祖母(大奶奶)的。二姑家的表弟,還有大表姐的女兒和我同齡,在那裡也認識一幫小夥伴,但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伯祖母,只要跟著她,不管去哪裡玩,我都是開心的幸福的。有時,和弟弟一起到三姑家去玩,三姑是爺爺的二女兒,也是我爺爺這一脈下現在我唯一健在的姑姑,也是除了我最小的小姑之外,最疼我的姑姑,她家很窮,小時候聽爺爺跟我說,爺爺去她家,沒有錢買肉,把家裡的雞殺給爺爺吃,爺爺想喝酒,姑姑身上只有幾毛錢,全部給爺爺買酒喝,三姑很有心,人特別慈祥,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我爺爺奶奶和伯祖母看我的眼神是一樣的,裡面充滿慈祥,這也是小時候,雖然三姑家最窮,但我很喜歡去三姑家的原因,其實三姑家玩的東西真的少,但唯一讓我感覺很好的就是三姑對我們兄弟的慈愛和關心,因為她喜歡和我們聊天,從我家到三姑家,要走10多里路,三姑和我是聊一路,聊不完的話,我那時還不到10歲,但到現在她對我說的一些話,我還記得。但是我爸老凶她,看不慣她,說她心太慈了,對此我很不滿,我最尊重和愛戴有慈愛心並有一定理性原則的長輩,而對威權主義不以為然。而三姑每次見到我時,和我聊得最開心,每次都可以嘮家常嘮幾個小時。

四姑家離三姑家不遠,才兩三公里,所以,春節走親戚時,順路。四姑在82年就不在了,我印象不深,感覺她好像是瓜子臉,脾氣有點急燥,感覺是幾個姑姑中長得最好看的一個,對我們嚴厲中透著愛,她的相貌在我心中只剩一個模糊的印象。我特別喜歡四姑父,以前我最喜歡小姑父,但現在最懷念的就是四姑父,在四姑走後,他不但沒和我們變得生疏,反而走得更親近,從小時候他經常到我家,我爺爺和四姑父的聊天就看得出來,爺爺最喜歡的就是四姑父,我也感覺四姑父是一個特別特別重情義的人,他們聊的特別投機,是心靈相通的那種感覺,據說以前四姑對四姑父發脾氣的時候,爺爺還批評過四姑,所以,小時候我不記得爺爺和四姑父聊的啥,但他們兩人的那種表情和情態,我記得很清楚,所以在我童年時,我特別記得,四姑家的表哥表姐們,在鎮中學讀初中時,爺爺奶奶殺了鵝,會不時叫他們過來吃飯,爺爺奶奶看四姑走得早,很心疼他們。而四姑家的幾個表哥表姐,也非常懂感恩,工作後,對爺爺他們也特別好,爺爺去表哥那玩,表哥不時會給點零花錢給爺爺用,這些爺爺都告訴過我,幾個表哥表姐對我們也很好。四姑的印象很模糊了,我只在2014年春節前,夢見過一次四姑,否則,我真是對她的相貌沒啥印象,但是,四姑父有兩個畫面,一直記在我心中,一是和我爺爺吃飯聊天的樣子,還有就是春節去他家拜年時,叫他時,他看到我們開心的樣子。

童年的春節,每年都會到不同的親戚家,住上幾天,烤火聊天,就聊一些無聊的現在看起來是無意義的話,不外乎這個菜怎麼做,哪種米燒的飯好吃,哪家人結婚了,哪家生小孩了,而我們小孩,就在旁邊幸福的聽著,看著大人的笑臉和歡愉的心情,我們也感覺到由衷的幸福,而正是這些話,多少年之後,讓人發自內心的感覺特別溫暖,特別幸福,特別懷念。

而我最喜歡去的,自然是最小的小姑家,因為小姑從小帶著我們兄弟長大,感情最深。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大概五六歲時,小姑在鎮里的農業銀行做飯,有一次我一個表伯(伯祖母的侄子),摘到自家種的棗子,到街上賣,看到我時,送給我兩捧,裝了衣服兩口袋,我馬上跑到農業銀行,找到姑姑,拿給姑姑吃,姑姑吃了一個,然後對我說:「乖,去給櫃檯的那些叔叔阿姨吃。」我馬上掏出一口袋的棗子,送給櫃檯的叔叔阿姨,他們都不停的誇我。要是我的小姑還在世,那現在的春節會有多幸福,留在我心底的,只有那些童年溫馨的親情畫面。

兒時的春節,因為有慈,因為有愛,因為童真,因為親情多,因為物慾少,因為知足,因為少比較,因為小夥伴多,所以,特別幸福,特別讓人懷念,童年時獲得關心慈愛的那種潤物細無聲的幸福,已經內化成一種溫暖的力量,抵勵我們在人生逆境或絕境中前行,這是春節留給我們的最大財富。現在的孩子,物質上是比以前豐富很多了,但是春節真實的內涵的親身感受,或許比我們那時候少很多,或許現在在很多孩子看來,中秋節就簡單的等同於吃月餅,春節就簡單的等同於收紅包,月餅越來越貴,紅包越來越厚,但是心靈流趟的幸福感可能越來越少。

在我之後的工作和生活中,和同齡人打交道的不少,有時聽到有人說小時候有多苦,我經常內心不太認同,確實在那個年代,在農村物質上是挺苦的,一兩年才有一次新衣服穿,青菜連續吃上一個月是很正常的,半個月吃一回肉是大多數人家的物質生活水平。但是,我感覺我的童年,除了生病時、還有被父母打罵時,感覺挺痛苦外,其它的時光,那都如同生活在天堂一樣美好,我的童年回憶,絕大多數都是美好的幸福的快樂的,而春節則是天堂中的天堂,我一回想,童年簡直就是浸泡在爺爺奶奶伯祖母他們的慈愛和親情當中,所以從小根本就不覺得苦。

寫此文時,如同在眼前放一場電影,一幀一幀的圖像場景從眼前划過,快樂幸福美好悲傷酸甜苦辣鹹的感覺一一在心底流淌。人生過半,已過不惑,作此文一為懷念我們70後那一代美好的童年春節,二為獻給童年時關愛過我的人,不管在何方,心裡永遠有你們的位置。

(關於涉及到自己和多個親友生活的文章,是在個人的私人空間寫,再發到小範圍的親友圈,還是用公眾號公開發,思考了兩三天,覺得這篇《童年的春節記憶》和涉及其它人私人生活的文章還是有很大不同,最後決定還是用公眾號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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