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中醫 >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22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22


推薦閱讀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首席醫官——小說連載2;首席醫官——小說連載3;首席醫官——小說連載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5;首席醫官——小說連載6;首席醫官——小說連載7;首席醫官——小說連載8;首席醫官——小說連載9;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0;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1;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2;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3;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5;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6;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7;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8;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9;首席醫官——小說連載20;首席醫官——小說連載21


  


作者介紹


  


謝榮鵬,起點中文網筆名:銀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萬榮縣人,大學時開始寫網路小說,至今已創作近八百萬字,其中《天生不凡》在2005年互聯網點擊破千萬,單章最高訂閱過萬;小說《原始動力》獲作協舉辦的「網路文學十年盤點」最終大獎;小說《瘋狂的硬碟》入選起點中文網「八周年經典作品」;小說《黑客江湖——瘋狂的硬碟》已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發行。


  



下套



  


第二天曾毅剛到辦公室,高萬祥就進來了,一臉的喜氣,道:「曾局長,你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


  


曾毅抬了下眼皮子,有些意外,心說這是怎麼回事,總不會是高萬祥半夜去把房子給收拾出來了吧,自己不過讓他清掃了一下辦公室,他應該不會就這麼輕易就服軟了吧,「哦,房間騰出來了?」


  


「騰出來了,騰出來了!」


  


高萬祥搓著手點頭,「領導們在生活上後顧無憂,才能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來,領導我們取得更大的成績。昨天的事情,是我這個管家沒有把後勤工作做好,幸虧沒有耽誤到曾局長的大事,影響到局裡的工作,否則我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看高萬祥都這麼說了,曾毅也不好再說什麼,道:「問題解決了就好,以後一定要把工作做細緻。」


  


「是,我一定注意!」高萬祥忙不迭地點頭,上前將一串鑰匙放在曾毅的辦公桌上,「三單元601室,樓層有點高,等以後有樓層低的房子空出來,我馬上給曾局長調換。」


  


樓層高倒是不怕,反正曾毅也年輕,他道:「好了,我知道了。」


  


高萬祥又叮囑了一句,「對了,家屬院距離這裡也很近,出門左轉往前五百米,就在路邊,有牌子的,很顯眼。」


  


說清楚地方,看曾毅再沒有別的吩咐,高萬祥就退出了曾毅的辦公室,輕輕合上門。

  


這一天下來,把曾毅給坐鬱悶了,一份報紙他看了一整天,沒有任何事情可做。下班的時候,他都有些精神恍惚,心想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必須得找點事情做,自己到南雲又不是來養老的。


  


出了衛生局的大門,看看天色還早,曾毅就朝衛生局的家屬院走了過去,想著先看看房子有什麼需要置辦的東西。如果房子合適,自己就住下來,距離上班的地方近,也免得再讓干休所的人每天過來接自己。


  


衛生局前兩年剛建了新的家屬院,一棟漂亮的六層樓房,有三個單元,每單元每層有兩戶。衛生局在編的人員,總共也沒有多少,每人分一套,肯定是夠了,要不然如此,曾毅的住處還真是夠嗆了。


  


找到三單元601室,曾毅就打開門走了進去,發現這房子是剛裝修好的空房子,兩室一廳,以前沒人住過,牆壁刷得雪白,地上落了一層灰,但收拾一下,還是很不錯的,站在窗邊,能看到遠處青山連綿。


  


在房子里仔細看了看,曾毅很滿意,決定回頭就買一些傢具家電,把這裡收拾一下住下來,也省得每天去干休所打攪湯修權了。

  


看完房子,曾毅剛準備要出門,就聽房門傳來一聲巨響,像是被人在外面砸了一下,然後就聽有女人在樓道里大喊:「有這麼欺負人的嗎?領導了不起啊,領導就可以強佔別人的房子嗎?」


  


曾毅一聽跟房子有關,就沒著急開門,站在裡面聽著下文。


  


「小琴,你不要這樣,高主任又沒說不給分房。」


  


這個男聲比較熟悉,曾毅想起來了,是辦公室一位叫做黃國青辦事員的聲音。


  


「我怎麼樣了這套房本來就是要分給你的,他高萬祥不分,我自己分」完了,門上又傳來一聲巨響,看樣子這女的是準備砸開門,自己強佔房子了。

  


曾毅就明白自己被高萬祥給耍了,這房子絕不是剛騰出來那麼簡單。


  


「我已經跟高主任講了咱們的事,相信他肯定會理解的,不會把這房子分給別人的。」黃國青的聲音壓得很低,顯然他還不確定高萬祥已經把房子分給了曾毅的事,心裡存了點希望,並不想鬧事。


  


「你講話要是有用的話,這房子兩年前就分下來了,高萬祥就是看你好欺負,才故意拖著不給你分」小琴指著黃國青的鼻子道:「憑什麼新來的局長就有房子住,你在衛生局干多少年了,論功勞論苦勞,哪點不比他一個新來的毛頭小子強,他都給局裡做過什麼貢獻?」


  


「你小聲點,樓里都是單位同事,傳出去對曾局長影響多不好!」


  


「影響不好?」小琴冷笑一聲,叉著腰,聲音越大了,「他強佔別人房子的時候,怎麼就不知道影響不好他既然做了,就不要怕我的話難聽。」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明天先找高主任把事情弄清楚,你不要聽風就是雨,萬一那些都是傳言呢!」黃國青小聲勸著。


  


「無風不起浪,為什麼就不傳別的事,偏偏傳這件事。」


  


「高主任前兩天還說了這套房子要分給我,當著辦公室很多人拍了胸脯,怎麼可能反悔呢。」


  


「高萬祥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他的那個侄女,只不過是局裡的打字員,連正式編製都沒有,竟然也分到了一套房子,你給局裡跑前跑後這麼多年,最後落到什麼了,到現在還是個辦事員。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會找了你這麼個窩囊廢,你看看別人,小李比你進單位還晚一年,可人家現在都已經是副股長了。」


  


黃國青臉色有些憤然,一個男人被罵成窩囊廢,誰也受不了啊,他一拽小琴,「走吧,先回去,明天再說!」

  


小琴使勁一甩黃國青的胳膊,「回什麼回,我告訴你黃國青,你看清楚,601室,到時候你要是分不到這套房子,咱們倆結婚的事就黃了,我就這麼一個要求,你看著辦吧!」


  


說完,小琴哭著下樓去了。


  


黃國青臉色陰沉地在門口站了很久,最後使勁在門上踹了一腳,嘆了口氣,腳步沉重地下樓去了。


  


等他走了,對門的門打開,走出一對年輕夫婦,也是衛生局的人,具體哪個股室的,曾毅也沒記清楚。


  


兩人一臉看熱鬧的表情,女的用肩膀捅了一下男的,道:「小琴可真可憐,跟黃國青談了都快四年了吧,你們高主任真不是個東西,這套房子空了都兩年多了,也不說給小琴他們分了。」

  


男的一臉不屑,道:「誰讓黃國青他不會做人。」


  


「怎麼回事?」女的問到。


  


「當年黃國青剛來單位的時候,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重點培養對象,可惜不會做人,有一次他跟著高主任去衛校檢查工作,完了衛校塞給他一個小紅包,其實也沒多少錢,就兩百塊。他回來當著很多人的面,把紅包交給了領導。」


  


「黃國青腦袋進水了吧,他這不是打高主任的臉嗎?」


  


「是啊,高主任第二天才知道,趕緊去把紅包交了,這事搞得高主任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面子。」男的搖了搖頭,「不過高主任也真是小肚雞腸,一件小事,硬是壓了黃國青這麼多年,每次升職評優,都沒有黃國青的份,一個高材生,就這麼完了。」


  


兩人低聲聊了兩句,關門進屋去了。


  


曾毅此時卻恨不得一腳踹在高萬祥那張臉上,這個狗東西,先把房子分給黃國青,又故意把鑰匙給自己,擺明了是要陷害老子啊,自己真要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住進這套房子,那局裡的人還不定在背地裡怎麼罵自己呢。人家黃國青可等著這套房子結婚呢,看黃國青的歲數,也有30了吧。


  


等了一會,聽樓道里沒了動靜,曾毅趕緊下樓,逃命似地離開了衛生局的家屬院。


  


第二天曾毅來上班,一進衛生局的樓,就感覺氣氛怪怪的,所有人的眼光碰到自己,就趕緊地挪到別處,也沒人上前打招呼。


  


曾毅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憋了一肚子氣上了樓,剛才辦公室坐下,門口就傳來吵鬧聲。


  


「高主任,我不服,我要找曾局長理論。」黃國青大聲吼著。


  


「小黃,你怎麼回事,那套房子也不是你個人的,那都是局裡的,分配給誰,是局裡的事情。你的困難我知道,但曾局長新來,你也要為他考慮考慮嘛,難道你打算讓曾局長睡到大街上去嗎?」高主任厲聲喝斥,話里話外,卻有些煽風點火的意思。


  


「局裡又不是沒有別的房子,曾局長憑什麼指明了要我那一套?」黃國青質問。


  


曾毅心道高萬祥你好手段,明明是你陷害老子,反倒成了老子指名道姓要強佔那套房子。


  


高萬祥聽黃國青這麼喊了,立刻喝道:「黃國青,你要撒野,也要看看這是什麼地方。無組織,無紀律,你這是嚴重的散漫主義,我命令你現在立刻回到辦公室去,否則我處分你。」


  


「高萬祥,今天你就是開除我,我也要找曾局長理論理論!」黃國青今天早上被高萬祥叫去談話,得知房子沒有了,他這個老實人積攢多年的怒火,終於是爆發了,「要是局裡沒有說理的地,我就去找縣長!」


  


「你要找我理論什麼?」


  


曾毅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冷冷地看著黃國青,你黃國青雖然占理,但這麼亂吼亂叫,讓老子以後在局裡還有什麼威信!


  


「曾局長,我問你,局裡是不是把我的房子分給你了?」黃國青此時怒火上頭,什麼都顧不上了,根本沒感覺到曾毅的怒氣。


  


「黃國青,你這是什麼態度!」


  


高萬祥心裡暗樂,臉上卻是一副嚴肅至極的表情,「你要找曾局長,曾局長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的眼裡,還有沒有領導啊。我再給你說一遍,那套房子是局裡的,不是你個人的。」


  


「為什麼不是我的?」黃國青的臉就紅了,「比我進單位晚的人,都分到了房子,憑什麼就沒有我的。高主任你前兩天也當著那麼多人講了,說這套房子就是要分給我的。」


  


外面的樓道上,很多人在探著腦袋,黃國青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平時背地裡沒少罵高萬祥,可沒想到這位新來的曾局長更不是東西,一來就要佔人家等著結婚的房子,這不是要逼黃國青去死嗎。


  


「夠了,都給我閉嘴,成何體統!」


  


曾毅怒了,冷喝一聲,道:「沒錯,601室的鑰匙,是我向高主任要的。」


  


高萬祥一個愣神,他沒想到曾毅會主動承認這事,心裡就開了花,好啊,你小子認了就好,我看你現在怎麼收場,這事要是處理不好,我看你以後還有什麼臉在局裡發號施令。


  


遠處樓道上,很多人都開始興奮,這熱鬧可大了,小曾局長真牛叉,這種事也敢承認,大家都想看看這事怎麼收場。


  


「知道我為什麼要這套房子嗎?」曾毅問到。


  


黃國青恨恨地盯著曾毅,還用說嗎,肯定是想霸佔這套房子。


  


曾毅掏出鑰匙,上前兩步,來到黃國青面前,沉聲道:「你的事,我都聽高主任講了,你也不要怨高主任,這套房子局裡還有很多同志都在等著呢,這手心手背都是肉,高主任也很為難吶,他也不敢輕易地分下去。昨天他把你等著結婚的實際困難向我講了講,我就自作主張,把這套房的鑰匙要了過來。」


  


說著,曾毅把鑰匙放在黃國青手裡,「本來是打算今天要給你個驚喜的,沒想到你倒把我給驚著了,拿去吧,早日成婚,解決了個人的後顧之憂後,就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工作上,不要辜負了局領導對你的一片期待啊。」


  


黃國青就楞在了當場,他一臉不可思議。


  


遠處的樓梯間,傳來低聲的議論,「黃國青這小子真是好運氣啊,新局長一來,就給他解決了婚房。」


  


黃國青就是再傻,此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一把抓著曾毅的手,感激涕零,道:「謝謝,謝……謝曾局長對我的關懷,我……」


  


黃國青聲音哽咽到講不出話來,他現在後悔死了,自己也太不是東西了,人家曾局長為了自己結婚的事,力排眾議,頂著那麼大的壓力把這套房子給自己爭取過來了,可自己都幹了什麼啊,自己竟然跑來曾局長的辦公室門口大吵大鬧,當著這麼多同事的面,給了曾局長一個大大的難堪。


  


「曾局長,我誤會你了,你處分我吧!」黃國青愧疚地抓著曾毅的手,「你要是不處分我,我這心裡難受得厲害。」


  


「我當然要處分你!」


  


曾毅立刻板起了臉,「仗著自己對局裡有那麼一丁點的功勞,尾巴就翹上了天,伸手要這要那,你就是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工作的嗎?你往周圍看一看,局裡有哪位同志是沒有功勞的,怎麼就單單委屈了你一個?我這位新來的局長,到現在也沒住的地方呢,是不是我也要找領導去理論理論?」


  


黃國青慚愧得無地自容,汗淚齊下,他在臉上抹了把淚水,道:「曾局長,你批評得對,我錯了,我的態度有問題,今後我一定改正,絕不會再犯這種錯誤。」


  


「念你初犯,這次就口頭批評,下次再干這種混事,就是高主任不處分你,我也要處分你!」


  


旁邊的高萬祥頓時就打了個激靈,雖然不知道曾毅是如何得知黃國青的情況,但他知道自己把事情弄砸了,曾毅這話,明顯就是在警告自己的啊。


  


「高主任,機關事務的材料都整理出來了嗎?」曾毅冷冷看著高萬祥,「整理出來了,就給我送出來,我要好好地熟悉一下局裡的情況。」


  


曾毅把最後幾個字咬得非常重,高萬祥額上的冷汗就下來了,急忙道:「好了,好了,早上就說要給你送上來的,全讓黃國青給攪和了。曾局長,我這就去拿。」


  


曾毅沒搭理他,一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都散了,」高萬祥多少有些氣急敗壞,「都不用工作嗎?」說著,氣哼哼地下樓去了。


  


見識了曾毅的手段後,高萬祥不敢怠慢,很快就把衛生局機關事務的材料放在了曾毅的案頭,「曾局長,這裡就是咱們局裡的全部情況了,有什麼需要補充了解的地方,你就叫我,我在樓下呢!」


  


曾毅抓著一份報紙,理都沒理高萬祥。


  


出了門,高萬祥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心說這位曾局長看起來年輕,可一點都不好對付啊,自己費勁心思布的局,被人家輕輕一翻手腕,就給破解了。看黃國青的樣子,他現在已經是把曾毅當成了大恩人啊,真是失策啊,沒想到這麼快就讓曾毅在局裡撬開了一個缺口,以後有黃國青這個內鬼通風報信,自己再想對付他,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高萬祥沒有下樓,直接就奔局長王金堂的辦公室去了。


  


曾毅看了一天的材料,頭昏腦脹地走出衛生局的大樓,準備下班。


  


旁邊走出一個人來,來到曾毅跟前,恭恭敬敬地道:「曾局長,晚上您有沒有空,我想請您吃飯,向您賠罪。今天的事,我真的是非常後悔。」


  


曾毅一看是黃國青,就道:「都過去了,還提它幹什麼。」


  


黃國青倒是非常誠懇,「曾局長,我心裡真的是非常過意不去,您就給我一個道歉的機會吧,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曾毅也想從黃國青嘴裡了解點情況,至少得弄清楚高萬祥為何如此仇恨自己吧,「我已經訂了位子,你晚飯要是沒吃的話,就一起吧。」


  


司機


  


曾毅從黃國青嘴裡,了解到不少衛生局的情況,也終於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裡,問題就出在了自己的正科級級別上了。


  


衛生局屬於是冷衙門,文教衛,文教衛,這在官場幾乎都成了沒地位的代名詞。王金堂這個衛生局的局長,也不過是正科級罷了,曾毅作為一個副局長,在級別上和局長平起平坐,這就犯了忌諱。


  


一山難容二虎,兩個正科級的局長,總得分出個誰強誰弱吧,王金堂自然就要趁著曾毅立足未穩之際,狠狠地打壓一下,讓曾毅無法威脅道自己的地位,在局裡樹立氣自己至高無上、不可侵犯的權威。


  


曾毅明白過來之後,覺得可笑,也覺得可悲,自己的級別是衛生廳給定的,在省上機關,隨便推一扇進去,裡面都是坐滿了處級幹部,就更別提科級了,誰知道到了基層,科級都成了別人嫉恨的對象。


  


爭權奪勢,曾毅不喜歡,也不擅長,他不想陷入這種無休止的權力暗戰之中,昨天他把那套房子讓給黃國青,也是出於這種考慮,自己到南雲,可不是要跟那個王金堂分出個勝負來。


  


坐在辦公室里想了想,曾毅給高萬祥打了個電話,「高主任,你安排一下,我要到下面去轉轉,熟悉一下情況。」


  


高萬祥立刻就建議道:「要不先到幾個鄉衛生院看看吧。」


  


「這個事你來定,定了之後通知我。」曾毅說完就掛了電話,他在辦公室實在坐不下去了,好好的人,就這麼閑坐下去,肯定是要坐廢了,一邊還要應付王金堂和高萬祥的那些小鬼招,曾毅可沒精力跟他們玩,也沒心思跟他們玩,他準備到下面去看看,發現了問題,自己也好找點事情做。


  


很快,高萬祥的電話就打了回來,「曾局長,都安排好了,四十分鐘後出發,第一站就先到城關衛生院」


  


曾毅看了下時間,道:「知道了」


  


「那你看誰陪著下去合適?」高萬祥試探著曾毅的意思,「要不就小黃吧,他對下面的情況熟悉。」


  


曾毅也不跟高萬祥磨牙,直接定了下來,「就小黃吧」


  


快到四十分鐘的時候,黃國青上來敲曾毅的門,「曾局長,時間到了,車在下面等著了。」


  


曾毅站起身,提了個水杯,準備出門。


  


黃國青就上前從曾毅手裡搶過杯子,連聲道:「我來,我來!」昨天曾毅把房子給了他,可是解決了黃國青的大難題,他現在對曾毅是格外地尊重。


  


下了樓,樓前停著局裡的那輛廣本,黃國青過去拉開后座的門,用一隻手護著上面,平時王金堂出門的時候,高萬祥就是這樣做的,黃國青今天也是有樣學樣。


  


曾毅抬腳正要上車,高萬祥從樓里跑了出來,高聲喊著:「曾局長,曾局長。」


  


高萬祥小跑著過來,道:「曾局長,有個情況要向您彙報!」


  


「高主任你說!」曾毅回身看著高萬祥。


  


「剛剛接到縣裡的通知,半個小時後,將縣長要召開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要求各局的一把手都去參加。」


  


曾毅抬了一下眉頭,高萬祥這是話裡有話啊,是在諷刺我這位副局長不是一把手啊,那你向我彙報幹什麼,直接找王金堂就是了。


  


高萬祥臉上帶著歉意,「曾局長,局裡的一號車今天送去保養了,其它車也都有任務,回不來,你看這事弄的……。都怪我啊,是我沒有安排好,沒有做到未雨綢繆,縣裡一個緊急的會議,就把我的安排給打亂了」


  


曾毅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他明白了,高萬祥是要讓自己把車讓出來啊。


  


旁邊的黃國青,臉上也是露出憤然之色,剛才他就在辦公室,看到高萬祥把所有的車都派了出去,心裡還覺得奇怪呢,沒想到這是故意要給曾局長難堪啊。


  


高萬祥道歉的時候,嘴角微微上翹,顯示他的內心還有一絲得意。他是靠著巴結王金堂,才得以在衛生局呼風喚雨的,王金堂心裡的想法,他當然非常清楚,昨天沒在房子的事情上給了曾毅難堪,今天他就又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辦公室所管的事,無非就這麼幾件,車、房、招待費,一樣一樣來,總有難住你的時候。


  


樓里不少人聽到動靜,就跑了出來,心說這下熱鬧了,一輛車,兩位局長都要用,看這事怎麼解決。


  


曾毅心裡怒火升起,他三番兩次忍讓高萬祥,不想跟這傢伙一般見識,沒想到這傢伙偏偏不知進退,是鐵了心要跟自己作對好,要用車是吧,那咱們就走著瞧,今天我曾毅用不上,你們誰也別想用上。


  


「千錯萬錯,都是我高萬祥的錯!」高萬祥繼續著自己的虛偽的表演,「曾局長,你看,縣裡的這項會議非常重要,也很緊急,王局長是代表咱們局裡所有人去參加的,一舉一動,都關乎著咱們局的形象問題,要不,就先委屈你一下?城關醫院距離這裡並不遠,門口就有公交車……」


  


曾毅沒有搭理高萬祥,扭頭問黃國青,「我的包呢?」


  


黃國青一愣,隨後就道:「啊……好像是落在樓上了。」


  


「那你站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取,我就站在這裡等。」曾毅喝到。


  


黃國青急忙跑了上去,過了一會,他又下來,道:「曾局長,找不到包。」


  


「一件小事都辦不好,你還能幹什麼!」曾毅訓了兩句,邁步自己上了樓。


  


「我呸,你裝什麼裝!」


  


高萬祥在心裡罵了一句,什麼包找不到,根本就是借口,老子早算準了你會這麼做,你一個副局長,敢能跟局長斗嗎,再說了,耽誤了局長開會,你擔當得起嗎?高萬祥也不是個傻子,開會的事他不敢瞎說,王金堂一會真的要去縣裡參加重要會議。


  


曾毅上樓之後半天沒有下來,一些想看熱鬧的人就散了,心裡還隱隱有些失望,本以為有一場龍虎鬥呢,沒想到曾局長就這麼認慫了。


  


過了近二十分鐘,王金堂腋下夾著小包,挺著大肚子走了出來,剛才的事他全看在了眼裡,此時心裡舒暢至極,你一個省里下來的娃娃兵,怎麼可能是我這地頭龍的對手呢,以後老老實實地管好你的機關事務,不要給老子挑刺,老子高興了,說不定還能給你點實惠呢。


  


王金堂敢這麼對付曾毅,也跟那天薛雨貴的半路離場有關。曾毅在省上到底是做什麼的,他一個小小的縣衛生局局長,肯定是摸不到的,但組織部有曾毅的檔案,薛雨貴都那個態度了,還不清楚嗎,這小子鐵定是被發配下來的。


  


一個正科級在南雲縣了不得,但在省城,那幾乎遍地都是,一磚頭砸下去,十個有九個半都是科長,還有半個是副科長。


  


高萬祥端著王金堂的那隻塑料太空杯,像捧著尚方寶劍似的,亦步亦趨地跟在王金堂身後,走到車跟前,他拉開車門,等王金堂坐進去,他把水杯遞上,若有所指地道:「局長,您就安心去開會,家裡有我呢,反不了天!」


  


王金堂微微頷首,然後拍了拍前面的座椅,示意司機開車。


  


車子正要掉頭呢,外面的大馬路上,突然過來一輛大鏟車,看樣子也是要掉頭,一屁股扎進衛生局的門口。


  


高萬祥就急忙跑了過去,喝道:「幹什麼的,快走開,我們局長的車要出去。」


  


車上的司機小平頭,一臉兇相,惡得很,聽到高萬祥的話,不但不著急走,反而道:「沒看我正掉頭呢,催什麼催,趕著去投胎嗎?」


  


高萬祥的鼻子都氣歪了,這不是在咒我們局長嗎,豈有此理,他真想把那司機拽下來暴打一頓,可此時不是理論的時候,王金堂的司機已經在不耐地按喇叭了。


  


「廢什麼話,趕緊把你的破車給我挪走」高萬祥雙手叉腰,指著那司機罵道:「要是耽誤了我們局長開會,老子絕饒不了你」


  


「就你那小雞樣,嚇唬誰呢!」


  


司機不慌不忙地換擋,一踩油門,「轟隆隆」一聲巨響,鏟車猛然動了一下,然後車身一顫,發動機突然停止了轉動,不偏不巧,剛好趴在了衛生局的門口,將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連續擰了兩下鑰匙,都沒打著火,那司機也火了,沖高萬祥罵道:「催催催,催你媽個蛋,這下你龜兒子舒坦了吧,打不著火了」


  


高萬祥一聽,差點被氣暈,他還是頭一次遇到如此沒素質的司機呢,「老子還不信治不了你,你……你給我下來」


  


司機一聽,拉開車門就「咚」地一聲跳了下來,道:「我下來了,你要怎麼著!」說著話的同時,司機擺弄了兩下手裡的大扳手,挑釁似地看著高萬祥。


  


高萬祥有點傻眼了,坐在車上顯不出來,可這司機一下車,他就被嚇住了,一米八幾的高個,跟一尊鐵塔似地往面前一站,高萬祥氣勢全滅,道:「我……我不跟你這種人一般見識,我給你兩分鐘的時間,把你的破車弄走,不然我就報警,告你影響政府機關的正常秩序。」


  


司機瞪了高萬祥一眼,用扳手指著他,「下次叫我下車之前,先想清楚,再啰里八嗦的,耽誤了老子倒車,老子絕饒不了你」


  


說完,司機跳上車,一遍一遍地發動車子,不過看起來卻是好整以暇,絲毫不著急。


  


王金堂在車裡坐不下去了,這一耽擱,好幾分鐘就過去了,雖說這裡距離縣政府的大樓不遠,但路上的時間,再加上上樓進會議室,總得要五六分鐘吧,將縣長最注意開會的紀律問題,今天他開會,王金堂可不敢遲到。


  


王金堂就放下車窗,喊道:「老高,什麼情況?」


  


高萬祥趕緊跑了回來,苦著臉道:「局長,鏟車打不著火了,我正在催呢!」


  


王金堂的氣不打一處來,心說你催有個鎚子用,那是鏟車,又不是驢車,你催一下就會動了嗎,他推門走了下來,道:「這都什麼時候了,等他打著火,火都要燒到老子的屁股了」


  


高萬祥一臉尷尬,跑回去鏟車前,道:「你能不能快點啊,我們局長等著去開會呢」


  


「催催催,老子不比你急啊,那邊一大堆活還等著老子去干呢!」司機瞪著眼,「有本事你把我的車挪開啊!」


  


高萬祥一口瘀血咽到肚子里,被氣得不輕,耍我呢,這履帶式大鏟車,就是把衛生局所有人都叫出來,也推不動。


  


王金堂等不了了,距離開會可就只剩下幾分鐘的時間了,他喊道:「高萬祥,別管那鏟車了,趕緊給我安排別的車,要是耽誤了開會,我處分你。」


  


高萬祥靈機一動,趕緊跑到旁邊的車棚里,推出一輛小巧秀氣的小鳥牌電動車,「局長,用這個吧。」


  


王金堂此時焦急萬分,也顧不上什麼了,他接過來就推著車要出門,鏟車左右兩側各留了一道縫,剛好能讓電動車通過。


  


推了兩步,王金堂反應過來了,自己平時坐慣了小轎車,根本就沒騎過這玩意啊,他一回頭,黑著臉對高萬祥道:「你……你去給我找個司機來!」


  


鏟車上的司機「噗嗤」一下噴了出來,哈哈大笑:「局長,你做逑怪咧,騎個破電動車,你還要配個司機。」


  


王金堂的臉就垮了下來,尷尬至極,確實沒見過騎電動車還要司機的,可自己現在能怎麼辦,還不是你個狗日的害得,難道要老子跑著去開會嗎。他心裡恨死了鏟車司機,要不是趕著去開會,他一定會好好收拾這個司機。


  


王金堂的司機倒是很全能,他從小車上下來,過來接手電筒動車,道:「局長,我會騎,我載你去。」


  


王金堂趕著去開會,就催促道:「快,別廢話了,趕緊出發吧!」


  


司機就推著電動車出了門,到了門外發動起來,等王金堂坐穩,就猛躥了出去。


  


王金堂比較胖,肉滾滾的身體往小鳥車上一壓,頓時把司機擠得連頭都伸到了車前,幾乎是站在那裡撅著屁股掌握方向,兩人一路躥過去,也是一道奇觀,路上的人見了,都是哈哈大笑。


  


王金堂走了,高萬祥也就沒什麼包袱了,看衛生局的很多人都站在樓下,他膽氣大壯,跳上車,對那司機道:「你下來,你下來,今天我非處理你不可。」


  


正要伸手拽司機呢,「轟」一聲,鏟車發動起來了,煙囪里突然噴出來的黑煙,頓時就熏了高萬祥一臉。


  


高萬祥急忙從車上跳下來,那司機一轟油門,轟隆隆地走了,臨走還罵了一句,「要不是老子還有活干,非下來錘死你不可,有種你追上來!」


  


高萬祥不敢去追,一邊罵,一邊掏出手帕擦著臉。


  


院子里站了很多衛生局的人,想笑不敢笑,都覺得解氣,這高萬祥平時狐假虎威,人緣很差。


  


曾毅此時胳膊下夾著個包,閑庭信步似地走了下來,看到車子,他道:「王局長真是太客氣了,還專門給我留了車,你看看,連車頭都掉好了呢!」


  


黃國青就過去拉開車門,壞笑道:「曾局長,上車,這車我會開,我來當司機。」


  


倒霉催的


  


王金堂也真夠倒霉的,坐著電動車剛走到前面的路口,就讓交警給攔住了。


  


交警很麻利地拔掉電動車的鑰匙,黑臉指著路上一輛緩緩駛過的長安奔奔,道:「看到沒,四個輪的奔奔都沒你奔得快,給我下車。」


  


司機趕緊遞過去一根煙,「警察同志,通融一下,我們有急事呢!」


  


「有急事就可以這樣騎嗎?大馬路上全是行人,撞到人咋辦?」交警拿出罰單,「姓名!」


  


司機立刻表示:「我們認罰,但鑰匙能不能先給我們?我們局長趕著去開會,時間來不及了。」


  


交警瞥了一眼車座子上的王金堂,心說你騙鬼呢,有這模樣的局長嗎,出門坐電動車,真是稀奇,「少廢話,趕緊下車,這車我們扣了,明天到交警隊去領。」


  


「我們真的是很急,耽誤了我們局長開會,你負責不起!」司機見好話沒用,就硬了幾分。


  


交警嘴一撇,樂了,問道:「局長?他是局長,那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局長的司機。」


  


交警先是一愣神,隨後差點沒噴出來,我的爺,就一破電動車,還要配個司機,你這做得是哪門子的怪,他一招手,喊了起來:「哥幾個,都來看看,你們誰認識這位局長?」


  


路口的幾位交警全走了過來,心說今天這事可新鮮了,自己罰單至少開了有幾千張,什麼理由都聽說,但還是頭一次碰到用這種理由逃避罰單的。


  


「我說局長,你這位司機水平夠可以啊,電動車都讓他飆成了賽車。」


  


「在哪裡考的照,是摩托車照,還是機動車照,拿出來我瞧瞧。」


  


被幾位交警輪番奚落,王金堂無地自容、急怒攻心,差點沒背過氣去,自己堂堂一位局長,今天面子算是丟盡了,他恨不得上去抽司機一個嘴巴,你為什麼要講局長的事,這不是丟老子的人嗎。


  


現在火都燒到了屁股上了,王金堂也不跟交警理論,他從車上跳下來,道:「你們幾個的事情,我一定會向上反映,你們等著陳隊長處理吧。」說完,他夾著小包,往縣政府大樓的方向跑了過去。


  


交警們大笑,對留在原地的司機,道:「記得明天把你們局長的座駕領回去,否則你小子就失業了。」


  


周圍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群眾,都是哄然大笑,這是什麼破局的局長啊,騎個電動車,還要專門配個司機,真是會擺洋譜。


  


司機拿了單子,灰頭土臉地就走,一刻也不敢停留。


  


曾毅坐著車路過,正好看到王金堂扭動著肥胖的身軀,跟野豬拱地似的,朝縣政府方向沖了過去。


  


黃國青目瞪口呆,驚訝道:「那不是王局長嗎,真的跑著去開會了?」


  


王金堂平時最注重個人的形象問題,走到哪裡,都是一副領導的派頭,斯斯文文,一臉嚴肅,今天這副狼狽模樣,算是形象全毀了。


  


縣政府的會議室里,各局、各鄉鎮的一把手,端坐一堂。


  


今天召開的會議非常重要,是關於扶貧和招商工作的。南雲縣是個國家級貧困縣,地處偏僻,大山環繞,全縣十三個鄉,有十個都位於山區,交通很不便利,全縣沒有一項支柱產業,甚至連一家像樣的企業都沒有,縣裡70%的財政收入,都來自於罰款和行政收費,而且是越窮越罰,越罰越沒有經濟,完全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


  


前兩年有一個外地的客商,在南雲縣投資建了一家果汁廠,一瓶果汁還沒有造出來呢,上門罰款收費的單位,就多達十七八家,結果在廠子建起來的第一天,客商就逃也似地離開了南雲。


  


將中嶽來到南雲之後,了解到這個情況,就想著要改變這種局面,他準備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扶貧自救,二是招商引資,既要自力更生,又要引進外援,雙管齊下,爭取讓南雲的經濟面貌在自己任內有所改觀。


  


按照通知上的時間,將中嶽準時邁入了會場,端坐在主席台上後,他往下面掃視了一圈,道:「人好像沒來齊嘛。」


  


縣政府辦公室主任董自正就回答道:「沒點過名,還不清楚誰沒來開會。」


  


「那就點個名吧!」將中嶽面無表情地坐在那裡,看著台下的人。


  


董自正拿起一份名冊,沉聲道:「同志們,現在點名……」


  


看縣長滿臉的殺氣,台下的人都開始犯嘀咕,將縣長上任以來第一次召開經濟工作會議,開會通知提前一天就發了下去,上面講得清清楚楚,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沒想到還有人敢缺席,這是沒有把新來的縣太爺放在眼裡啊,也不知道誰這麼倒霉,要撞在了將縣長的槍口上。


  


「王金堂」


  


董自正念到王金堂的名字,沒有聽到回應,就又問了一句,「王金堂到了沒有?」


  


還是沒有回應,董自正就準備在王金堂的名字上畫個叉,此時會議室的門外傳來大聲呼喊:「到,到,王金堂到了」


  


會議室的門「砰」地一聲打開,王金堂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他好久沒鍛煉,這幾百米跑下來,此時已經是汗流浹背、氣喘如牛,眼前冒著金星。


  


會議室就發出幾聲低笑,王金堂這副模樣也太狼狽了,扶牆站著那,雙腿還直打著顫,胸前的大肚皮上濕了一大灘,額前的頭髮貼在頭皮上,滴答滴答淌著汗,活像是一隻剛從水裡躥出的大蛤蟆。


  


「將……將縣長,我來晚了……」王金堂好容易喘上一口氣,想把遲到的原因解釋一下。


  


「接著點名」將中嶽彷彿根本沒有看到王金堂。


  


董自正抬眼看了一下王金堂,心說老王啊,你讓人如何說你才好呢,將縣長第一次召開這麼重要的會議,你就敢堂而皇之地遲到,這不是自找難堪嘛,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點名。


  


王金堂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眾目睽睽之下,將縣長竟然把他生生給晾在了一旁,他是坐也不敢坐,走又不敢走,眼巴巴地站在主席台下,羞愧難當。


  


點完名,只有西山鄉的鄉長沒有到場,但是人家是原本就不在鄉里,西山鄉早已跟董自正溝通過了,並且派了鄉里的另外一位副鄉長前來參加會議。


  


將中嶽得知所有人到場,臉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道:「現在開會!」


  


「……今後的扶貧工作,必須政府扶貧與市場扶貧相結合,以市抄濟為導向,以科技為支撐,以農產品為原料,以加工或銷售企業為龍頭,發展出幾個具有地方特色的支柱產業……」


  


「……對來我縣投資的企業,規模在三百萬以上者,一律實行封閉式管理,任何單位及個人未經縣長同意,一律不準進入企業檢查或收費……」


  


「……所有單位必須高度重視,實行責任承包制,明確目標和額度,對於完不成任務的單位領導,給予處分;對於超額完成任務的單位,予以重獎和表揚……」


  


將中嶽講話的時候,抬眼掃了一眼王金堂,曾毅在衛生局被排擠的事,他已經有所耳聞,今天開會看王金堂沒有到場,就存了殺雞給猴看的心思,沒想到王金堂及時趕到,他的這把刀也只好暫時先收起來。


  


王金堂本來跑得就有些腿軟,又站在主席台下聽將中嶽講了一個多小時,最後臉色都白了,全靠咬牙支撐。


  


散會之後,王金堂跟上將中嶽,「將縣長,我今天……」


  


將中嶽打斷了他的話:「今天會上的內容,你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王金堂忙不迭地點頭,「回去我們一定認真領會,堅決落實。」


  


「你們衛生局儘快拿出個詳細的方案,給我送過來!」


  


將中嶽說完這句,邁步出了會場,他這是要把王金堂往火上架,王金堂今天遲到被抓,那交上來的方案,目標肯定要高於以往,目標要是低了,我要收拾你,目標高了完不成,我還是要收拾你。將中嶽對王金堂是一肚子的意見,心說我好容易才把曾毅從榮城請了過來,可不是給你當受氣包的。


  


看著將中嶽離開,王金堂的臉就哭喪了起來,自己今天是衰神上身啊,怎麼處處不順呢。


  


會議室一大群頭頭腦腦,此時也準備離開會場,突然有人很誇張地笑了起來,說得很大聲,「聽說了沒,今天咱們縣裡出了件稀罕事。」


  


「什麼稀罕事?」


  


「說是有一位局長坐電動車,還要叫司機來騎。」


  


眾人一聽,哄堂大笑,這都出的是什麼洋相啊,幸虧是電動車,要是自行車,豈不是要笑死人,兩位大男人馱來馱去的。


  


王金堂扭頭就往另外一邊走,從另一側的樓梯靜悄悄地走了。


  


回到衛生局,高萬祥迎上來,笑道:「王局長,您回來了!」


  


王金堂冷哼一聲,沉著臉上樓,他現在連高萬祥也恨上了,要不是高萬祥想出這麼個餿主意,老子何至於丟這麼大的人,明明知道我不會騎電動車,偏偏給我推一輛電動車出來,這不是挖坑把我往裡推嗎這下可好,老子現在成了整個南雲縣的笑話了。


  


「曾局長回來了嗎?」王金堂問到。


  


「還沒有!」高萬祥急忙答到。


  


「你通知一下,明天上午召開局領導班子會議,傳達縣裡的指示。」


  


王金堂說完,「砰」地一聲關上辦公室的門。高萬祥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沒料會有這突然事件,鼻子當時就撞了上去,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別想舒服


  


僅一夜的時間,王金堂騎電動車配司機的笑話,就傳遍了整個南雲縣城,成為了街頭巷尾的談資。就連王金堂在全縣經濟工作會議上被縣長罰站的事,也是人人皆知。


  


衛生局的會議室里,幾位副局長,以及局黨委的委員們,坐在那裡一邊閑聊,一邊等著王金堂露面,心裡卻是各有想法。


  


作為事件的始作俑者,曾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他也沒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反擊,竟然會引起如此大的連鎖反應,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王金堂怕是都無法在南雲縣抬起頭了。


  


曾毅來的時候,擺出一個軟柿子的姿態,以示自己下來並不是要爭權奪勢的,但沒想到別人還真把自己當成了軟柿子。


  


高萬祥第一次在辦公室的問題上搞鬼,曾毅容忍了,第二次他又在住房的問題上點陰火,曾毅還是容忍了,當高萬祥第三次在車的問題上起幺蛾子的時候,曾毅就決定不忍了,不把這幫傢伙踩服氣,自己怕是什麼事都幹不成,大把的精力,全浪費在應付這些小把戲上了。曾毅連袁文傑都敢收拾,何況一個縣衛生局的局長呢。


  


王金堂端著自己的太空杯走進會場,臉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尷尬,但沒有往日那麼多的開場白了,他往位子上一坐,就道:「同志們,開會了。」


  


「兩件事第一,縣裡今年的扶貧任務下來了,咱們衛生局負責老熊鄉的扶貧工作,縣裡要求派人下去蹲點,時間是半年,咱們定一下人選;第二是確定今年招商引資任務的目標和額度,把數額一定,順便各股室都分一分。」王金堂弄自己的太空杯,喝了一大口,道:「現在大家議一議,自由發言吧」


  


副局長賈學功就道:「去年咱們局招商引資的任務,定的是一百二十萬,最後只完成了五十萬,今年要不還定一百二十萬吧」


  


王金堂的臉就黑了下來,「我申明一下,將縣長對咱們局的扶貧和招商工作,非常地重視」


  


會議室就沒人說話了,具體怎麼回事,大家心裡都清楚,明明是你王金堂開會遲到,被縣長抓了典型,還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說是將縣長的關心與重視,怎麼就不見縣長去關心別的兄弟單位啊。別的好事沒見你往局裡攬,這種好事你倒是很能往局裡攬。


  


看沒人說話,王金堂就提了個數字:「今年的目標,我看就定八百萬吧,我個人負責一百二十萬,剩下的大家分一分。」


  


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去年整個南雲縣才引來一千三百萬不到的資金,就這,還是彙報材料上的數字,實際到賬的資金怕是少得可憐吧。你王金堂竟然張口就提八百萬,你自己想死,也不要綁著大家一塊啊。


  


「局長,這個數字是不是有點太多了,去年同志們為了拉那五十萬的資金,已經是求爺爺告奶奶了,嘴皮子都磨破了。這八百萬,我怕同志們接受不了啊」賈學功第一個反對,誰願意攬這種不可能辦到的事啊。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這個額度確實有點太高了。」


  


「要不就一百三十萬吧。」有人出來和稀泥。


  


王金堂雖然是一把手,但不敢犯眾怒,看大家都很反對,他只好道:「這個額度,咱們稍後再商量,那就先把下去扶貧的人選定一下吧,我還是那句話,將縣長非常重視。」


  


眾人心裡又是一凜,去年局裡派的是一名辦事員下去扶貧,今年肯定是要提高級別了,既然將縣長重視了,至少都得派局領導一級的人物吧,也就是說,這個人要從在座的人裡面選出來。


  


老熊鄉是個什麼情況,不用實地去看,光聽名字就能知道,深山老林,熊瞎子出沒,連一條像樣點的路都沒有,全鄉十八個村,就有十一個還沒有脫貧,是整個南雲縣最窮的地方了,去了一抬眼全是山,一低頭全是草,誰也不願意放著縣城的好日子不過,去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蹲點。


  


「我覺得有一個人非常合適,曾副局長。」


  


高萬祥起了個頭,「以前咱們也扶貧,年年扶,可年年貧,歸根結底,我認為是眼界的問題,咱們這些人都是山窪窪里走出來的,沒見過什麼大世面。曾副局長就不一樣了,他是從省城派來的優秀幹部,文化水平高,眼界也開闊,他去扶貧,說不定就能想出一條幫助群眾脫貧致富的金點子呢。大家說是不是啊?」


  


曾毅心說我記住你了,高萬祥,你絕對是個記吃不記打的貨,看來還是沒把你收拾慘啊,你等散會了咱們再說。


  


屋子裡的人都沒吭聲,等著別人先發言,昨天的事,大家都看出來是曾毅整的,王金堂的教訓就在眼前,所以沒人想去惹曾毅。


  


王金堂就笑著道:「我覺得高主任的說法很有道理,曾毅同志,你看是不是把這副擔子挑起來啊?」


  


曾毅就開了腔,「既然將縣長重視,我們就應該比將縣長更重視才對,必須把這兩項工作,當作局裡的頭等大事來辦,扶貧工作由我這個局裡的二把手去做,我覺得是合適的……」


  


王金堂面色一喜,沒想到曾毅這麼痛快就答應了,他張開嘴,準備要表揚幾句。


  


「但是……」曾毅這一句但是,讓王金堂的心就懸了起來,「我認為局裡對招商引資的工作還是不夠重視啊,沖縣長對咱們衛生局的信任,八百萬絕對不行,我認為至少應該一千六百萬才合適。」


  


王金堂的臉色就白了,曾毅這是在跟自己叫板啊,「曾毅同志,你有這份工作的熱情固然是好滴,但也要考慮實際情況,以及同志們的感受嘛一千六百萬,是不是有些好高騖遠了呢?」


  


「我覺得一千六百萬不多,事在人為嘛」曾毅笑眯眯看著王金堂,「雖然局裡已經決定讓我下去扶貧,但我這裡還是表個態,一千六百萬的額度,我負責七百萬」


  


會議室里的人全都被驚呆了,曾副局長好大的魄力啊,一張嘴就是七百萬


  


大家看著王金堂,臉色就有些耐人尋味了,副局長都七百萬了,你這個當局長的,絕對不能比這個數還低吧。


  


王金堂的被狠狠將了一軍,他不能不接招,如果不接招,以後在局裡的腰桿可就直不起來了,可他又沒辦法接招,拿什麼接啊,接了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根本沒有辦法完成的任務嘛。牛皮吹出去,到時候完不成,那不相當於是主動申請處分,自殺的嘛。


  


這曾毅真是個王八蛋。王金堂心裡罵著,你一個人就攬下七百萬,老子要是比你再多一點,那剩下的總額度也沒有多少了,這等於是送個大人情給在場所有的人啊,大家肯定也樂得坐觀其鬥了。


  


可王金堂又沒辦法說曾毅提出的額度不現實,人家都拍胸脯定了七百萬,你要是硬壓著,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那就是破壞縣裡的招商引資工作,破壞招商,就等於是破壞縣長和書記的政績,這頂大帽子壓下來,自己屁股下面的局長之位,不挪也得挪了。


  


如果不讓曾毅去扶貧,另派別人下去,先不說別人願不願意,曾毅剛才已經把話說在前面了,派的人級別不夠,那就是對縣長的關心不夠重視,明明有二把手搶著去扶貧,你攔著不讓去,說不過去吧


  


王金堂的太空杯抓在手裡,茶水灑了出來都不自覺。


  


眼下只有兩條路了,要麼自己比曾毅領更多的額度,要麼自己下去扶貧,可王金堂敢下去嗎,下去半年再回來,衛生局怕是就姓曾了吧再說了,自己這個一把手,放著衛生局的工作不抓,跑去扶貧,也不太像話啊。


  


在場的人一個比一個算得精,曾毅的一千六百萬,看起來很多,但平均到每個人頭上,才幾萬塊而已,而王金堂的八百萬看起少了一半,但平均在每人頭上,卻要七八十萬,這筆賬誰都能算得過來,誰也不願意為了別人的政績去扛黑鍋。


  


再說了,曾毅下去扶貧,那自己就不用去了,既不用下去受苦,還能完成招商任務,這種兩全其美的好事,大家何樂而不為。


  


副局長賈學功就道:「曾副局長既要扶貧,又主動承擔這麼重的招商任務,讓我深受感動,這樣吧,我領一百萬的任務。」


  


所有人又是一驚,平時不怎麼說話的賈學功,哪來的膽子,竟然敢摻和到一二把手的掰手腕之中。


  


王金堂就徹底沒退路,強擠出一個笑臉,道:「既然同志們都這麼有熱情,那麼今年的招商任務就定一千六百萬吧,我自己承擔七百五十萬。」


  


大家一聽這個數字,就知道王金堂是多麼地底氣不足了,一個個齊聲附和,兩件本來讓人很頭疼的事,就這麼輕鬆地定了下來。


  


散會之後,曾毅把高萬祥叫了過去,一進門,就把一頁材料甩在高萬祥面前:「高主任,這個高錦麗的情況,你要給我一個解釋!」


  


高錦麗是高萬祥的侄女,是局裡招聘來的臨時打字員,卻領著副股長級的工資,前幾個月,連衛生局正式職工都不是的高錦麗,竟然堂而皇之分走了局裡的一套房子。


  


編製


  


高萬祥拿起材料一看,臉上不慌不忙,道:「曾局長,高錦麗的情況比較特殊,我正要向你彙報呢」


  


「好,你說。」曾毅往椅子里一坐,倒要聽這個高萬祥要講出什麼花樣。


  


「咱們局大大小小十幾個股室,再加上辦公室,所有的文字輸入工作,都由高錦麗一個人來做,考慮到她的崗位比較重要,工作也比較辛苦,局裡才給予特殊照顧。」高萬祥頓了頓,接著說道:「至於房子的問題,局裡只是讓她暫時居住,高錦麗的編製問題王局長已經同意解決了,等編製解決之後,房子才會正式分給她。」


  


曾毅心道高萬祥還真是能說會道,不過你現在越是能說,將來我就越是要讓你撞得一腦袋青包,「這次局裡需要解決編製的有好幾個人,其他人都沒有房子,偏偏就高錦麗一個人有房子,你要考慮到局裡其他同事的感受,不要因為這件事,破壞了局裡安全團結的大局。」


  


「是,這件事是給我沒考慮周全。」高萬祥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全無誠意,「明天我就道編製辦去,看看編製申請批下來沒有。」


  


曾毅揮了揮手,高萬祥就出了門。


  


高萬祥早料到曾毅會在這件問題上向自己發難,不過他一點也不怕,高錦麗的編製王金堂已經批了,編製辦前幾天也打過電話了,說是這幾天就能批下來,只要批下來,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想靠這個刁難我,哼……」


  


高萬祥背著手,優哉游哉地下樓去了,你這個副局長,馬上就要下去扶貧了,那時候局裡的事你還管得著嗎?


  


高萬祥離開之後,曾毅就去敲了副局長賈學功的門。


  


「曾局長,快請進,我給你沏茶。」賈學功看是曾毅,急忙就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拿出個乾淨的空杯子,去給曾毅泡茶,一臉的笑意。


  


「賈局長不要客氣。」曾毅笑呵呵坐下,「我來了之後,也沒和你一起吃過飯,中午有空的話,我請客。」


  


曾毅這是在投桃報李,剛才開會的時候,賈學功旗幟鮮明地支持了自己,雖然不知道是他是出於什麼原因,但於情於理,自己都要過來跟賈學功道個謝,這請客吃飯,其實就是一種變相的感謝。


  


「曾局長這是在批評我啊!」賈學功笑呵呵把茶杯往曾毅面前一放:「說起來真是慚愧,你報到的那天,因為下屬單位出了點事情,我也沒能給你接風,今天中午這頓一定要我來請,給你補上接風宴。」


  


曾毅擺了擺手,笑道:「何必分得這麼清楚呢,太見外了。」


  


賈學功看曾毅沒有反對,笑容更盛,「那這事就這麼定了」


  


在曾毅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賈學功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壓低了聲音道:「曾局長,有一件事,還想跟你通個氣……。你也知道,在咱們局裡,我一直負責的是學會工作,對於外聯招商不是很在行,剛才在會上我被曾局長的工作熱情所鼓舞,就報了一百萬的任務,實話實說,確實有些夠嗆,估計我也就能完成二十萬的任務吧,你看這……」


  


曾毅笑了起來,道:「我知道了,賈局長儘力而為就是了。」


  


賈學功鬆了口氣,曾毅這話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到了,自己完不成的任務量,曾毅全包了。賈學功心裡暗贊曾毅善解人意的同時,也有點後悔,早知如此,自己就多報一點,報他個三百萬,看王金堂今天怎麼收場。


  


曾毅閑聊了兩句,就起身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得為幾天後的扶貧工作提前做一些籌備。


  


中午吃飯的時候,曾毅和賈學功走進包間,發現已經有人在等著了。


  


「曾局長,我來給你介紹一下」賈學功就上前一步,「這位是編製辦的李主任,是我的老同學,我自作主張,請了他過來一起為曾局長接風。」


  


「人多了熱鬧」曾毅伸出手,「李主任,你好。」


  


「曾局長,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李培謙笑著伸出雙手,看曾毅有些疑惑,他就解釋了一句,「王學兵是我的小舅子。」


  


曾毅這下就明白賈學功今天為什麼在會上要支持自己了。王學兵是將中嶽的司機,自己來南雲的第一天,就是王學兵接自己去的將中嶽家裡,又是王學兵把自己送到干休所去的,肯定是王學兵把這件事情講給了李培謙,李培謙又通過賈學功打聽自己在局裡的情況,這才讓賈學功轉變了態度。


  


「原來都是老熟人,怎麼不請學兵也一起過來」


  


李培謙就笑道:「將縣長今天去市裡,他跟著去了。不管他,咱們吃咱們的,曾局長請坐」


  


聽說衛生局今年定的招商引資任務是一千六百萬,李培謙剛夾起的一塊排骨就掉在了碟子里,隨後苦笑道:「有衛生局的這個標準,今年怕是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過了」


  


曾毅笑了笑,將中嶽故意抓王金堂的典型,難道只是想單純地立威嗎,怕是沒那麼簡單吧,他肯定也是存了要推高各單位招商引資任務的心思,如果縣裡最差的衛生局都一千六百萬,別的局好意思低於這個標準嗎,自己不過是順水推舟,幫將中嶽一個忙罷了。


  


「培謙,我們局裡的編製申請,是不是快批下來了?」賈學功突然問到。


  


李培謙就點了頭,「快了,但還沒定呢。」


  


曾毅就明白賈學功突然提起這茬的目的了,他笑著舉起杯子,「李主任,還請你根據咱們局裡的實際情況,多多給予關照啊!」




「好說好說,別人的事可以不關照,曾局長的事,我一定會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給予關照的。」李培謙呵呵一笑。


  


他這話很有意思,別人可以不關照,曾毅卻一定要關照,這裡別人指誰,曾毅又是不是代表衛生局,實在是很耐人尋味啊,就看你怎麼去理解了。


  


第二天,高萬祥接到編製辦的通知,就趕到縣政府大樓,敲開了編製辦的大門,拿出一盒煙,給裡面的人一分,道:「編製辦的同志們實在是辛苦,要管著全縣所有單位的編製,責任大,任務重啊!」


  


裡面的人也認識高萬祥,就道:「高主任,你先坐,我們李主任向縣長彙報工作去了,馬上就回來。」


  


高萬祥找了位子坐下,問道:「是不是我們局的編製批下來了?」


  


編製的人就笑道:「這個不清楚,是李主任讓通知你的。」


  


高萬祥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心裡踏實了很多,他坐在那裡,點燃一根煙,喜滋滋地抽了起來,曾副局長啊,昨天你還拿我侄女的事刁難我,今天編製就批下來了,我看你這次多半是要失策了啊。


  


幾個編製辦的人員眼神一交流,都在偷笑不已,聽說那個騎電動車配司機的局長,就是衛生局的局長王金堂。


  


編製辦的全稱是編製委員會辦公室,簡稱編製辦,負責機構改革和編製管理,南雲縣所有行政、事業單位的編製問題,都歸編製辦管理。一個單位該有多少個編製,編製辦說了算,編製辦給你一個名額,你才能解決一個人的編製,財政才會下發一人份的工資。各單位自己聘請的臨時人員,不在編製內,只能是單位自己去想辦法解決工資,縣財政不負責。


  


編製辦又歸編製委員會領導,編製委員會的級別比較高,一般是由當地政府一把手擔任編製委員會的主任,將中嶽就兼了南雲縣編製委員會的主任一職。


  


高萬祥坐了一會,李培謙就回來了。


  


「李主任,接到通知,我就立刻趕了過來,」高萬祥急忙站起來,「是不是我們局的編製申請批下來了?」


  


「到我辦公室談吧!」李培謙不置可否,直接推門進了裡間的辦公室。


  


進到裡面,李培謙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檔案袋,放在了高萬祥面前,「這是你們局交上來的編製申請,現在請高主任拿回來吧。」


  


高萬祥的笑容就凍在了臉上,怎麼回事,前幾天不是還說沒有問題的嗎,「李主任,這是……這是因為什麼啊?」


  


李培謙往沙發上一坐,道:「老高啊,我把你們局裡這批六個人的情況都向領導彙報了,領導認為某些人的條件不達標,不符合咱們縣裡的政策規定,所以,你們的編製申請得重新做。另外,你們申請的編製數額也太多了,咱們縣裡的財政情況,你也知道的,哪負擔得起這麼多人啊。」


  


「李主任,這個我得向你解釋一下,衛生局負責全縣七八十萬人的健康問題,任務太重了,僅憑局裡現有的幾個人,實在是有些吃力啊。麻煩你把我們的實際困難,向領導解釋解釋。」


  


「這個情況,我也跟領導講過了。」李培謙彈了彈煙灰,仰頭道:「你們有你們的困難,但縣裡也有縣裡的困難嘛。今年中央連續下了好幾道文件,要求嚴格控制各單位的編製總量,中央對編製的問題如此重視,在這個關口,你總不能讓縣裡犯錯誤吧?」


  


李培謙隨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份紅頭文件,「呶,你看看,昨天市裡還專門就編製的問題,下了重要通知呢。」


  


高萬祥滿心歡喜過來,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想再爭取一下,可李培謙張口就是政策,閉口就是指示,說得大義凜然,一頂頂大帽子壓下來,高萬祥還真不好開口。


  


「李主任,那你給我交個底吧。」高萬祥看著李培謙,「回去我也好有個說法。」


  


李培謙想了想,伸出兩根手指,道:「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就給你解決兩個編製,再多我也沒辦法了。回頭你們局裡抓緊研究,把新的方案定一下,然後報上來。」


  


高萬祥一聽頭都大了,這次局裡申請的六個編製,已經壓縮再壓縮、精簡再精簡後的結果了,不能再少了,李培謙一下砍掉三分之二的名額,這是要出人命的啊。這六個人,哪個不是跟局裡的領導沾點親、帶點故,你砍掉誰都不合適啊。


  


「李主任,能不能再幫忙給想想法子?」高萬祥喉嚨直發緊,「我們局裡確實有實際的困難……」


  


李培謙這次就說得斬釘截鐵了,「老高,就兩個,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是讓我犯錯誤。」


  


話說到這份上,高萬祥也沒辦法了,他收起檔案袋,「李主任,那我就先回去了,把這個情況向局領導彙報一下。」他心裡快愁死了,回去可怎麼交待啊。


  


李培謙也不挽留,把高萬祥送到辦公室門口,突然說道:「對了,回去代我向你們曾局長問個好,說有空了我請他去釣魚。」


  


高萬祥心裡頓時一咯噔,無緣無故的,李培謙為什麼要講這話呢?


  


他心裡一琢磨,突然就明白過來了,曾毅昨天氣勢洶洶向自己發難,結果自己只是把情況一解釋,曾毅就什麼也不說了,原來人家那不是沒有辦法治自己,而是早就埋好了後手啊。


  


想到這裡,高萬祥的心就掉到了冰窖里,後脊背一股寒意。昨天曾局長那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機會啊,結果自己卻仗著侄女的編製已經得到局長王金堂的同意,愣是沒把人家放在眼裡,現在可倒好,全搞砸了。李培謙的暗示還不夠明顯嗎,沒有曾局長的同意,別說是兩個,怕是連一個都申請不下來啊。


  


高萬祥失魂落魄地回到衛生局,把情況向局長王金堂做了彙報,王金堂的臉當時就黑了下來,他的一個親戚,也等著轉正式編製呢,王金堂把親戚的錢都收了,而且拍了胸脯保證能轉正式編製的,現在卻搞砸了,這可怎麼辦啊。


  


「高萬祥,你是怎麼辦事的?別的單位編製都能申請能下來,為什麼我們局的就批不下來?」王金堂發了火。


  


「編製辦的李主任說下了新的政策。」高萬祥就把李培謙的那套說辭拿了出來。


  


「兩個……兩個名額要怎麼弄,該分給誰啊?」王金堂氣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我不管,你現在馬上就去想辦法,必須把增加編製的事給我辦下來。」


  


高萬祥灰頭土臉地出了王金堂的辦公室,現在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啊,除非是曾局長發話,否則什麼都不好使。


 


回到樓下,剛好看到曾毅從外面回來,高萬祥就急忙迎上去,「曾局長,辛苦了,採辦扶貧物資的事,以後就交給我去辦吧,你看這大熱天的。」


  


曾毅心說你肯定是讓李培謙給撅回來了,不然怎麼會對我如此殷勤,他笑呵呵地抬腳上樓,「不用了,局裡還有一大堆重要的事,等著高主任你去解決呢,採辦扶貧物資的事,我讓小黃去辦就行了。」


  


高萬祥碰個釘子,有心想追上去說兩句軟話,卻又有些不甘心,就那麼看著曾毅上了樓。


  


得知編製申請被退了回來,衛生局的很多人都有意見了,大家每天早晚點卯,不就是為了弄個正式編製嗎,現在希望破滅,就別提有多失落了。


  


有人跑去打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渠道得知的消息,說是衛生局的編製申請沒有通過,是因為問題出在了高錦麗的身上,於是大家就把怨念都傾注在了高萬祥的頭上。


  


「聽說了吧,就因為你侄女高錦麗的問題,把咱們局的整體工作都給拖累了。」王金堂又把高萬祥叫了過去。


  


「局長,那些都是小道消息,不能相信。」高萬祥解釋到。


  


「小道消息?那你說說看,高錦麗都有哪樣條件符合轉正的標準?」王金堂這時候就不提自己之前同意的事了,「我這裡申明一點,咱們局裡絕不會聘用不符合條件、能力不夠的人員,更不會讓這些人影響到局裡的全面工作。你去做一做高錦麗的工作,讓她主動請辭好了。」


  


高萬祥萬沒想到王金堂會如此絕情,自己為什麼會得罪曾毅,還不是因為你王金堂嗎,這時候你非但不體諒我,反倒怪罪起我了,有你這樣的領導嗎。


  


回到辦公室,高萬祥氣得渾身發抖,自己真是被豬油蒙心肝,好好的,為什麼要去跟曾毅作對,局裡一二把手的較量,讓他們自己去掰手腕好了,自己為什麼要去摻和啊,白白做了一回惡人。


  


沒等高萬祥喘過氣,得知自己要被辭退的高錦麗就殺了門來了,將高萬祥堵在辦公室里,一頓臭罵。


  


「高萬祥,當年是誰賣豬賣牛,把你送去念的中專,要不是我爸媽供你上學,你哪有今天!這麼多年了,我們家求過你什麼,要不是你口口聲聲說一定給我解決正式編製,我怎麼會進這狗屁的衛生局。現在倒好,你要開除我,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有你這麼喪良心辦事的嗎……」


  


高錦麗一旦被辭退,分到手的房子就要退回去,到嘴的肉再讓她吐出去,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她的話,是越罵越難聽。


  


屋子裡的高萬祥聽著聽著,突然就心口一疼,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老熊鄉


  


衛生局的計劃報上來後,將中嶽大喜,專門召開會議,對衛生局進行了表揚,並且號召縣裡的其它部門向衛生局學習。


  


王金堂坐在下面聽著表揚,臉色卻白得嚇人,連背後的衣服也跟著濕了一大片。


  


其他部門的領導聽到一千六百萬這個數字時,那眼神立刻變得恨不得能吃王金堂的肉,寢王金堂的皮。你這驢日的東西,我們是刨你家祖墳了,還是調戲你媳婦了,你報這麼高一個數字,不是逼著大傢伙都去跳樓嗎!


  


說實話,王金堂報上來的這個數字,也大大出乎了將中嶽的意料。他之前點王金堂的名,就是存了要逼王金堂提高招商引資額度的心思,只要有一個帶頭的,那其他的部門的任務量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哪怕到最後只完成目標額度的一半,南雲縣的招商引資總量,也會比以前有長足的進步。


  


看著下面各部門頭腦的臉黑得不能再黑,將中嶽心中大快,他就是要逼著這些人最最大的努力去招商引資,如果不給他們一點點壓力的話,南雲縣的經濟局面,怕是永遠都不會有所改觀。


  


有衛生局做參考,會上其它部門報上來的數字就都很高,大家存了一樣的心思,到時候如果完不成任務,那也是所有人都完不成,你將中嶽總不能把所有人都處理了吧。


  


晚上將中嶽請曾毅吃飯,問道:「真的要下去扶貧了?」


  


「決定了」曾毅點頭,「明天就下去了。」


  


「那你可要有思想準備啊!」


  


將中嶽淡淡笑著,說實話,他對扶貧不怎麼看好,扶貧工作搞了這麼多年,年年扶,可老百姓依舊是年年貧,一個人的力量畢竟非常渺小,很難改變一片地區的貧困現狀。如果一個人下去之後,就能立刻讓一方百姓集體脫貧,那麼這個人對不會是凡人,他是點石成金的神仙。


  


所以,將中嶽更加重視招商工作,他更願意曾毅老老實實把承諾的那七百萬招商任務給兌現了,想要徹底改變南雲的經濟落後局面,歸根結底,還是要依靠資本的力量。


  


「從榮城下來的時候,就準備好了,」曾毅笑著,「我不能白來一趟南雲啊,總得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吧。」


  


將中嶽笑著,為官一任造福一方,自己現在搞招商,除了政績的因素外,多少也有一點這方面的原因在內,既然來了,總得在南雲寫下一筆屬於自己的濃墨重彩吧。


  


他舉起酒杯,「來,這杯酒就祝你扶貧成功!」


  


第二天上午,衛生局的院子里停了一輛皮卡,上面裝了一台發電機,兩大箱藥品,還有一些米面油鹽,以及幾捆科技致富的書籍。


  


這是老規矩了,不管誰下去扶貧,這些東西總是要帶的,萬一扶貧不成,也算是給當地的老百姓帶去了一點點的實惠吧。其實也沒有萬一,大家心裡都很清楚,扶貧是肯定不會成功的,有那麼幾個扶貧成功的例子,也只是彙報材料上的謊話,因為用不了多久,那個地方肯定還會再次返貧的。


  


王金堂對曾毅有意見,就沒有露面,局裡的幾個副局長自發地在樓下送行,說著一些馬到成功之類的話。


  


「行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曾毅揮了揮手,笑著拉開車門,就要抬腳上車。


  


衛生局的大門此時跑進一個人來,正是在家養病的高萬祥,他往曾毅面前一站,道:「曾局長,以前都是我鬼迷心竅,才會處處跟你作對,我現在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你就行行好,去找編製辦的李主任談一談編製的事吧。」


  


因為編製的問題,高萬祥現在成了整個衛生局的公敵,誰都看他不順眼,他生病在家的這幾天,局裡沒有一人來看望他,高錦麗倒是來了兩次,卻把高萬祥氣得病情加重,差點被送去急救。


  


「高主任,從今天起,局裡的事務我就不再過問了,我現在任務是扶貧。」


  


對於高萬祥現在的下場,曾毅絲毫都不同情,高萬祥的陰損壞狠,他是切切實實領教過的,他也給過高萬祥很多次機會,可高萬祥卻一次又一次給曾毅下套,現在如果不是為了你侄女的編製,你高萬祥會向我低頭嗎?


  


曾毅心中冷笑,他現在徹底看透了高萬祥,編製問題之後,有很多的時間,你都可以來道歉,但你高萬祥並沒有來,卻偏偏挑了我離開的最後一刻你來了,可見你並不是真心想來道歉,你只是在我要一去半年的情況下,迫於無奈,才不得不來求饒的。


  


對於這種誠意,曾毅不會接受,既然你做了,那就得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編製的事情,你還是去請示王局長吧」曾毅抬腳上車,「砰」一聲合上車門,「開車!」


  


司機一踩油門,皮卡車就出了衛生局的大院,朝著縣城最南的方向駛了過去,目的地,就是此次曾毅扶貧的老熊鄉。


  


曾毅這幾天看了些資料,對於老熊鄉的情況多少有些了解,老熊鄉之所以窮,一是因為地處大山深處,交通不便;二是因為山裡的可耕地少,而且土地貧瘠,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還談什麼脫貧致富啊。


  


皮卡車出了縣城只十分鐘,就進入了山區,此時路明顯窄了起來,很多地方,僅能讓一車勉強通過。尤其是路過那種一邊是高聳的峭壁,一邊是深不可測懸崖的路段時,真是讓人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


  


在彎彎曲曲的路上,上上下下跑了兩個小時,曾毅問到:「距離老熊鄉還有多遠?」


  


司機就道:「再有一個多小時,估計就能到了」


  


曾毅無奈搖頭,心道這真是望山跑死馬,從地圖上看,南雲縣城距離老熊鄉的直線距離不過五十里,可在這大山裡一轉悠,五十里路卻要跑上四個小時,平均下來,一個小時也就直線往前推進了十多里地多一點點。


  


曾毅覺得這已經夠慢了,沒想到司機又來了一句,「幸虧前幾年縣裡勒著褲腰帶,把這條路重新擴寬了一些,不然我們天黑都到不了老熊鄉了。」


  


以前看那些詩人們筆下的山路,氣勢大的,什麼猶如一條蜿蜒的巨蟒;氣勢小的,行走在山路上,耳邊是不知名鳥兒的清脆叫聲,腳邊是潺潺流動的小溪,遠處,偶爾還有幾聲野獸的怪叫。


  


可曾毅遇到的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甚至懷疑詩人是不是在公園裡散步呢。


  


路上遇到了幾次飛石,幸虧掉在路面的石頭都比較小塊,曾毅和司機下車把石頭推下懸崖,清理了路面之後,接著前進,這又耽誤了不少時間。


  


等皮卡車進了老熊鄉的鄉政府大院,已經是下午了。


  


聽到喇叭響,兩層高的辦公樓里的人幾乎全跑了出來。一位四十多歲的紅臉大漢迎了上來,呵呵笑著:「曾局長,從早上接到通知,我們就在等著你了。」


  


「沒想到山路會這麼難走,早知這樣,我就讓局裡的人晚點再通知你們了。」曾毅笑著,「實在是抱歉,讓大家等久了。」


  


「這熊日的山路」


  


牛旺森罵了一句,又笑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牛旺森,老熊鄉的鄉長」牛旺森的手相當有力氣,抓住曾毅的手晃動兩下,道:「曾局長,我們一直都盼著能來你這麼一位見過世面的幹部,來幫助咱們老熊鄉脫貧致富。」


  


「牛鄉長太客氣了,今後一段時間內,怕是都要麻煩你了。」


  


「好說,好說」牛旺森輕輕拖了一下曾毅的肩膀,「走,我帶你去見趙書記,完了咱們先吃飯,路上肯定辛苦了。」


  


曾毅這才想起老熊鄉的書記趙成柱沒有露面,心道這位書記好大的架子。兩人上樓,敲開東側的一間辦公室,就見到了趙成柱。


  


趙成柱臉色黝黑,帶了一副眼鏡,看起來比較冷淡,話也不多,和曾毅打了個招呼,他就出門鎖了辦公室。一行人出了鄉政府大院,到對面的飯館吃飯。


  


牛旺森一進門,就去櫃檯上翻出兩瓶酒,樂呵呵地道:「今天曾局長來了,咱們喝南江老窖。」


  


趙成柱的臉一沉,道:「吃完飯還要向同志們介紹一下曾局長,酒就不喝了吧,等會一個個醉醺醺的,像什麼樣子」


  


牛旺森只好放下了酒瓶,臉上有些尷尬,道:「曾局長,可別嫌我們招待不周,咱們山裡漢子招待客人,從來都是很實在的,等下午開完會,我陪你喝個桌底倒」


  


雖然沒有酒,但老熊鄉準備的這桌菜還是很豐盛的,有山裡的野豬肉和山雞,還有一些蘑菇和野菜,特別是那個野菜炒雞蛋,味道香得厲害,曾毅以前從沒吃到過。


  


本來按照計劃,是等曾毅來了先開會,開完會再吃飯的,可曾毅來得晚了,這順序只好顛倒過來,先吃飯,後開會。


  


吃完飯,趙成柱召開會議,把曾毅介紹給大家認識。


  


其實在飯桌上,曾毅就已經和鄉里的幹部認識得差不多了,趙成柱這番介紹,相當於是在一堆老面孔跟前,又把曾毅給介紹了一遍,只不過更為正式罷了。


  


曾毅此時就發現了趙成柱的一個特點,待人接物,趙成柱的話不多,可往主席台上一坐,趙成柱的話閘就收不住,天南海北講了一個多小時,卻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希望曾毅能夠給老熊鄉的扶貧工作,帶來新的氣象。


  


這是什麼


  


散會之後,趙成柱把自己的工作本一合,四平八穩地上了樓,對曾毅的安排不聞不顧。


  


牛旺森走到曾毅跟前,嘿嘿笑著:「曾局長,我先帶你到住的地方看看。」


  


住的地方也在這座兩層高的辦公樓上,準確說,就是一間辦公室,十三四個平方大,中間用帘子一隔,前面擺了一張長條辦公桌,後面放了一張床,門後面擺著臉盆架子。


  


牛旺森搓著手,不好意思地道:「咱們老熊鄉的條件艱苦,連個像樣的招待所都沒有,我讓人把這間辦公室收拾了出來,辦公住宿兩用,實在是對不住曾局長啊,你看你這大老遠下來扶貧,可……」


  


「牛鄉長,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咱們就要在一口大鍋里攪馬勺了,你也別喊我曾局長了,叫我小曾、曾老弟都行。」曾毅笑著,他看出來了,牛旺森是個比較實誠的人。


  


牛旺森就笑道:「行,那我就托個大,喊你一聲曾老弟。」


  


牛旺森親自動手,幫著曾毅把行李歸置好,然後又叮囑道:「曾老弟,晚上睡覺記得關窗,夜裡還是有些涼的,可千萬別感冒了。另外,床下給你鋪了電褥子,要是覺得冷,就開電褥子。」


  


一切收拾停當,牛旺森又拖著曾毅,「走走走,晚飯安排好了。」


  


晚飯還是在鄉政府對面的飯館裡,基本上還是下午的那幾個人,只是趙成柱沒在,他不在,大家反而放得開。


  


牛旺森還惦記著中午的兩瓶酒,進門就道:「老黑,把南江老窖拿出來,要兩瓶。」


  


老黑就是飯館的老闆,他一聽就搖頭,「牛鄉長,南江老窖沒有了,只有北雲大麴,你要幾瓶?」


  


「你個熊日的孫貨,怕我們不給錢嗎」牛旺森一聽就罵,「今天來了縣裡的曾局長,是來扶貧的,你別給我丟臉,快把好酒拿出來了,再磨磨蹭蹭,以後我們就到四海飯店去吃了。」


  


老黑這才從櫃檯下面翻出兩瓶南江老窖,放到桌上,叨叨道:「年年都見扶貧的人,來了就在我這裡吃,吃完抹嘴就走,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嘛,帶來的米面油,也沒見分我一些。」


  


牛旺森一拍桌子,瞪著眼道:「你個孫貨,到廚房整你的菜去,一會要是讓曾局長吃得不滿意,看我怎麼收拾你!」


  


等老黑進了廚房,牛旺森就道:「曾局長,他瞎咧咧呢,你別往心裡去。」


  


「老黑開玩笑呢!」


  


曾毅擺了擺手,老黑說得其實是實話,以前扶貧的工作,不就是走個過場嗎,下來送點東西,轉一圈,然後回去住在縣城裡扶老熊鄉的貧,等扶貧期結束,再把別人以前寫的扶貧材料抄一抄,交上去就算完事了。


  


如此扶貧,又怎麼不貧。


  


山裡人喝酒比較猛,就跟喝水似的,以前曾毅覺得湯衛國喝酒很猛,可眼前這些老熊鄉的幹部,各個都不比湯衛國差,酒杯子一端,全都是萬夫莫敵的張飛。


  


兩瓶南江老窖走完,牛旺森才讓老黑端上幾瓶北雲大麴,這是鄰縣北雲縣產的一種酒,因為價格便宜,在南雲北雲這一帶銷量挺好。


  


給曾毅又滿上一杯,牛旺森問道:「曾局長,這次你下來,有沒有帶什麼項目?」


  


「項目暫時沒有,我這次下來主要是先摸清楚咱們鄉里的情況,調查清楚了,再定項目。」


  


牛旺森心裡就有點失望,以往下來扶貧的人,大小總有點項目,比如去年就搞了鄉村科技書屋,雖說帶來的科技書籍很扯淡,什麼無土栽培、海產養殖,根本和老熊鄉不搭界,但好歹也是個項目吧。


  


唉,要是下來扶貧的是交通局的局長就好了,把鄉里的路修一修,老熊鄉就有指望了。


  


副鄉長姚和平就道:「以前來過那麼多的扶貧幹部,調查報告年年都寫,怎麼還要調查啊,咱們鄉里的困難,也沒少往上提。」


  


牛旺森就瞪了一下眼,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曾局長實地調查一下也是好的。」


  


曾毅笑呵呵地解釋了一下:「以前那些調查報告,包括咱么鄉里交給縣裡的材料,我都看了,但那上面全講的是咱們老熊鄉的困難和不足,沒有講優點和優勢,我這次調查,主要是摸清楚這方面的情況。」


  


姚和平心裡就笑了,一樣是調查,只不過換了新鮮名詞罷了,老熊鄉要是有優勢的話,還會這樣窮嗎。這曾局長看起來年紀不大,彎彎繞倒是不少啊。


  


牛旺森倒是問了一句,「這調查有啥區別?」


  


「我們不能什麼事都指望上面幫忙,尤其是脫貧致富,等靠要更是不現實,受窮受貧的又不是上面的人。」曾毅看著牛旺森,「等著別人幫你致富,猶如盼著天下上掉餡餅,想發財,還得靠自己啊!」


  


這句話說到了在場諸位的心裡去了,老熊鄉的窮,縣裡人人皆知,可為什麼縣裡定計劃的時候,就不向老熊鄉傾斜呢,追根到底,是因為沒有窮在別人的身上,別人當然不著急。


  


牛旺森點了點頭,「曾老弟是個實在話,這話說得很掏心窩子。」


  


「我這次來,就是看咱們老熊鄉有沒有什麼優勢,有了優勢,就能拉來投資,拉來項目。」曾毅說著。


  


姚和平笑道:「咱們老熊鄉的優勢,就是山多,除了山多,還是山多。」


  


眾人都是大笑,這話很現實,出門抬頭全是山。


  


曾毅就笑著:「山多也是優勢,俗話說,靠山吃山,咱們既然靠著山,那就吃山。」


  


眾人又是大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話沒錯,可老兄靠著山,卻沒有沾到山的光,祖祖輩輩受窮,反倒是拜山所賜。


  


「喝酒喝酒!」牛旺森一提杯子,「曾局長是大地方來的幹部,眼界開闊,跟咱們這些山炮不一樣。他這次來了,咱們老熊鄉就有希望了。」


  


吃完飯,大家把曾毅送回住處,就各回各家,做鳥獸散了。


  


老熊鄉海拔比較高,曾毅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覺得有些冷,就起來了。山村的夜,果然是靜得嚇人,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偶爾兩聲不知名鳥兒的怪叫,讓人聽了直滲得慌。


  


曾毅坐起來,運了運氣,調整了一下呼吸,找回一床被子,才接著睡了過去。


  


第二天起來,曾毅推開門,直覺得一股清新空氣撲面而來,直沁心脾。


  


趙成柱也住在鄉政府大院里,此時他正蹲在一階石梯上,拿著搪瓷缸刷牙。


  


「趙書記,早!」曾毅打了個招呼。


  


趙成柱毫無表情,點了一下頭,就算打過招呼了。


  


曾毅心說趙成柱真是個怪人,作為鄉里的書記,對待自己同志,竟然也是如此冷漠,不過他也管不著對方,從屋子找出自己的杯子,去水管接了點水,就蹲在石階的另一頭,也刷起了牙。


  


山裡人起得都早,曾毅刷完牙,到街上轉了轉,說是街,其實就是一條起伏不平、稍微寬一點的路罷了,街兩邊開了幾間商店,賣一些煙酒鹽糖,還有衣服鞋子之類的簡單東西,其它就是理髮店、修理鋪之類的。


  


鄉上的房子,很多都是老舊的房子,牆壁發黑斑駁,房頂長著青苔,看起來沒有絲毫風景,偶爾能看到一兩座漂亮的青磚大瓦房,聽說都是外出打工的人,賺了錢回來蓋的。


  


還好有一家賣豆腐腦油餅的早餐店,曾毅吃完回到鄉政府大院,鄉里的幹部就來上班了。


  


牛旺森正半蹲在鄉政府的大院里,擺了一個似熊非熊的難看架勢,看到曾毅,他就笑著問道:「曾局長,今天怎麼安排?」


  


「下去調研,先把鄉里的所有村子都走一遍」曾毅看著牛旺森,問道:「你這是做什麼呢?」


  


「鍛煉呢!」牛旺森收了架勢,「小時候跟人學的,說是五禽戲,也不知道是不是,反正我一直練著呢。」


  


曾毅笑著,「有點形似吧,既然一直練,那你就堅持下去吧。」


  


牛旺森站在那裡摸了摸下巴,道:「曾局長,有個情況要先跟你說清楚,咱們鄉的很多村,還沒有通路呢,都是山裡的小路,得走著去,你要想這些村都走一個遍,至少得半個月」


  


「你幫我找個嚮導,剩下的就不用管了。」


  


牛旺森看曾毅還真的準備把老熊鄉的村子走一遍,心裡倒是有點佩服,以前來的那些扶貧幹部,光是在鄉上轉一圈,都喊著累,幾乎從來沒有能在鄉里呆夠三天的,老熊鄉的扶貧工作,其實都是這些幹部住在縣裡完成的。


  


「那我這就給你安排一下去。」牛旺森笑呵呵地就上了樓。


  


曾毅正在自己屋裡準備東西,就有人來敲門,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看到曾毅,歡喜地道:「你是曾局長吧,我叫牛旺林,是鄉長讓我來的,給曾局長當嚮導的。」


  


「快進來坐吧!」曾毅就趕緊把牛旺林讓進來,看他的模樣跟牛旺森有點相似,就道:「你跟牛鄉長是……」


  


「我們是堂兄弟。」牛旺林搓著手,站在那裡有些局促不安。


  


鄉里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吃喝另算,每天再給他十五塊錢的嚮導費,牛旺林怕別人會講閑話,其實牛旺森把這個任務給他,是因為牛旺林有一架手扶拖拉機,如果去鄰近幾個通路的村子,會比較方便一些。


  


曾毅把東西一收拾,提了起來,道:「牛大哥,那咱們就出發吧!」


  


「我來,我來!」牛旺林搶過曾毅手裡的一個包,出門就走。


  


鄉政府的大院里,放著牛旺林的手扶拖拉機,比起農用三輪車大不了多少,車斗里放著曾毅昨天帶來的一些米面藥品。


  


把曾毅的東西往車斗里一放,牛旺林就發動了車子,「曾局長,你坐上去後一定要扶好,路上可顛。」


  


昨天來老熊鄉的路,曾毅就已經見識過了,可出了老熊鄉,他才發現昨天的那條路真的是路,而今天的路,壓根就不是路,完全就是大大小小的石頭堆在一起罷了,崎嶇不平。


  


曾毅這就發現手扶拖拉機的好處了,底盤高,不怕被地上的石頭擦到;方向盤無間隙,容易拐彎;人站著掌握方向,兩條腿就是天然的減震器。反正曾毅坐在車上,好幾次差點被顛得整個人飛了出去。


  


今天的第一站是下川村,在老熊鄉,下川村算是比較富的村子了,可就是比較富的村子,依舊是很窮,全村沒有一間正兒八經的青磚大瓦房。巷子都是用石頭鋪的,非常窄,站在那裡展開手,可以摸到兩邊的牆。


  


全村有一半人家裡沒有電器,有電器的人家,也僅限於是電視機罷了,村委會裡,有全村唯一的一部電話,外出打工的人,就靠這部電話給家裡報著平安。


  


曾毅剛進村的時候,恰巧就聽到村主任在大喊:「三蛋他媳婦,你男人來電話了。」


  


用牛旺林的話講,要什麼電話,站在院子里吼一嗓子,全村人都能聽到。不過,牛旺林也講了,現在都比以前強多了,有很多人出去打工賺錢了,以前那才叫真窮呢。


  


曾毅看過一份報紙,說有的山區窮得一家人只有一條棉褲,到了冬天,全家人躺在炕上,誰出門誰穿褲子。曾毅以為那是報紙為吸引眼球在瞎編,誰知牛旺林講自己家裡以前就是這樣窮,甚至比那還窮。


  


聽說曾毅是下來扶貧的幹部,村主任就帶著曾毅在村裡轉了轉,介紹了介紹情況,總之,就一個字:窮。


  


村外的山上,有很多裸露的山坡,光禿禿的,跟人腦袋上的斑禿似的,聽村主任介紹,這是因為村裡的地太少了,以前人餓得實在受不了,就砍了樹種莊稼,誰知沒了樹,一場大雨下過,就把地跟地里的莊稼沖得乾乾淨淨,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從下川村出來,牛旺林又領著曾毅去了上川村,上川村在山上,不論好壞,下川村好歹還算是有條路,可上川村連條路都沒有。兩人是走路上的山,牛旺林扛著一袋米,曾毅拎著兩桶油,在台階時有時無的山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才到了上川村。


  


上川村比下川村就更慘,全村二十多戶人,連一台電視機都沒有。


  


牛旺林講,有電視機也用不起,因為山高路遠,電線拉得長,損耗非常大,上川村的電費是好幾塊錢一度,誰捨得拿來看電視啊,也就天黑的那會工夫點一下電燈,湊合著把晚飯一吃,然後就拉燈睡覺,聽山裡的怪叫聲,就是這裡的娛樂項目了。


  


曾毅聽了之後很心酸,他也是從山裡走出來的,同樣是山,情況卻是天差地別。


  


接下來二十多天的時間,曾毅走遍了老熊鄉所有的十八個村,距離老熊鄉越遠,村子就越窮,山裡沒有地,一年到頭賺的錢,很大一部分都要用來換糧食,所以很難脫貧。


  


最後一站是老爺海,因為山上有一座天池,當地人稱之為「海」,由此得名。


  


去老爺海完全沒有路,兩人在鄉里補充了很多東西後,路上還在山神廟住了一晚,才在第二天的下午,到達了老爺海。


  


爬到山頂,看著天池裡波光粼粼,牛旺林大吼了一句,隨即詩興大發,喊道:「啊~,大山啊,老爺海啊……」


  


曾毅等了半天,不見下文,就道:「牛哥,接著說啊。」


  


「大山,你這逑高;老爺海,你這逑遠。」牛旺林敲著腿,「讓我老牛跑斷了腿!」


  


曾毅笑得眼淚都快出來,牛旺林這首詩還是標準的梨花體呢。


  


兩人稍作歇息,朝老爺海走了過去,牛旺林道:「曾老弟,說實話,你是我見過最佩服的幹部了。就是我們鄉里的幹部,也沒你這份毅力,我覺得你真的是來為我們老熊鄉辦事的。」


  


曾毅笑了笑,問道:「對了,你們那個書記是怎麼回事,老是冷冰冰的。」


  


「你說糟成豬嗎?」牛旺林這麼長時間下來,也跟曾毅數了,直接把趙成柱的外號喊了出來,「那人忒沒意思,只會念文件,一年到頭躲在辦公室里,鄉里啥情況,他根本不知道。」


  


聊了兩句,曾毅才知道是怎麼回事,趙成柱是部隊轉業到了地方,就被安排老熊鄉當書記的,剛開始也是雄心勃勃的,結果現實給了他迎頭一棒,時間一久,趙成柱看離開老熊鄉無望,就成了那個樣子,純粹就是混日子的,逮到機會,就給大家講講政治政策。


  


其實這些基層的鄉幹部,手裡沒有多大的權,事卻不少,費盡心思弄點錢,還要往上打點,否則就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鄉里了。碰到老熊鄉這樣的窮地方,你就是把腦皮抓破,也想不到撈錢的法子,沒錢打點,就只能在鄉里繼續窩下去了。


  


老熊鄉的這個書記,上面沒人願意來,下面也沒人願意干,趙成柱這個倒霉蛋,一干就是十多年,沒人接替,他想不幹都不成。


  


曾毅在想,除了客觀的因素外,趙成柱這個人的性格也大有問題,這才是他被困在老熊鄉的主要原因。


  


他務虛不務實,講政治,講空話,一講一大堆,可落到實處,卻一點不會做人,自己剛來的第一天,接風宴他連酒都不讓上,曾毅倒是無所謂,但試問有哪個領導願意提拔這樣的幹部啊,光看那冷冰冰的臉,誰都受不了。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老熊鄉遇到這麼一個務虛的書記,真是不幸中的不幸,如果碰到一個敢打敢拼、富有行動力的書記,絕不會是眼下這個窮樣。


  


老爺海二十戶不到,全村總共也沒一百口人,看到曾毅二人走了兩天送來米面,村裡人都很感動。


  


村主任范延福是個快六十歲的老漢,他把米面給大家一分,將曾毅領到自己的家裡,道:「曾局長,快坐,我去給你泡茶」


  


說著,范延福拿出一個瓷罐,從裡面抓起一把茶葉,放到大搪瓷缸里,然後去燒水,過了一會,他提著個燒開大茶壺走了過來,開始往搪瓷缸里加水,屋子裡瞬間就全是茶香。


  


曾毅有些訝異,「這是什麼茶啊,怎麼會這麼香。」


  


「不值錢,也沒名字,我們這裡的人稱為野茶。」范延福把大搪瓷缸放到曾毅面前,「你要是喜歡喝,回去的時候給你帶點。」


  


曾毅使勁聞了一下,茶香濃郁凜冽,直入中土,胃裡頓時就咕隆一聲響,充滿了動力,再看茶湯清亮誘人,曾毅就道了一聲:「好茶獅峰龍井,也不過如此了」


  


一旁牛旺林就問道:「獅峰龍井是什麼?」


  


「就是西湖龍井,西湖龍井裡最好的一種,是一個叫做獅子峰的地方產的茶,所以叫獅峰龍井。」


  


提起西湖龍井,牛旺林就知道了,他笑道:「曾老弟知道的可真多。」


  


范延福道:「咱們的野茶,怎麼能比得上西湖龍井呢,那可是名茶啊。」范延福也就聽人說過罷了,至於西湖龍井什麼味道,他並沒有嘗過,但想來這天下名茶,總不會輸給野茶吧。


  


曾毅搖了搖頭,道:「比得上,比得上。」


  


牛旺林就問道:「這幾天你也喝了不少這種茶了,怎麼都沒聽你講過啊。」


  


曾毅有些詫異,「我什麼時候喝過?」


  


牛旺林瞪大了眼,「這幾天在鄉里轉,他們招待你的茶,都是這野茶啊。」


  


曾毅一愣神,往搪瓷缸里一看,就明白了,一般來講,這茶採摘的時間不同,炒制的手法不同,味道會有大不同。


  


最好的是明前茶,其次是雨前茶,然後是三春茶,范延福給自己泡的這茶葉,每片都是一葉一芽,這在茶裡面叫做旗槍,應該是雨前茶,味道僅次於明前茶。


  


至於前面在那些村裡喝的茶,應該最後一道茶,俗稱梗片。梗片在以前,那都是供茶農們練習技術用的,味道是沒法跟真正的茶葉相比的。


  


「這種野茶,在咱們這裡很多人種嗎?」


  


牛旺林就點著頭,「多幾乎家家都有,不過不值錢,每年來收茶的客商也不多,不過好歹也算是個入項,男人出去打工,女人老人就在家裡摘茶,拿到鄉里一賣,換一些家用。」


  


曾毅若有所思,問道:「茶商收了茶之後,都到哪裡賣?」


  


「就在周圍幾個縣裡賣散茶。」牛旺林不明白曾毅怎麼會對這鄉下的野茶有興趣,道:「不光是咱們老熊鄉,這一片山裡都產這種茶,算下來,得有四五個縣呢,不過咱們老熊鄉最多」


  


曾毅點著頭,就把這事記在了心裡。


  


兩天後回到鄉里,牛旺森就到了曾毅的辦公室,問道:「曾老弟,轉了一圈,都有什麼收穫,發現咱們老熊鄉的優勢資源沒?」


  


曾毅點著頭,「我正要去找你呢,我想了解一下咱們鄉里野茶的情況,都有多少人種,每年的產量大概是多少,炒制的方法和工具是什麼情況,這些我都想知道。」


  


牛旺森就有些不明白,那種賣不出去的野茶,有什麼好了解的,不過他還是道:「行,鄉里應該有這方面的資料,我找找去。」


  


接下來的幾天,曾毅就到附近幾個近一點的村裡,實地了解了一下野茶的種植和炒制情況,發現了很多問題。


  


因為茶葉賣不上價格,採摘又很費工夫,往往摘上萬片青葉才能制出一斤茶葉,一斤茶葉又只能賣幾十塊錢,很不划算,所以老熊鄉的人對茶的管理很放鬆,屬於是今天有空了,今天就去摘茶,沒空了就任由茶葉長老,沒有搶時搶摘的概念。而且炒制手段非常落後,也不懂得茶葉分級,明前的好茶,竟然跟梗片混在一起賣。


  


得到第一手的資料後,曾毅就琢磨著要怎麼把茶葉賣出去,如果能幫山民把野茶打開一條銷路,那麼受益的人將會非常之多,這比拉來什麼投資都划算。


  


但這並不容易,尤其是在國內,有兩種東西是很難有新秀異軍突起的情況,一是酒,二是茶,這兩種東西實在是源遠流長,現在所留下的名茶名酒,本身已經不僅僅是一種事物了,它更是一種文化標本。


  


事物可以比較好壞,但文化卻很難代替。


  


拿茅台酒來說,它就是一種文化,準確說,是一種官場文化,哪個級別的領導喝哪種檔次的茅台、多高的度數,這幾乎都有了慣例可循。上級領導來了,酒桌上必有茅台,如果沒有茅台,領導就會認為自己沒有被尊重,曾經就有官員因為在領導視察的時候沒有上茅台,事後被領導穿了小鞋,發配到冷板凳上去了。


  


喝到了茅台,就是有面子,就是被尊重,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徵。就算將來某一天茅台酒廠遭了大火,被燒得乾乾淨淨,轉眼之間,她也可以重建起來,因為她裡面凝結了一種文化。文化的東西,是不會被大火摧毀的。


  


而一些後起之秀,比如曾經如雷貫耳的秦池、孔府,一個小小的風頭草動,就能讓它他死無葬身之地。


  


在名茶名酒成堆的環境里,後起之秀的曇花一現,那也是用錢堆起來的,曾毅可沒錢去砸這麼一個效果出來,南雲也沒有,甚至南江都沒有,就算有,也不會用在一個不知名的老熊鄉野茶身上。


  


看來還得靠自己想辦法啊!曾毅整理了所有的資料,離開老熊鄉,準備出去想想辦法。


  


將中嶽得知曾毅回到縣城,就抽出時間見了他,看到曾毅黑了不少,將中嶽就笑道:「讓你下去扶貧,你卻把自己變成了山裡人。」


  


「這叫與群眾打成一片!」


  


「有什麼收穫,說來聽聽,如果在縣裡能力範圍之內的項目,我都會儘力支持。」


  


「那就先給老熊鄉修條路吧」曾毅說到。


  


將中嶽就直搖頭,「這不現實,整個老熊鄉一年的財政收入才多少,十年也頂不上這條路的造價再說了,縣裡也沒有錢來修這條路,你也知道的,機關單位的工資,一直都做不到全額發放。」


  


曾毅笑道:「早知道你會這樣說,我準備到省里去碰碰運氣。」


  


將中嶽鬆了口氣,他還真怕曾毅向他伸手要錢去搞扶貧,那自己就難辦了,給也不行,不給也不行,「嗯,你有什麼想法,儘管放心大膽地做,南雲縣縣委縣政府,就是你的堅強後盾。」


  


曾毅大笑,將中嶽這完全就是一句套話,虛得不能再虛了,一點實在的都沒有,不過他也不指望將中嶽,「以後要是我來要什麼政策,你可不能不給!」


  


「只要能幫助老熊鄉的群眾脫貧,我這裡都是綠燈大開。」


  


將中嶽答應得很痛快,心說老熊鄉什麼都沒有,你就是要去當老熊鄉的書記,我也敢答應,只怕你不敢去。


  


「行,有這句話我就行,明天我就啟程去榮城。」


  


曾毅離開榮城一個月,發現這裡陌生了很多,他第一站就去方南國的家裡,結果被告知方南國去了京城。


  


出了省委省政府大院,曾毅正想著去韋向南的家裡呢,迎面過來一輛寶馬,車窗放下,露出顧迪的臉。


  


「曾毅,怎麼是你啊,什麼時候回的榮城?」顧迪顯得很興奮,直接跳下車,過來在曾毅肩膀上捶了一下,「回來怎麼也不通知一聲啊!」


  


「我剛下車忙完事,正準備通知你們幾個老朋友呢!」


  


「這才像話嘛,」顧迪笑著拉開車門,「走,先到家裡坐一會,晚上召集人給你洗塵。」


  


顧明夫的家就在省政府大樓的後面,一棟二層小樓,緊挨著常委樓,這一片被稱為副省長樓。


  


家裡沒有人,顧迪招呼曾毅坐了,問了問曾毅在南雲的情況,得知曾毅在鄉下蹲了一個月,顧迪就道:「你純屬是自找的,活該!好端端的,你非要去南雲那個破地方,待在榮城,我們幾個每天喝喝酒找找樂子多好。」


  


「得,我是自找的,你讓我自食其果算了。」曾毅笑著,「最近省里什麼情況,我在老熊鄉,手機都沒信號,電視也看不上。」


  


「還是老樣子,費省長馬上退,常務副省長的位子繼續空著,怕是要等袁公平的案子落定,才能有定論,現在都在暗中使勁呢!」顧迪抱著頭往沙發上一靠,「你跟方書記近,幫著旁敲側擊地打聽打聽,看看我老家老爺子有沒有希望啊!」


  


曾毅心說這事哪是我能打聽的,他正要岔開話題,大門響了一下,就傳來顧明夫的聲音,「顧迪,你在家?」


  


得了要陞官的好病


  


顧迪就是臉色一變,道:「我在呢!」


  


他看見顧明夫,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平時是能躲就躲,能不回家就盡量不回家,今天他趁著顧明夫上班的時間回家拿點東西,誰知顧明夫竟然是提前回家了。


  


顧明夫在門口看見了顧迪的車子,就隨口問了一句,等走進客廳,才看到曾毅也在。顧明夫第一眼差點沒認出曾毅,曾毅跟前段時間比變化很大,人黑了很多,也瘦了一些,不過看起來精神奕奕。


  


「顧省長回來了?」曾毅笑著打了個招呼。


  


顧明夫「哦」了一聲,微微頷首,然後又看了看顧迪,臉色甚是不悅,但也沒有說什麼,抬腳就要上樓。


  


顧明夫可以不說話,顧迪卻不行,他趕緊問道:「爸,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顧明夫的身後跟著秘書李應元,李應元就道:「顧省長剛視察完大華機械廠,身體有點不舒服,回來休息一下。」


  


顧迪就道:「身體不舒服要看醫生,正好曾毅也在,讓他給你看看吧。」


  


顧明夫的腳都踩上了樓梯,他本沒有把顧迪的話當回事,但往上走了兩階樓梯,又道:「小曾,那就麻煩你了。」


  


曾毅就知道顧明夫怕不是身體不舒服那麼簡單,他應了一聲,就跟在顧明夫身後上了樓。


  


李應元關心自己的老闆,顧迪關心自己的老爺子,兩人都緊隨其後。


  


顧明夫推門進了書房,往書桌里一座,伸手道:「小曾,坐!」


  


曾毅搬了一張椅子,放在書桌前,然後輕輕坐下,道:「看顧省長的氣色還不錯,就是有點思慮過度的跡象,你可以做運動緩解一下。」


  


顧明夫臉上表情沒變,心裡卻是暗暗吃驚,周圍的人都說曾毅醫術了得,但自己並沒有見識過,今天曾毅這麼一開口,就知道那些傳言不虛啊,他確實是有些道行的,不問不診,僅憑觀察氣色,就能切中病症,了不得啊。


  


「曾毅,你今天一定要把最好的水平拿出來,幫我爸仔細看看。」顧迪站近了說著,眼下大家都在發力衝擊省長的寶座,自己老爺子可不能因為身體的原因掉隊啊。


  


「你懂醫嗎?不懂就少說兩句」顧明夫對顧迪從來都沒有好臉色,沉臉訓了一句。


  


顧迪訕訕一笑,不以為意,他坐到一邊,隨手拿起一本書,等著曾毅的診斷結果。


  


李應元端了幾杯茶過來,放在大家的手邊後,就站在一旁。


  


「顧省長,我先幫你號個脈吧。」曾毅伸出手,搭在顧明夫的手腕上,一邊問道:「你都有什麼感覺,是累呢,還是睡眠不好?」


  


顧明夫道:「也沒有什麼大毛病,就像你說的,思慮過多了。」


  


曾毅就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了,給大領導看餐是這樣,如果不是有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來的明顯癥狀,領導一般是不會輕易承認自己生病,全考驗大夫們的診斷水平。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話在官場上,絕對不是一句空話那麼簡單。只有身體好,才能熬垮競爭對手,才能在重要的關口將對手比下去。對於那些身體不好的幹部,在提拔時,上級往往都很慎重,這並不是說歧視有病的幹部,而是事實確實如此,你身體不行,三天兩頭住院,是不可能幹好工作的。萬一在任內病倒了,上級又得重新調整班子,麻煩不說,還要背一個待下嚴苛的名聲,讓部下抱病堅持工作,是不是有點不夠人道啊。


  


所以在官場上,凡是有志更進一步的領導,都不願意說自己有病。


  


李應元在旁邊為顧明夫解釋了一句,道:「最近省里連出大事,顧省長的責任比以前重了很多,每天處理的公文,是之前的好幾倍呢。」


  


曾毅也就隨便一聽,這話可不能當真,當下他仔細地分析起脈象。診了一會,曾毅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顧明夫說自己是累的,可這脈象一點都不像啊,脈象上清楚表明,顧明夫此時非但不累,反而是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準確地說,是處於一種極度喜悅的狀況。


  


看曾毅臉色疑惑,顧明夫就道:「小曾你不要有顧慮,診出什麼就說什麼。」


  


曾毅沒有應聲,凝神再感覺了一會脈象,就收了架勢,道:「顧省長,你的這個病,是個好病。」


  


旁邊的李應元頓時皺眉,這個曾毅真是冒失,張口就說老闆得病不過,他心裡又有些納悶,俗話說病無好病,曾毅怎麼會說老闆得了好病呢,難道這病還有好的嗎,真是豈有此理!


  


顧迪也是奇怪,他想問來著,可又怕被老子訓,只好按耐住內心的好奇,等著曾毅來揭開謎底。


  


顧明夫往椅背里一靠,輕輕笑道:「你這個小曾,講話要實事求是嘛,這病哪有好的?」臉上雖然在笑,顧明夫心裡卻是很不開心,我哪裡有病,不過就是這幾天思慮過多了,有些精神不振、心不在焉、失眠多夢罷了。


  


曾毅就笑著搖頭,「凡事都有兩面性,病也一樣,顧省長的這個病,還確實是個好病。」


  


顧明夫強壓心中的不快,道:「那你就說說,好在哪裡?」


  


旁邊李應元心裡就在嘆氣,這曾毅的御醫八成是做不長了,他這麼冒冒失失的,以後還有哪個領導敢請他去看病啊。


  


曾毅笑著站起來,拱手道:「這是個貴病,恭喜顧省長,百尺竿頭,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曾毅這句話的意思太明顯了,在場的人又不傻子,大家一剎那間都有點失神。


  


怎麼回事,我老子要陞官了嗎?顧迪是意外驚喜,曾毅該不會是從方南國那裡聽說了什麼消息吧。太好了,太好了,我這位過氣的衙內,以後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李應元的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心道這曾毅還真是狂妄,張嘴就敢給一位副省長陞官,你以為你是中組部的部長嗎?李應元是顧明夫的心腹,顧明夫的一舉一動,他全都看在眼裡,這些日子所有人都在忙著暗中活動,唯獨自己的老闆卻穩坐釣魚台,擺出一副無意爭奪省長大位的架勢。


  


李應元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只有老闆進步了,自己才能跟著水漲船高啊,不過他也很清楚,顧明夫就算去儘力爭取,上位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他的身份太遭人忌諱了。


  


「小曾,你這個人有趣得很嘛,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啊?」


  


顧明夫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他官至副省長,城府已經是非常深了,可聽到曾毅的話,心裡仍然有短暫的震驚。這件事情,自己從未對任何人說起,就是李應元也被蒙在鼓裡呢,曾毅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難道他上面除了有方南國外,還通著任副總理嗎?


  


曾毅笑著,「我是醫生,一切都得聽脈象的,脈象告訴我什麼,我就說什麼。」


  


顧明夫就話鋒一轉,問道:「聽顧迪講,你到下面縣裡去了,基層的工作比較辛苦,能不能適應?」


  


「謝謝顧省長的關心」曾毅笑著,「我沒覺得有什麼辛苦,反而覺得基層的工作更有挑戰性,幹起來很有動力。」


  


顧明夫就點了點頭,笑道:「年輕人嘛,就要有這麼一股敢打敢拼的氣勢,好好乾!」


  


李應元心裡頓時一激靈,他是最了解顧明夫的,顧明夫對曾毅的話沒有任何表示,那就是默認了,想到這一點,李應元的眼神不由亮了幾分,心跳也開始加快,難道真像曾毅所說,自己的老闆要陞官了?


  


看顧明夫拿起了茶杯,曾毅就明白這是要送客了,他拿出一包老熊鄉的野茶,道:「顧省長,我就不打攪你休息了。這是我從南雲帶的一點土產茶葉,你嘗嘗,要是喝得順口,我再給你帶。」


  


顧迪就站起來,道:「爸,我去送送曾毅。」


  


顧明夫這次難得沒有板起臉,道:「嗯,去吧,以後多向曾毅學學,不要整天瞎混日子了。」


  


顧明夫這話倒不是挑顧迪的毛病,而是有感而發,他記得上次見到曾毅的時候,曾毅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身上沒有一絲的煙火味,這才下去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整個人都變了,身上充滿了激情和鬥志,講話也沒有那麼多虛客套,整個人踏實了很多。


  


看來這基層,還是很能鍛煉人啊!


  


李應元把曾毅帶來的茶葉收好,又給顧明夫的杯子里續滿水,也跟著出去了。


  


到了樓下,顧迪就拽住曾毅,一臉興奮地道:「快給我講講,到底怎麼回事,剛才你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了?」


  


曾毅直搖頭,道:「我窩在大山溝里,能有什麼消息,純粹就是摸什麼脈,說什麼話。」


  


「去」


  


顧迪打死也不信,摸脈還能摸出陞官來,這種事情連鬼都不會信的,曾毅肯定是知道什麼內幕了,但不肯告訴自己罷了。顧迪也就不再多問,他摟住曾毅的肩膀,爽快笑道:「今兒我高興,晚上的一切消費,我全包了」


  


「廢話,不是你包,難道還要我這個南雲來的人包嗎?」曾毅笑著。


  


顧迪一拍腦門,道:「忘了,現在你跟榮城沒啥關係了。哈哈,走,我這就召集人馬,南雲的客人來了,咱們有好酒招待,今晚不醉不快。」


  


顧迪的心裡現在都樂開了花,日也盼,夜也盼,終於盼來了翻身這一天啊!


  


曾毅還真沒有說謊,他確實什麼消息都沒有聽到,他說顧明夫要陞官,完全就是從脈象上摸出來的。


  


中醫上認為心主喜,肝主怒,肺主悲,脾主思,腎主恐,人的情緒和五臟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這並不是空話,平時我們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位國色天香的辣妹迎面而來,只要是個男人,都會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癥狀,這就是很明顯的一個例子。


  


盛喜傷心,人要是處於極度喜悅的狀態,就會導致心竅開張而無法複合,然後在脈象和身體上有所表現。


  


眼下顧明夫就是這麼一種狀態,換作是普通人,心竅開張,必然會狂喜不止、大笑連連,可顧明夫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喜怒不形於色,他內心高興,卻是不會表露出來的。平常普通人心裡要是有一件美事,如果找不到人來分享,都可能會憋出毛病來,副省長也是人,憋得久了,自然就會失眠多夢、胡思亂想,然後精神不振。


  


這種病例並非顧明夫才有,曾毅在醫書上曾看到過類似的案例,清代林則徐被提拔為湖廣總督時,閉眼就能看到有人來給自己送禮,這也是一種狂喜難抑、又不得不抑的癥狀。


  


顧明夫這種地位的人,風光無限,予求予取,還能有什麼事能讓他長時間處於喜悅狀態而無法自拔呢。


  


答案可想而知,那就是陞官。


  


曾毅當著他的面點破,顧明夫心中一驚,這病其實就差不多好了一半。


  


兩人剛出門,李應元就追了出來,笑道:「曾大夫,我送送你!」


  


曾毅知道李應元的意思,就道:「不用了,顧省長那邊還需要你呢。」說著,他湊近了一些,低聲道:「回頭讓顧省長多運動運動,精神舒緩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李應元暗道曾毅真是聰明剔透,自己還沒開口呢,他就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李應元握著曾毅的手,笑道:「那我就不送你了,等有空了,咱哥倆再好好親近親近。」


  


「一定一定,以後麻煩李秘書的地方肯定還多著呢!」


  


「好說,」李應元看著曾毅,眼神裡帶著一股子親熱,「基層工作的辛苦和難處,我是知道的,有什麼要幫著解決的,就儘管開口,我一定儘力而為。」


  


等上了車,顧迪就問道:「晚上去哪,地方你來定。」


  


曾毅想了想,道:「就去郊外的悠然居吧,我正好找那裡的左老闆有事商量。」曾毅對於茶的行情不怎麼了解,在認識的人裡面,只有悠然居的老左是做茶莊的,他想找老左先問問路。一來請老左這位行家幫自己品評一下老熊鄉的野茶,二來還要請教一些炒制茶葉技術上的事。


  


顧迪知道那個地方,他姑父崔士英就經常去那裡喝茶鑒寶,當下發動車子,朝悠然居的方向駛去。




三不行,二行


  


「曾大夫,你可是好久沒來我這裡了」


  


老左聽下面的人說曾毅找自己,就扔下手裡的工作趕了過來,上次他出國得了那個奇怪失眠症,按照曾毅的方子,還真的是三劑而愈,至今都沒有再犯過,醫者意也,真不是瞎說。


  


「左老闆氣色不錯,一看就是發財了。」曾毅笑著。


  


老左道:「氣色不錯,那是托曾大夫的福,我一直都想感謝一下,沒想到你忙得都沒時間光顧我這個小店。今天總算是給我一個機會了,一切消費都算我的。」


  


「哈哈,左老闆肯定是能掐會算,知道今天有人買單了,才敢這麼說的。」曾毅大笑,他知道老左吝嗇,故意開了個玩笑,然後把顧迪介紹了一下,道:「左老闆,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這話就見外了,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你儘管開口就是了。」老左呵呵笑著坐下,他對曾毅非常佩服,尤其是曾毅上次望氣識字的事,讓他至今想起,都是嘆為觀止,這簡直是一傳奇吶。


  


曾毅拿出一包茶葉,「我帶了點茶葉,想請你這位專家幫忙給品鑒一下。」




「咳,我道是多大的事,這不是舉手之勞嘛!」


  


老左接過茶葉一看,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就道:「好茶,上好的茶,不過這茶的來歷,我倒是說不上來,還請曾大夫點明一二。」


  


「不急,你先嘗嘗茶的滋味如何,至於來歷,我肯定會如實相告的。」曾毅笑著,「說不定,我們這次還要合作一把呢。」


  


老左一聽有生意,頓時大感興趣,立刻叫人送來火爐、泉水,親自動手煮了起來,水將開不開的工夫,老左準備下茶葉。


  


曾毅就道:「讓水多煮一沸吧。」


  


老左是個大行家,一聽就知道曾毅是要做什麼了。水多一沸,這樣泡出來的茶,滋味雖然會差上少許,但卻可以讓茶的香氣完全煮出來,曾毅這是在暗指這茶葉的香氣非常濃郁。


  


水開了之後,老左往裡又加了一小碗泉水,等二次沸騰之後,他才用小杯子掂量了一下,量出份量剛剛好的茶葉,投入沸水之中。


  


只不過十幾秒的時間,老左鼻子就開始抽動,贊了一句:「好香的茶啊!」


  


關火稍待片刻,等茶葉在水中完全舒展開來,老左就迫不及待地舀出一勺,盛入自己的小茶盅之內,撇了撇浮沫,吹了口氣,然後呡了一口,在口中舌尖一番品嘗,這才下喉。老左眼神一亮,道:「茶湯清亮,茶香凜冽,好茶,好茶,極品獅峰龍井,也不過如此了」


  


曾毅就笑了起來,老左的評語,竟然和自己一樣,龍井茶以香氣著稱於世,但老熊鄉的野茶卻是絲毫不遜色。


  


老左又嘗了一口,道:「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口感稍差,應該是炒制的手法不對,再一個,茶葉採摘的時間也不對,雖然都是明前茶,但採摘的時候明顯沒有辨清風致燥濕。可惜,可惜,要知道這天晴天陰,摘法大有不同,就是一日之內,也要講究個天時地利。」


  


曾毅沒想到老左在茶道上的造詣會如此之深,竟然連茶葉的採摘時間也能喝出來,「那依左老闆看,這茶能算得上是什麼品級。」


  


「上上級!」老左毫不含糊,道,「雖然美中不足,但並不影響這茶的本色,好茶就是好茶。」


  


「你覺得如果做這個茶的話,市場定位會如何?」


  


老左想了想,道:「極品的獅峰龍井,一兩市場價可以高達兩千塊,但因為絕大多數都走了特供,市面上也是有價難求。眼前這茶雖說可以和獅峰媲美,但價格卻很不好說,遇到行家,可能會出獅峰龍井的價格,但不能期望所有的人都懂行」


  


曾毅點著頭,老左的說法,和自己的判斷是基本一致的,這老熊鄉的野茶就是少一個顯赫的身份,否則價格不會低於獅峰龍井。


  


老左把杯中茶一飲而盡,回味良久,道:「對了,曾大夫還沒講這茶的來歷呢。」


  


「這茶產自南雲縣,沒有名字,當地人稱之為野茶,一斤這樣的上上級野茶,才能賣到50塊錢左右吧。」


  


老左的眼睛頓時瞪大,隨後就是一副惋惜的神色,連道可惜,「不該啊,不該,這是暴殄天物啊!」


  


曾毅這才笑道:「我這次來見左老闆,就是想辛苦你這位大行家跑一趟,去南雲縣實地考察一番,幫當地茶農制定最佳的炒制手法以及採摘流程,還有,茶葉的分級標準,也要麻煩你給定一下。」


  


「這個倒是不麻煩,我就跟你走一趟就是了呵呵,到時候只要你分給我兩斤這樣的野茶就行。」老左倒是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這個沒有問題,如果左老闆有興趣投資的話,我們也可以合作一把,將這個茶做大。」曾毅笑著。


  


老左就露出了猶豫的神色,茶市是個什麼行情,他最清楚,絕大多數人喝茶,是不分茶品茶性的,什麼茶有名,顧客就點什麼茶,老熊鄉的野茶雖好,但連自己這種內行都沒聽過,普通大眾就更不知道了,很難有市場的。


  


做市場需要的資金太大了,自己根本就負擔不起,以前有人做過普洱茶,最後不也崩盤了嗎,不知道多少茶商為此賠得傾家蕩產。


  


「小打小鬧的話,我還可以投一點,但想要做大的話,我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老左是個很謹慎的人,人情是人情,生意歸生意,他不想為了一個人情去冒那麼大的風險,於是伸出三根手指,笑道:「我的投資上限是這個數,再多,我就拿不出來了。」


  


曾毅一看,就笑著道:「喝茶,咱們喝茶。」


  


老左就知道曾毅看不上自己這點小打小鬧的陣勢,頓時心裡鬆了口氣,他還真怕曾毅跟自己耗上呢,就趕緊說道:「喝茶,喝茶,如此好茶,可不能浪費了。」


  


老左還是不了解曾毅,曾毅根本就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也從來都不會強求於人。


  


顧迪在一旁看得直鬱悶,他也伸出三根手指,問道:「左老闆,你這到底是多少啊三萬?三十萬?」


  


「喝茶吧你!」曾毅給顧迪也盛了一杯,笑道:「喝茶有益身體,你應該多喝。」


  


顧迪氣得翻著白眼,真是的,不管是多少,我問問還不行嘛,說不定我也能投一點呢。


  


湯衛國的軍車總是比別人跑得快,他第一個趕到悠然居,進門就嚷道:「曾毅,你怎麼回事,才去南雲一個月,就改吃素了嗎?這個破茶莊,我聞著一點酒味都沒有,我可先跟你說清楚,沒有酒的話,我老湯可是掉頭就走的。」


  


老左一聽,鼻子差點沒氣歪,我這悠然居,在整個南江都是數一數一的茶莊呢,你竟然敢說是破茶莊。


  


「誰說我這裡沒酒?」老左就瞪著眼,他這裡雖然是茶莊,但也與時俱進,兼營酒菜住宿,「你那隻眼睛看到我這裡沒有酒?」


  


湯衛國一看有人跟自己瞪眼,心裡樂了,他指著老左的鼻子道:「你一個茶莊,專心賣茶就是了,怎麼還賣酒啊。這不是掛羊頭賣狗肉,不務正業嘛!好端端的一個茶莊,讓你搞得不倫不類!」


  


老左更氣了,說破茶莊的是你,說好端端一個茶莊的也是你,他跳起來就要跟湯衛國理論。


  


「左老闆,他跟你開玩笑呢!」曾毅笑呵呵把老左攔住,「他講話就是這個樣子。」


  


老左哼了一聲,不理湯衛國,心說曾毅怎麼會跟這種人也有交情呢。


  


韋向南此時走了進來,笑吟吟道:「曾毅,你是怎麼回事,回榮城竟然也不到家裡去。來,快讓我好好看看!」


  


老左看清韋向南,一下就從椅子里站了起來,笑道:「韋總,你可是稀客啊,今天我悠然居真是蓬蓽生輝,貴客臨門!」


  


湯衛國此時故意上前摟著韋向南,那臉上的得意的表情分明是在說,這是我老婆。


  


老左這才知道自己冒失了,尷尬一笑,道:「今天全是貴客,快請坐!」


  


「辦完事就準備回家的,誰知碰到顧迪,就讓他給拽到這裡來了。」曾毅解釋了一句,趕緊把老左介紹給韋向南夫婦。


  


湯衛國本來就是個爽快的性格,道:「左老闆,剛才說話有點沖,別往心裡去,我老湯就是這麼個性子,管不住自己嘴,時間久了你就知道了。」


  


老左有點不好意思,他本來就是個小心眼加吝嗇的性子,當下笑道:「你說得沒錯,以後我爭取讓你來了就能聞到酒味。」


  


眾人坐下,老左給大家又分了分茶。


  


韋向南得知曾毅這次回來榮城,是準備找人一起做茶,就問道:「你對這個野茶有多大的把握?」


  


曾毅笑著搖頭,「我從來都不說把握,事在人為,辦法也都是人想出來的,我有信心做好這件事!」


  


韋向南知道曾毅不是個說大話的性子,她稍作思索,就道:「你拿出一份詳細的計劃,我可以投這個數。」說著,她伸出兩根手指。


  


顧迪就笑了,剛才老左還出三個數呢,韋向南的這兩個數,怕是也不行吧。


  


誰知曾毅就道:「我替老熊鄉的人謝謝姐。你放心好了,這樁生意我絕對不會讓你賠的,不出一年,我保准讓這野茶名揚天下,到時候讓人倒著求你來買茶葉。」


  


老左一聽,心裡頓時就有點後悔,早知韋向南要做這樁生意,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摻一股的,曾毅先問了自己的,可自己竟然給錯過了。






重要提示

:由於春節假期原因,本連載小說將於2月25日繼續更新,還望見諒,敬請關注。


<未完待續>



轉載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本文由中國中藥雜誌微信(CJCMMYC)平台編校發布,請尊重他人的勞動果實,公眾號轉載請務必註明出處及微信號。


繼續給大家推薦《

本草食味-一本至味的本草鑒賞圖集

》,點擊

閱讀原文

可直接購買




阿萊編著的《本草食味》精選《本草綱目》中100種可食用的本草植物,它們或可慢熬一碗清淡溫粥,或可沉浮一盞馥郁清茶,或可醞釀一壇酣醇美酒,或可烹飪一碟昧美佳肴……甄選重量植物學家奧托?威廉?湯姆、儒學家細井徇等大師精美手繪作品。書中有關於本草的美麗傳說,也有對本草食用性以及本身特性的精準說明,讓你感受本草植物帶來的別樣溫暖。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國中藥雜誌 的精彩文章: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18
在這麼多中藥里,它的美味獨具風格

TAG:中國中藥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