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執著的珠峰攀登者：無懼截肢患癌 69歲要第五次挑戰8844米

人類為什麼要攀登珠峰？「因為山就在那裡」。

這是1924年在珠峰8100米處遇難的英國登山家馬洛里留給後人的名言，如今，無數登山者還在不斷實踐著這句話。其中有一個人叫夏伯渝，今年已經69歲了。

登山中的夏伯渝和同伴 受訪者供圖

1975年，因為將自己的睡袋讓給一名隊友導致凍傷雙腳而截肢，這麼多年來，他歷經截肢、癌症等磨難，仍然堅持著高強度訓練。他四度攀登四度失敗，最近的一次距離8844米的峰頂僅有94米，卻因為風暴而被迫放棄。

直到今天，他仍在每天堅持苦行僧般的高強度訓練，期待有一天登頂珠峰，實現此生唯一的夢想。近日，紅星新聞採訪夏伯渝，他說，「只有你克服困難，你才能有新的作為，所以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不管在任何情況下，如果不去克服困難，人就永遠沒有進步。」

有人把夏伯渝和珠峰的故事稱作「老人與山」，珠峰殘酷地奪去了他的雙腳，但他又忍不住喜歡它，希望征服它。夏伯渝這樣形容他和珠峰的關係：挑戰不是征服，是認識自我和融入世界。

穿戴著假肢攀登雪山的夏伯渝 受訪者供圖

遺憾：只差94米登頂珠峰

一年多前的那次攀登，是失去雙腳的夏伯渝第四次向珠峰發起挑戰，卻再以失敗告終，夏伯渝止步於距離8844米的珠峰頂峰還有94米的位置。

「本來我還挺興奮的，感覺再有一個多小時我的願望就能實現了。」但那時突然來了一陣暴風雪，「一米以外你什麼都看不清楚。當時風很大，山坡上的雪吹起來打在臉上，很疼。當時我想，這是我最後一次登珠峰了，我會不顧一切衝上頂峰。」

2016年攀登珠峰時，夏伯渝與他的三個夏爾巴嚮導 受訪者供圖

但是，那天和夏伯渝一起登珠峰的還有5個20歲出頭的夏爾巴嚮導，「五個嚮導跟著我一起，這些年輕人才20多歲，他們的職業就是護送我們這些登山者到頂峰。在這種情況下，冒險會連累他們，我很不忍心。他們一個家庭就靠他們這一季的登山所得，我不能因為我的理想而枉顧他人的生命。」

最終，夏伯渝做出了他這一生中最艱難的抉擇：下撤，在距離珠峰頂峰只有94米的時候。那天，他走了將近24小時才回到營地，他看著營地的燈在閃，感覺好像走錯了方向，「很多人認為我已經登頂了，但我還是有些遺憾吧。不過，存在的遺憾又再次激勵我要去完成它。有機會的話要再去嘗試。」

2016年，頂著8級以上大風，夏伯渝成功登上哈巴雪山。 受訪者供圖

磨難：雙腳截肢，患淋巴癌

1974年，身體條件出眾的夏伯渝就被選入國家登山隊。1975年5月，夏伯渝和隊員們肩負使命衝刺珠峰，卻在攀登到8600米時遇到了猛烈的暴風。一位隊友在下撤中丟掉了睡袋，夏伯渝把自己的睡袋讓給了他。在-30℃的低溫中捱過一夜，他的雙腳被凍壞，完全失去知覺。隨即，他被送回北京醫治，最終還是失去了雙腳。

成為登山運動員之前，夏伯渝曾經是一名足球運動員，截肢意味著他前半生的運動夢幾乎粉碎。他回憶說，當時截肢後他整個人如同跌入谷底，對生活失去了信心。直到一位國外的假肢專家告訴他，安裝假肢後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雖然不能再踢足球，但還可以登山。於是，他的生命之火又被重新點燃。

一年後，夏伯渝戴上了假肢。從此，他開始了高強度的體育鍛煉，並堅持隔天登一次北京的香山，希望有朝一日能圓夢、登頂珠峰。1996年，夏伯渝被檢查出患有淋巴癌，做了多次手術和放療。這次患病，讓他徹底想開了，他對紅星新聞表示：「死亡只是一步之遙，再登珠峰是我自1975年凍掉雙腳後的一個奮鬥目標和夢想，後來不管我遇到什麼困難，我都沒有放棄過。我知道，只有你克服困難，才能有新的作為，所以我一直都沒有放棄過。」

堅持鍛煉的夏伯渝 受訪者供圖

靠假肢登山，必須付出比正常人更大的毅力和體力，尤其是攀登珠峰。夏伯渝表示，「假肢首先是沒有知覺，踩到哪兒是什麼情況，平不平，你完全不知道。只有力量傳遞到腰上才能讓我感覺到。因此，我只能用上肢來保持平衡。假肢的踝關節是死的，它動不了，所以上山和下山的角度它調節不了，上山就是腳尖在那兒上，下山就只有腳跟在那兒下。這樣接觸面就很小，很容易打滑。所以，我上山的時候身體都往前傾，用兩根登山杖保持平衡。這樣一來，我要比一般人多付出三分之一的體能。」

如今，夏伯渝每天仍在為再次攀登珠峰而準備著，他向紅星新聞介紹，自己每周一三五去登香山，二四六則選擇徒步鍛煉，「我每天早上5點起床開始力量訓練，負重10公斤的沙袋練下蹲，10次，一次150個。引體向上，10個10組。俯卧撐，一次60個6組。仰卧起坐，一次40個練6組。還有其他一些項目。每天早上還有1個半小時進行力量訓練。」

堅持鍛煉的夏伯渝 受訪者供圖

堅持登山訓練的夏伯渝 受訪者供圖

對於夏伯渝的執著，家人對他充滿了擔心。對此，夏伯渝說：「登珠峰不像登別的山峰一樣，它隨時都可能遇見不可預測的危險。每次出發前，他們都很擔心。但是他們也知道這是我一生的愛好，他們也不想讓我在這一生中留有遺憾。雖然他們沒有公開反對，但我知道他們並不願意我去登珠峰。」

堅持：69歲仍不放棄珠峰夢

刻苦的努力下，2011年，當時年逾60歲的夏伯渝參加了在義大利舉行的首屆世界殘疾人攀岩錦標賽，懷著重在參與的心態，卻拿到兩塊金牌。

夏伯渝的珠峰夢仍在心中激蕩。珠峰可以從中國的北坡和尼泊爾的南坡攀登，2014年，他選擇從南坡向珠峰進發，但是到達珠峰大本營後，發生了尼泊爾登山史上最嚴重的山難，尼泊爾政府取消了當年所有的登峰計劃。一年之後，他再次出發，同樣是到達了珠峰大本營，卻遇到了8.1級地震，之後發生了雪崩，雪崩產生的衝擊波把帳篷全部吹跑了。

2018年1月1日，尼泊爾發出禁令，禁止單人攀登包括珠穆朗瑪峰在內的高峰，所有在尼泊爾的外國登山者必須配備嚮導，同時盲人和雙腿截肢的殘疾人有可能被完全禁止登山。這無疑讓夏伯渝從尼泊爾南坡登頂珠峰的夢想再添阻礙。目前，他正在為辦理登山證而焦急地等待著。「這個手續是2017年12月份遞過去的，現在很難說，至今沒有消息。什麼時候拿到登山證就會儘快再去。」

登山途中的夏伯渝 受訪者供圖

對於攀登珠峰，除了夏伯渝自身年齡和身體的問題，他還遇到了不少來自其他方面的考驗。「過去的裝備、天氣預報等方面，跟現在都沒法比。從我第一次登珠峰時的20多歲，到上一次67歲，跨度已經很大了。那時我還是健全人，現在是靠假肢登山。隨著年齡的增長，許多生理機能都在下降，這對我來說是非常大的考驗。」此外，還有個考驗就是經費問題，2011年退休的夏伯渝每次攀登珠峰的費用都在四五十萬元上下，夏伯渝坦言，「光靠退休金肯定遠遠不夠，我就盡量去找贊助。」

明年，夏伯渝就70歲了，他對紅星新聞表示，這幾年自己的癌症沒有複發，所以還想努力一把。很多人都希望他能給自己定下時間表，如果再不行就放棄。但是，他說：「只要我能攀登，我就要一直攀登，活一天就要努力一天。不管珠峰攀不攀得上去，我也要一直攀下去。攀珠峰是我一生的愛好和夢想。」

目前，夏伯渝身體各方面的指標都趨於穩定，他正期待著對珠峰進行第五次挑戰。

紅星新聞記者丨 胡敏娟 張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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