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佳聯選評：微言亦動鬼神驚
紫煙亭
萬壑溝平雲補缺；
群峰色淡樹生煙。
「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相對於長聯，短聯需要在有限的字數內表達聯意，還要做到鏗鏘有力、言約義豐，的確頗有難度。此聯氣象恢弘，意境搭配也能虛實結合。上聯以雲補溝壑之缺，極具想像力，下聯一「淡」一「煙」，生出杳渺悠長的韻味。
飲茶
以洽洽心，觀天人兮允葉；
作非非想，溯山水乎萌芽。
「
在作者筆下，飲茶飲得是一份悠然自得、物我兩忘的心境。上聯寫出淡泊調和之態，「允葉」即「和洽」之意，飲茶之趣在於天人合一之妙。下聯又生出一番想像，由眼前的茶葉聯想到萌芽于山水，回到了「飲茶」的主題。其實，「允葉」如果用繁體是不能與「萌芽」對仗的，但是轉化為簡體後，「葉」和「芽」就形成了精巧的工對，也算是一種創新。
詠山
默默豈無情，為雪白頭，因風蝕骨；
巍巍原有愛，留雲棲夢，邀月築巢。
「
此聯將山比喻成人，而且是那種不苟言笑、堅韌不拔，但內心充滿溫情之人。上聯寫山之「默」，用雪和風來襯托，「白頭」、「蝕骨」的雙關之意很巧妙。下聯寫山之「愛」，有雲有月相伴，彷彿能窺探到山的內心世界。當然，從我個人來看，下聯的語言稍微淺白了些，不如上聯的深邃。
題胡楊
誰共苦修之志，念世界娑婆，總須守土固沙力；
何為不倒之魂，倘士心堅忍，一樣生前死後名。
「
胡楊是沙漠地區特有的樹木，以生命力頑強而著稱，作者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借物詠人，但是在這一點之上又有所生髮。上聯「苦修」二字是聯眼，有一種苦行僧一般的修行，不為紅塵紛擾所動，默默奉獻自己的力量，下聯則寫其堅忍之心，為人們所敬仰。此聯以平常語道出，頗為不易。
棲霞寺游後即興
蒼煙積古寺，有誰獨上危軒，依檻來聽三月雨；
好鳥獻佳音，勸我莫辭清興，開門便見六朝山。
「
聯如江南才子，風流倜儻，清新雅麗。上聯煙本是虛無縹緲，但作者偏下一「積」字，頗有鍊字之趣。第二分句轉而寫到遊人，順勢便有結句，人在景中，景蘊情中。下聯寫鳥鳴之聲，第二分句的「勸」字最是生動，結句則遙遙盪開一筆。聯語在流暢與熟滑之間，往往只有一步之隔，此聯或許正踏在邊緣之上，孰得孰失，或許每個作者、每個讀者的看法、取捨各不相同吧。
杜工部
幾根骨撐天地其懷，濁酒杯前，未忍春時思故國；
一卷詩發蒼茫之氣，秋風望里，猶將老病泣群黎。
「
此聯題杜甫亦如老杜詩風，沉鬱頓挫，彷彿讀《登高》、《秋興》諸作，所選取的意象也是壯闊而充滿蕭瑟之氣。聯語的重點落在起句，上聯言其人之風骨，下聯言其詩之寄託，之後通過意象描繪杜甫一生漂泊無定、老病纏身的形象，將「潦倒新停濁酒杯」、「八月秋高風怒號」諸句皆注入其中。
勉高考落榜生
題名固喜，落榜何嗟？大小悉稱材，寸長尺短宜為用；
白領堪尊，藍襟豈賤？高低恆有位，掃地航天都是人。
「
這是一副「接地氣」的對聯，用淺白易懂的語言表達對落榜考生的安慰。上聯寫不該「唯成績論」，下聯寫「工作無非貴賤」，無需多作解釋。此聯語言雖然通俗，但是對仗並不放鬆，尤其是最後「地」與「天」的反差更將聯意推進一步。我們常常討論對聯的「實用性」和「時代性」以及「雅俗共賞」等問題，在我看來，此聯關注點和文字表達都有可取之處，但下聯結句究竟還是不夠雅馴。當然，這其中的分寸把握也是仁智互見的事情。
閱微草堂
曲觀藤干，細見棠花，緣秋毫以至滄溟，幽坐獨知天地著；
異怪啾鳴，鴻儒談笑，並一室兼收萬籟，微言亦動鬼神驚。
「
閱微草堂是紀曉嵐故居，其《閱微草堂筆記》便是成書於此。此聯的難度在於要將故居、人物、著作三者融為一體，又不能相互隔離、牽強附會。上聯前兩分句純寫景色，第三分句寫出「見微知著」之意，正與「閱微草堂」題旨相合，結句則眼前小景擴展之天地之廣大。下聯起筆點出「筆記」中所寫，後一分句之「收」字回到草堂，結句則是對紀曉嵐著書立言的評價。全聯左右逢源的章法是佳處之一，如硬錘鑿碑的鍊字則是另一番佳處。
題掃帚
修幅何如修性，自大道初成，便默於蓬首輕搖，直身傲立；
滌心豈似滌埃，即微軀禿盡，怎掃凈囂塵萬丈，嗔欲三千。
「
凡詠物之詩聯，遺貌取神是其用力之處，此聯亦如此，通過對掃帚的描寫，寄託作者的人生態度。上聯有多處雙關，比如「大道」、「蓬首」、「直身」等，寫出一個不修邊幅但內心有傲骨、有格局之人。下聯翻進一層，由表面的塵埃引入內心的污垢，「囂塵」、「嗔欲」的收句也透露出無可奈何。當然，聯語有些字似乎還可推敲，比如「修幅」的用法，又比如下聯「禿盡」不如改為「盡禿」，與上聯的「初成」對仗更佳。雖然都是細節，但一兩個細節往往能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挽一隻秋風中死去的蝴蝶
一翼附天地塵埃，生死何殊，蟲沙無謂其時，芻狗不知其屬；
微身擬蜉游朝暮，悲辛猶慣，陶令長歌當哭，劉伶荷鍤而亡。
「
這是一個頗為「意識流」的題目，需要腦洞大開，毫無疑問作者是做到這一點了。上聯讓人聯想到莊子的《逍遙遊》，鵬之翼若垂天之雲，而蝴蝶雖小，亦能附天地塵埃，故大小之間、生死之間，本無甚差別。下聯就此意更深入一層，由虛轉實，用陶潛之隱逸、劉伶之荒誕來作註腳。單以表達論，是一副很有性格的作品，但也要考慮：下聯兩個結句是否也有腦洞過大的嫌疑，即使題目如此「意識流」，仍然如脫韁野馬一般，狂奔不息。
湖南天心閣
古所謂大麓靈川必隱龍蛇，兩千年成敗雖殊，畢竟天心鍾楚地；
此來尋衡雲湘雨足堪嘯傲，三五子匡扶事了，猶藏泥爪壯名山。
「
此聯將天心閣一處景點的底蘊融入湖湘數千年的歷史波瀾之中，平添了幾分厚重和宏闊。上聯即「惟楚有才」之意，湖湘之地藏龍卧虎，天意所鍾。下聯寫讀者吟遊之興，而「匡扶」一語又見頓挫，結句則讓人想到嶽麓書院另一副名聯「納於大麓，藏之名山」，回扣本題。許多人寫聯喜歡起句用古文句法，以增頓挫之感，但有時古文法運用不當或不夠凝練反而適得其反，就此聯而言，個人覺得「古所謂」、「此來尋」兩處完全可以去掉，聯語反而更加勁健緊湊一些。
夜讀莊子有感
是非事幻視幻聽，其緣情耳，其緣利耳，煙火江湖，七竅鑿開混沌滅；
內外篇曰明曰鑒，心未惜乎，心未忘乎，肝腸塊壘，一書翻到寂寥生。
「
此聯並非隱括《莊子》，而是讀書所感，所以沒必要局限在《莊子》內容本身，而是要夾敘夾議，與個人感悟融在一起。聯語營造了一種玄幽懵懂的意境，不可不解，不可盡解，道家之立言本便如此。相對而言，上聯更圓融一些，下聯「內外篇」畢竟著相，而「未惜」「未忘」之語也不如上聯自然，但結句頗能動人。
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網路，僅為欣賞、交流、分享使用。
圖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TAG:白藏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