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堂和他的包袱

每次趕巧翻到林語堂先生的東西，

總是要小心些的，

保不齊何處要給你抖出包袱來。

您說「包袱」不是相聲里的術語嘛，

可著林先生相聲行里出身的？

「幽默」這個詞，

音譯自英語單詞「humor」

要說中文的「語源」，可恰能回溯到林語堂身上的。

他就是賦予了「幽默」二字含義的人，

加上也熱衷於作些幽默小品文來，

剖析世相也罷、自我調侃也罷，

總之都好看好懂的。

不比大先生，

雜文到了晦澀處約是無法下手的。

也許久沒說什麼正經事了，

不如寫寫讀感也好。

於是搜腸刮肚的回憶了一會，

想起之前看過的一篇《我的戒煙》來。

當是先生文從中 「自我調侃」類里成色極好的。

因為題目說要戒煙，

故我自是不信他真的要戒煙的，

果然：

「我又一次也走入歧途，忽然高興戒煙起來。」

看見開頭一句這「歧途」二字了罷。

是，他絕不是來戒煙的，

不騙你去抽煙便是發了善了。

再往後，不僅煙是不戒了，

還要把戒煙這種暴行批判一番。

「無端戒煙斷絕我們靈魂的清福，這是一件虧負自己而無益於人的不道德行為。」

醫生大抵是要氣的跳腳的。

可抵不過先生不罷休，繼續引經據典，

不明的人還以為此處要進行何等嚴謹的論證。

說著說著還要啐一口：

「說來真是一段醜史！」

不願戒煙的倒有，

恥於戒煙、還此番堂皇的，

恐不多。

尤其論證之蠻橫，口氣之居高，

實為討打。

可畢竟是林語堂，他不會跟你白打這段嘴官司了。

否則半分正經沒有，

笑話而已。

於是他不僅要說戒煙不對，

還要說有些人煙抽的不對。

要說有人只是「湊熱鬧罷了」：

「這種人吸煙，確是一種肢體上的工作，如刷牙，洗臉一類，可以刷，可以不刷，內心上沒有需要，魂靈上沒有意義的。這種人除了洗臉，吃飯，回家抱孩兒以外，心靈上是不會有所要求的，晚上同儉德會女會員的太太們看看《伊索寓言》也就安眠就寢了。」

諸位瞧這嘴，

夠損得了。

但到了他自己抽煙可不一樣了。

「為什麼理由，政治上，社會上，道德上，生理上，或者心理上，一人不可吸煙，而故意要以自己的聰明埋沒，違背良心，戕賊天性，使我們不能達到那心曠神怡的境地？」

煙於他自己，那可是靈魂上不可褻瀆的需求，

能讓他作為一個作者，達到「精力美滿，意到神飛，胸襟豁達，鋒發韻流」的境地；

能讓他作為一個讀者，「胸中了無窒礙，神遊其間」；

若是煙氣濃厚了，便是「暗香浮動月黃昏」了。

中心思想全在「我從靈魂上，生理上，心理上，於情於理都必須吸煙」，

否則就會「沒有以前的興奮、爽快，談吐也大不如前了」。

以至於友人都把這不適替他歸罪在了上海的污濁空氣。

臨末了，

他還要給你加上一段友人們抽煙時的場景。

不說別的，

就那斜躺椅上，

「一個個煙圈」放著；

就說後來那位女士：

「一手吸煙，一手靠在膝上，身微向外，頗有神致」

彷彿在眼前的激素和巧笑嫣然……

你還信他林語堂是要戒煙的罷？

你還信他林某人不是要騙你吸煙么？

睿智的人，

說些個荒謬的歪理，

論的卻是心中小而亮的火光，

逗得或仙或凡各路諸生眾人不由發笑。

猶記得相聲以前還是做得到的，

現在，

似是還不如看看林語堂戒煙有趣。

這兒只有三杯兩盞淡酒，你願坐下，卻也自有辦法擋那晚來風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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