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一生與竹子息息相關
楊慶珍
據說全球大約有1200多種竹,在我國就有250餘種。對我而言,一想到竹,首先浮現眼前的便是慈竹。打小在農村長大,房前院後便是叢生的慈竹林,蓊鬱繁茂,一叢幾十根,高低相倚,簇擁成片。主幹高至五到十米,頂端細長,弧形,彎曲下垂如釣絲狀,好像母親慈愛地照拂著孩子,我猜測,或許「慈竹」之名即由此而來吧。
在川西平原,竹子極為普遍,可以說,有多少林盤就有多少竹林。兒時的記憶里,逢趕場天,父親常砍一捆慈竹,繩子捆好,扛到集市上去賣,可以換些油鹽錢,或者扯上幾尺花布,給我做件新衣裳。竹子,是彼時鄉村人家的福祉。父親告訴我,慈竹節間長、竹材薄、抗拉力強,易於加工。在篾刀下,慈竹被一剖為二,再變成篾片、篾條、篾絲……原本堅硬的身體逐漸變得柔韌,獲得了各種可能性:竹席、竹椅、背簍、竹籃、竹筐、米篩、背篼、籮篼、筲箕……林林總總,在篾匠手下,變魔術一樣呈現出來。
而竹林,曾經帶給我們多少歡樂。直到今天,我一想到竹林,眼前便浮現出一片翠綠竹海,汪洋的綠,簡直要將人融化。走在竹林里,整個人頃刻間輕盈起來,濁氣頓消,內心空凈透明,像被一條流淌在空中的清冽之泉洗濯過。青青翠竹,潺潺河流,菜花金黃麥花白,雞犬之聲相聞,構成農村生活的畫面。玩耍,乘涼,藏貓貓,逮筍子蟲,有時候還要負責用竹耙撈筍殼,背回去燒火做飯。筍殼有毛,一不小心惹上,粘在身上特別癢,還不容易洗掉。不過,筍殼比竹葉耐燒。幾片筍殼扔進柴灶,可以做一碗蛋炒飯了。
春天的竹林里經常會聽到「啪啪」聲,在一片寂靜中顯得格外驚心。四顧無人,也無鳥獸出沒的蹤影,只見地上多了幾片黃色筍殼——那啪啪聲就是筍殼落地時發出的。筍用急迫的速度生長著,每長一截就要掙脫一層殼,等筍殼蛻盡,竹便長成。此時再看竹林,已是一汪碧潭,間或有蟬聲從裡面溢出。不是所有的筍都能長成竹的,長成竹的筍是少數的幸運兒,更多的筍,在它們剛冒出地面時就被農夫採挖走了。對農夫來說,筍是山野賜予人間的美味,採挖它們是天經地義的事。
不同種類的竹筍吃法不同。慈竹筍肉質肥厚,適於素炒,入嘴,略有几絲澀苦,但清香滿口。斑竹筍細嫩,適於涼拌。滾水裡撈過,用手撕成細絲,淋上紅油辣椒、味精、鹽巴,撒上蔥花,拌勻即食,食之脆嫩新鮮。楠竹筍粗大肉厚,剝一根足夠全家吃了。好吃不過筍燒肉。每年春筍上市,這道菜便頻頻出現在我家的餐桌上。五花肉切成方塊,焯水,加入豆瓣辣椒、生抽等煸炒至黃色,倒入高湯,沸開後加入切成滾刀的楠竹筍,小火慢燒,竹筍融進了肉味,香得豐腴,肉塊融入了筍的清香,肥美而不膩,彼此相得益彰,可謂絕配。肉與筍聯袂上演的這道菜,既營養又好吃,年年吃不厭。
說了這麼多,都是竹子對於人類的實用性。其實,人們熱愛的,更多的是竹子的人文氣質——它的細葉疏節,它的清氣硬骨。陸遊賦詩云:「好竹千竿翠,新泉一勺水。」蘇東坡更是直抒胸臆:「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竹子,蔥鬱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繁茂於文人墨客的筆下,與中國文化同生共長。縱觀歷代文人墨客,誰不愛竹子呢?他們種竹、賞竹、畫竹、詠竹,以竹的清雅、雋秀、高潔自勉——人格,永遠比功名更高貴。清代畫家鄭板橋一生愛竹,所畫墨竹多為寫意之作,一氣呵成,其一枝一葉,或枯竹新篁,或叢竹單枝,或風雨蕭蕭竹斜影,濃淡枯榮、點染揮毫,無不精妙。「烏紗擲去不為官,囊橐蕭蕭兩袖寒。寫取一枝清瘦竹,秋風江上作魚竿。」自從讀了板橋的這首詩,他的形象就被我定格為一桿瘦竹,堅勁挺秀,風骨峻峭。
中國人的一生,註定與竹子息息相關。睡的竹席,坐的竹椅,食的竹筍,洗臉的竹纖維毛巾,甚至連吃飯的筷子,是拜竹子所賜。竹子,它同時餵養著我們的身體和精神。多年以後,當我住進城市的高樓,十指不沾泥,對竹子的喜愛卻有增無減。我在陽台上種觀音竹、龜背竹、富貴竹,在書房裡養文竹,客廳里還有一大盆枝繁葉茂的棕竹。它們是喜陰耐乾的植物,一栽幾年,繁衍生息,撐起一片片葳蕤綠蔭。我偶爾操起剪刀,修剪多餘的枝葉,也是替竹做了好事,這就像給菜地刪苗——刪去一些、留下一些,那些留下的才能更好地生長。更多的時候,我與竹子相對而坐,靜默或發獃,或梳理、修剪內心的雜草,——對人來說,刪繁就簡亦是必須的,時時做減法,斷、舍、離,放下過往,讓心歸零,空心如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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