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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錄有關牙齒的胡思亂想

小年那天,潦草地吃完午飯後和表妹順著河邊並不寬闊的路走去醫院,途經一座老舊的橋,覆著青苔,岌岌可危。她和醫生約了兩點,要看牙,做根管治療,把蟲蛀了小半的牙齒補齊。

走在醫院樓道里,深覺氣味的記憶原來這樣長久,遠遠深刻過其他感官。我回頭和表妹說:」我想起來,小時候曾在這裡大哭過。」也是這股冽冽的藥水味。

那時候,頑固的乳牙遲遲不掉,著急的新牙早早冒出來,狹窄的空間里它們僵持不下。於是,不得不來醫院,用高級但是蠻橫的手段強硬地拔掉乳牙。

鉗子,光是想起來就足夠滲人,與釘子,與鐵器,與一切尖銳相抵抗,怎麼能夠進犯柔軟的口腔呢?於是抗拒,大哭,捂著嘴,牢牢拽著樓梯扶手。

高中里關於牙齒有寫過一篇隨筆,就去翻出來了,如下文。

每一個口腔,其實都是一個世界。它逼仄、潮濕、恆溫,有時候也會猛然灌進一陣風,涼涼的。這個世界長時間處在陰暗當中,偶或有光投射進來,又迅速逃走。口腔里原來乾乾淨淨,牙床空蕩蕩的,浸在津液當中,悄然孕育,靜靜等待著。它不知道,哪一天,會有一顆牙齒住進來。

你也不知道,你幾乎什麼也不知道,混沌地打量周圍的同時,靈巧的舌頭也在探索口腔這個世界。很多時候,你重複地感受著結實的上顎和柔軟的嘴唇。你不知道它們名叫什麼,卻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直到陌生感從舌尖鑽到心裡,讓你無措卻又異常興奮。你長第一顆牙了,大門牙。

舌頭碰到牙齦上堅硬卻細小的牙齒時,你開始想像那是什麼?它是什麼顏色的?它從哪裡來?你用那米粒大小的牙齒撕咬一切,像一隻小獸樣無所顧慮。你把遙控器放進嘴裡,用牙齒輕輕地扣擊,發出有節奏的聲響;或是從花盆裡摘下的一片薄荷葉,清清爽爽的;某一天,媽媽看著你,驚呼道「小傢伙,長牙了啊。」你終於知道,這硬實的小米粒原來叫做牙啊。

後來的好幾年裡,口腔里搬來了許多的牙,把牙床全都擠滿,乖巧地睡著。又過了幾年,突然有的牙齒開始搬走了。來了,就一定會離開嗎。

那時你六歲,開始掉第一顆牙,也是大門牙。還是像很多個中午一樣,你滿手是油,抓著豬大排啃著,很有技巧,兩手各握著一端,上下兩排大門牙張張合合,把肉從骨頭上掀下,你吃得極其痛快。這個中午又有點不一樣,你覺得上排靠左的那顆大門牙用力就疼。你不安分地用手去扳它,果然是鬆了。你覺得驚喜,像徒手打開了一把鎖那樣驚喜,對著鏡子來回扳弄那顆牙。嘴巴就那樣笨拙地張開,口水很快就下來了,你不去管它,隨手蹭在褲子上,亮瑩瑩的一片。然後你跑到媽媽身邊,音調都飛揚起來了,你揚著腦袋說: 「媽媽,它動了。」

你抗拒著去醫院,腦袋裡想著用一根繩子纏著牙齒,再一拽,保准就拔下來了。會流血的,疼啊,你想。於是,你不去想了。成天用舌頭抵著,又鬆開,再抵著,你能感覺到牙齦已經滲出血了,有另外一顆牙正冒著尖兒,像很多年前那樣。

有時候你也會夢見穿白大褂的醫生,手上戴著橡膠手套,拿著老虎鉗一樣的工具在你的嘴裡來回試探,金屬帶來的冰涼,即便在夢裡,也讓你渾身激靈。但是,你還根本沒有見到過一個活生生的牙醫,只是在電視上看過明晃晃的手術燈,以及龐大的呼吸機。一顆小牙齒,應該不會這樣大陣仗吧?明知不會,你也還是怕得要命,夢醒時,抱住媽媽,放聲大哭。

那顆牙,後來不經意間就掉了,嘴裡塞著一大口白飯,那顆牙就混在中間,你狼狽地吐了出來。木桌上邋遢地落了一處嚼碎的米飯,混著青菜屑和一大口的肉,全都像被絞死了一樣,沒有生氣地躺著。你伸著食指,開始翻找,終於看到那顆駐的微黃的牙,帶著血絲,沒有了生命。

你把它包在手帕里,虔誠而莊重。這是你少有的嚴肅,像舉行一個儀式,用以緬懷這顆牙的脫落。你謹慎地打開帕子,用手捏著它,站在床前,兩腳並得緊緊地,前前後後地挪動。你不斷重複,直到兩個腳尖對齊。媽媽告訴你,上牙要扔到床底,下牙要扔到房檐上,雙腳並齊,才會長出一口漂亮的牙。於是,你悄悄記住,悄悄地扔進床底,聽到米粒大的牙發出滾動的聲音。你滿意極了,咧嘴笑,露出了那個門牙洞。

你長好那一副牙花了幾年的時間,但實際上沒有長好,不整齊,讓人懊喪。

十六歲,你找到了牙科醫生,用很多的細鐵絲纏住那些畸形的牙,回正軌吧,你渴望著,帶點熱切與乞求。

第一次,你照了磁共振,看到不好看的牙根盤踞在牙床上,縱橫交錯,你哭喪著臉問醫生: 「還有救嗎? 」他舉著片子,不停比劃,說些專業的術語。你聽不懂,但是這才知道原來每穎牙都是有名字的,以兩顆門牙間的牙縫為軸,左邊第一顆稱為左一,如果是在上顎,就叫上左一。

後來複診,離家十幾公里的人民醫院,你自己乘公交車去,自己挂號,有些無聊的來回乘電梯。你躺在診治椅上,盯著醫生的白口罩,有時候你也會故作鎮靜地盯著他的眼睛,從別人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口腔。嘴裡,他的橡膠手套常常蹭過舌頭,輕微的消毒水味兒。你還來不及細想:嘴裡的二十八顆牙會抗拒嗎?此刻,它們迎來了前所未有的危機,外來者駕輕就熟地改造著這個世界,而它們在騷亂中任人魚肉。醫生的一舉一動明明溫柔卻無比果斷,右手握著剪刀,左手是個利鉤子,啪嗒一聲,剪刀嵌住牙齒上細細的鐵絲,右手開始旋動,快速地旋。你耳邊不斷有「啪嗒」的聲音,口腔里像是跳了一場熱烈的舞,從舌頭到牙齦都在不安分地疼。

在這場疼痛中,上左四、下左四、上右四、下右四搬離了牙床。準確的說,它們不是自己搬走的,醫生在牙齦上打了麻醉,然後用鉗子硬生生地拽下來。那時,它們已經住了十多年了,牙根長的駭人,上頭有著陳年牙漬和新鮮的血液。

你相信所有的牙都會一一排好。這花了你兩年的時間,拆了矯正器,你倒有些不適應那一口白牙了。

你三十好幾的時候,早就長完智齒了。而你的孩子開始換第一顆牙,你沒理會他的抗拒,帶他去了醫院。他的哭聲嘹亮,在醫院裡經常如此。但你聽的臉發紅,眼裡也發燙。看到他嘴裡塞著棉花,說不出話來的樣子,你牽住他的手說:「好孩子」。

你六十好幾的時候,年輕時的正畸才開始折騰你,那些排列整齊的牙變得不牢靠,你已經開始掉牙了。

你的孩子帶你去了醫院。

他和醫生討論著該用怎樣的假牙,你安靜地看著他們。兒子偶爾回頭,沖你笑著。

乳牙,恆牙,假牙。

口腔里總是來來往往,最後,再沒有光透射進去時,這個世界忽然沉寂。但是你知道它無比熱鬧過。你也知道你曾經無比熱鬧過。你能記住床底下、房檐上的每一顆乳牙,記住上左四、下左四、上右四、下右四,記住空蕩蕩的牙床和它們住滿白花花的牙齒的時候。

你記得有一個世界因你而在,因你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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