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頓的蘋果——關於科學的神話》閱讀札記

《牛頓的蘋果——關於科學的神話》是兩位編者五年內陸續邀請了二十六位來自生物學史、醫學史、化學史、地質學史、科學與宗教關係史等多個領域的專家就自己所擅長的專題各撰寫了一篇文章，意在打破和釐清科學史上的一些諸如「一個蘋果掉在牛頓頭上，從而引出萬有引力定律以及隨之而來的科學革命」之類的科學神話以及普遍流行的成見。敘述了此類神話或成見共二十七項。筆者就一些知名度較大的札記如下：

一、從古希臘到科學革命，科學始終缺席。簡言之，就是歐洲中世紀時期約一千年的時間裡，出現了科學真空。在我們的習慣認知下，歐洲中世紀是一個神學籠罩的時代，又經過我們神學與科學相掣肘的習慣思維下，我們理所當然地認可這一觀點。其實不然，在中世紀的初期有兩件重要事件奠定了現代科學的早期發展，一是始於8世紀後期，把希臘手稿翻譯成了阿拉伯文；二是再把這些阿拉伯譯文中的相當一部分翻譯成了拉丁語。從而形成了希臘科學在阿拉伯文明和拉丁文明的跨文化接力。在這兩個文明中，希臘科學均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例如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另外一點是，在中世紀時期，有兩個至關重要的科學機構形成：天文台和大學。其中大學的控制權和課程設置在中世紀，或者具體到大約公元12世紀後期，就不再完全被主教和修道院掌控了。大學對自然哲學及相關訓練的重視，讓人們開始對該領域有所認識，對社會文化形成了廣泛的影響。其中一些大學的相關自然科學學科非常有名，例如牛津大學的光學，牛津大學和巴黎大學的運動科學等。

二、在哥倫布以前，地理學家等知識分子以為地球是平的。這個成見其實到現在還存在，原因在於在19世紀，推廣科學理性世界觀的學者宣稱，雖然古希臘人和羅馬人早已知道世界是圓的，但是中世紀的教會人士始終壓制著地圓說。在他們看來地平說等於任性、無知，而地圓說等於現代化。但是現實是，在整個中世紀，幾乎沒人相信世界是平的。不管是贊同的一方還是反對的一方，這些思想家都是基督徒，對他們來說地球的形狀不等於進步，也不等於傳統，大多數神職人員更關心救贖，這才是他們的本職工作。其實在古希臘，亞里士多德等學者已經建立了一個天與地呈球體關係的模型。在中世紀早期，奧古斯丁等神父均相信地球是一個球體。從7世紀到14世紀，每一個關注大自然的中世紀時期重要的思想家或多或少都曾明確表示過，地球是一個球體。其實哥倫布本人也是一個堅定的地圓說的支持者，只是他沒有最終證明地球是圓的。

三、哥白尼革命貶低了地球的地位。這個成見的核心問題在於，地心說的另一面其實是說人類中心論，但日心說的提出打破了這一論調。但實際上，根據古希臘地心說的觀點，在伽利略那個時代，所有人都認為地球在宇宙的底部，充滿了污穢和崩壞。所以伽利略在1610年曾撰寫寫道：「我會證明地球確實在運動······它不是一個聚集宇宙污穢和蜉蝣的水坑。」所以伽利略轉向支持日心說，想把人類從污穢的宇宙中心解放出來。其實身為天主教教士的哥白尼認為他的日心天文學說與基督教並無二致。直到近代，擁護日心說的人，多數都認同《聖經》和新天文學說的一致。

四、伽利略在比薩斜塔進行反覆實驗後，公開反對亞里士多德對物體運動的結論。這個神話最早來源於伽利略晚年的學生和助手：溫琴佐·維維安尼。懷疑這一神話的人一般會提出以下幾個疑問：1.沒人對伽利略推翻公認真理這件事情留下任何記錄；2.亞里士多德的論文被人斷章取義了。之所以沒有一個觀眾記錄伽利略這件事情，是因為它從來沒發生過。而且維維安尼對亞里士多德的引用中，隱蔽的公式「速度=重量/阻力」和自由落體沒有直接的關係。相反，亞里士多德的文章其實是為反駁「真空論」。在亞里士多德看來，有兩個原因能讓等重或同一個物體移動得更快，即介質的屬性和過重或過輕。其論述的重點在於物體的重量越大越容易切割所穿透的介質。如果沒有要切割的介質，那麼所有的物體速度就都一樣，但是這不可能，這兩個因素無法去除，所以真空是不可能存在的。

五、蘋果落地讓牛頓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也抹去了上帝在宇宙中的存在。雖然牛頓在臨終前大概四次談起這樁蘋果的逸事，但這件事到了19世紀才眾所周知。但是無論牛頓在掉落的蘋果中悟到了什麼，20年之後他才出版了萬有引力定律。但是萬有引力定律並沒有立刻引起轟動，因為他的著作晦澀難懂，所以直到幾十年之後他的觀點才慢慢被人所接受。另外，關於抹去上帝在宇宙中的存在這一神話其實是無稽之談。事實上，牛頓篤信宗教，他一生都致力於解釋上帝的兩大作品：《聖經》和《自然之書》。牛頓認為上帝在宇宙中無處不在，不斷插手宇宙的福祉。

六、宗教通常會阻礙科學進步。這一成見人們可以舉出很多例子，例如拉丁基督教之父特士良對希臘哲學的敵意；數學家、哲學家希帕蒂婭命喪基督教暴民之手；加里斯都三世在1475年將哈雷彗星開除出教；中世紀相信地平說；教會禁止解剖；抵制哥白尼主義，因為它將人類貶離宇宙中心；布魯諾在1600年為科學殉道；宗教反對醫學進步，如疫苗接種和麻醉。但是無一例外，這些例子要麼毫無歷史根據，要麼所舉的證據都是假的。其實宗教考慮對科學內容及科學實施的方式具有積極的作用。例如中世紀的大學得到教會的支持；例如自然法則的理念雖說是展開現代物理學的基礎，但是最初是一個神學概念。例如新教推行為自然「去神聖化」，給現代科學的發展提供了適宜的土壤。又例如宗教對建立科學的社會正當性而言一直都很重要。另一個方面，這個成見的潛台詞就是把宗教和科學分別當作整體，且一成不變，並具有連續性。但實際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西方的宗教和科學的重合度很高。在19世紀之前，沒有人談論科學與宗教，但是宗教和科學不斷發展的歷史關係將現代分類硬加到歷史人物身上，可笑的是，這種區分對於他們來說從根本上來說毫無意義。

以上是對一些耳熟能詳的故事的分辨。其他還有近20個神話和成見由於相對來說不是那麼著名且筆者自然科學知識有限，專業性太強的也就翻翻過去了。總的來說，歷史上從來都不缺神話，但是自然科學中的神話更讓我們在意，因為這些神話均出現在一個理性的環境里。這也就是告訴我們，在理性的環境里同樣會作出非理性的判斷，這或許就是先驗帶給理性的困境，亦或者說這是理性本身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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