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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不幸,成就了詩壇的大幸,詩聖杜甫

盛唐時代,出了兩個成千古絕響的大詩人,一個是「詩仙」李白,另一個是「詩聖」杜甫。兩人並稱,人號』『李、杜」。

「李、杜」雖並稱,然對他們的評價時有起伏。在李白橫空出世後,他以氣吞宇宙的詩篇,征服了所有的文人墨客。在相當長的時間內,杜甫相對遭到了冷落,他的詩被譏為俗不可耐。直過了半個世紀,到唐憲宗元和年間(公元806-820年),才有詩人元棋出來為杜甫平反,認為杜甫的詩大大超過了李白,說:「至於子美,蓋所謂上薄《風》、(騷》,下該沈(侄期)、宋(之問);言奪蘇(味道)、李(嬌),氣吞曹(操)、劉(備);掩顏(回)、謝(靈運)之孤高,雜徐(陵)、庚〔信)之流麗,盡得古今之體勢,而兼人人之所獨專矣。......一詩人已來末有如子美者。《唐故上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

元棋的評論,超拔了杜甫在詩壇的地位。自此以後,「李、杜」復又並駕齊驅。又過了一個世紀,詩人郭沫若寫了一本《李白與杜甫》,再度把李白捧了個夠,把杜一甫貶了個夠。以後,隨著風雲變幻,李白、杜甫重新平起平坐。

其實,公允地說,「李、杜」是並峙的各具雄姿的雙峰,各有千秋。將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語用在他們的身上最為合適。豪放者推崇李白,深沉者仰慕杜甫,正所謂青菜豆腐人各有愛。

杜甫,字子美,祖籍襄陽(今屬湖北),後移居河南鞏縣(今河南鞏義)。對於祖先,最讓杜甫自豪的有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十三代祖,即注《左氏春秋傳》又參與統一三國的杜預;一個是他的祖父,即唐初五言律詩奠定者之一杜審言。

杜甫和李白一樣,都有強烈的功名感。然如何來實現這功名,他又和李白大不一樣。李白是想靠著詩文平地拔起,或成帝師,或為宰臣,治國平天下。杜甫則不然,他想通過朝廷為士人所設的進身之途—科舉考試,尤其是特別榮耀的進士考試,來成為一名大官,治國平天下。他倆是殊途同歸,然而都失敗了,李白僅成了皇帝身邊的清客,而杜甫考進士科也名落孫山。面對失敗,兩人的態度又不一樣,李白離開了宮殿,去江湖作逍遙遊;杜甫則用他的詩文,想辦法走進宮殿。

在內心深處,杜甫也有濃厚的逍遙遊的興趣,然官場情結牢牢地系住了他,迫使他與李白走了兩條道。馮至認為:此時杜甫的詩中充滿了懷念李白的情意,「羨慕李白還繼續著那種豪邁的生活。而他自己卻不得不跟這種生活告別」(《杜甫傳》,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

杜甫的官場情結,不全是為了出人頭地,更有為生活所迫的原因。杜甫不像李白,聲名已享譽四海,上到君主,下到命官,都在主動為他提供生活物質。而杜甫科舉落第後,年已四十,困在長安,一貧如洗,用他自已的話來說,是「衣不蓋體,常寄食於人,竊恐轉死溝壑」。

為了打破困境,杜甫不得已,學了漢代司馬相如的樣,用直接向君主獻賦的方式,向唐玄宗一連獻了三大禮賦:《朝獻太清宮賦》、暇朝享太廟賦》、《有事於南郊賦》。優美的文辭打動了唐玄宗,他覺得好奇,命宰相將杜甫召去應試文章。應試的文章還是寫得好,杜甫終於被授了一個官職:京兆(今陝西西安)府兵曹參軍。這是個首都地區管治安的武職,讓他這樣一個大文人去管抓盜賊的事,對杜甫來說,也不知算是成功,還是不成功。

不管是成功還是不成功,杜甫在這個位置上呆了沒多久,安祿山的叛亂就發生了。國家大動蕩,朝廷大變化,身處非常形勢下的杜甫,政治判斷力倒比投永王李磷的李白清晰得多,離開了一片混亂中的長安,去投奔正統的唐肅宗。一路吃盡千辛萬苦,一度被叛軍所俘,幸得逃出,到了彭原(今甘肅寧縣西北),才見到了唐肅宗,被授為右拾遺。

投在唐肅宗的旗幟下,杜甫著實興奮了一陣子。正在做著宰相的房落,不僅是他當年的布衣之交,更要緊的是,房落很敬重文人。然而,杜甫的興奮很快就被打破了,本不太懂軍事的房琅,強行與叛軍大戰,遭到了慘敗,被罷了相。杜甫出於交情,也出於對自己前途的考慮,站了出來為房箱辯解。這下惹惱了唐肅宗,他被交給司法部門審訊是何動機。虧得宰相張鎬從言路考慮,為他說話而免了罪。可書生氣極濃的杜甫依然不知高低,又上疏稱讚房館,希望唐肅宗能重新起用房館。唐肅宗更是不悅,表面未和他再作計較,卻從此冷落』了他。

儘管杜甫在朝廷為官,然他寄居在都州(今陝西富縣)的家屬,因戰亂的煎熬,生活無著落,致使孩子被餓死。杜甫回去探視了一回,可待他返回,被外放了華州(今陝西華縣)司功參軍。這是個苦差使,那地方鬧飢謹,飯都吃不飽。於是,他辭了官,去了秦州(今甘肅秦安西),以打柴、采果為生。此年是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他在以平民狀態受盡戰爭和官兵的騷擾後,寫出了他反映民間疾苦的一系列代表作,其中有著名的「王吏」和「三別」。

秦州的生活終於無法維持,杜甫又選擇了成都為棲身之地。成都地處劍南,是在戰爭時期相對安寧的一塊土地。他結廬於成都西郊的洗花溪畔,這就是後人為紀念「詩聖」而建的「杜甫草堂」所在之地。他所結之廬,說得雅緻點叫做草廬,而說得通俗點就是茅屋。茅屋建得並不結實,常被大風吹破,致使滿屋是水。他在無寐的夜裡作了一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大聲呼喚:「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三吏」和「三別」是杜甫為民眾訴出了疾苦,而這首詩則為天下寒士訴出了疾苦,由此他以詩成了社會底層之人的代言人,在日後綿遠的歷史中,不斷受到人們的懷念。實際上,杜甫在他顛沛流離的後半生,曾建過難以計數的茅屋,為什麼「杜甫草堂」會被後世的文人選址在這裡,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塊聖地,其原因正是杜甫在這裡寫出了這首讓後世寒士能片刻『「歡顏』「的詩。

不要以為只有李白才豪放.狂放,而杜甫是個慎小謹微的人。其實,這是個誤區,一個千百年來為豪放詩和現實詩所導致的一個誤區。杜甫的詩,相比李白的詩,只是更多現實性,更多寫實的風格,由此形成「詩史」的特徵,然而,絕不缺少大氣磅礴、鬼斧神功之作。詩是如此,作為人,杜甫也絕不缺少豪放、狂放的秉質。「嘗從(李)白及高通過仆州,酒酣登吹台,慷慨懷古,人莫測也。」(《新唐書·杜甫傳》)

李白、杜甫都有狂放的秉質。只不過李白狂放得早一些,杜甫狂放得晚一些。有一點是相通的,就是他們在徹底看透官場的黑暗後,毫無顧忌地將一腔怨氣通過狂放噴發出來,由此狂上加狂了。對於他們的狂放,統治者和他們的御用文人都沒有好言辭。李白喝令高力十當殿脫靴,唐玄宗在背後譏他「一副窮薄相」(《朝野金載》卷五)。杜甫登劍南節度使嚴武之床,則被史家譏為:「性蝙躁,無器度,恃恩放悠」

嚴武和杜甫是世交,在嚴武主持劍南事務後,杜甫的生活確實有了很大的改善。嚴武為杜甫奏請了參謀、檢校工部員外郎之職(以此後世尊稱杜甫為「杜工部」),還常上門問寒送暖。然好景不長,嚴武死後,杜甫失去了依靠,在成都呆不下去,再度過上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從巴蜀一直飄泊到湖南。

最後的杜甫,其情景是極為凄涼的,年老多病,缺衣少糧。未陽縣令聶令慕名給他送去了牛酒,他因貪吃加劇了病情,遂致身亡。

詩人的不幸,成就了詩壇的大幸,杜甫是個最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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