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孫金貴 散文《我的父親是木匠》

孫金貴 散文《我的父親是木匠》

我的父親是木匠

作者:孫金貴

以前,我老家有一個民間職業非常吃香,關乎著婚喪嫁娶、生老病死,這個職業是木匠。看起來不起眼,可是那時候的木匠真是不可或缺的,男女結婚,要打婚床;老人去世,要合棺材;修房造棚,更是少不了木匠。

而我的父親,是聞名全村的木匠。

聽父親說,他十六歲就開始學木匠了。那時因爺爺常年漂泊在外,家中種莊稼的犁頭都沒有。於是父親在他十六歲的時候,跑去別人家觀察了別人做的犁頭,回來才勉強做了個像樣的。父親常常自豪地把這件事當作他學藝的開始。

父親學這門手藝沒有師傅,這是我確信無疑的,因為我從來沒有見到父親把誰當作師傅。也就是說,他完全是靠自己的天賦與勤奮自學的。有時候,我會故意問父親:「人們常說『師父請進門,修行靠個人』,你師傅都沒有請,咋就能修行呢?」父親笑道:「我也有師傅,我們木匠的師傅是魯班,我以前不信,但後來我想,還是要信一下,沒有個信的東西心裡總感覺不踏實。」後來我發現,父親到別人家去開工,都要先在家裡上兩柱香,嘴裡念念有詞。

父親的木匠活是得到全村認可的。一是父親的工具齊全,各式各樣的推刨、大小不一的鑿子、寬窄不同的鋸子,以及一些我現在都叫不出名字的工具。父親單獨裝了個工具箱,把這些磨得光亮的工具擺放整齊,定時給它們磨利擦油,隨時等待派上用場。二是父親的手藝實在,不會作假,別人怎麼安排,他就怎麼做,每次完工都會得到滿意的肯定。於是,那些年輕要結婚的男女們,會提前幾天攜著幾斤包穀酒來請父親,希望父親給他們打個結實和寬大的木床;那些父母已高齡的子女們,也會抽出時間來我家閑聊,無疑就是找父親給他們的父母做兩口棺材;而那些掙了錢的人家,在路口遇見父親的時候,趁機送上一根煙,請求父親給他們裝個大木門。

以前我門村有戶人家,只有兩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在世,孤苦相依,令人可憐。有一次,男老人來到我家,兩手空空地走進家門,沒有煙酒,開口就提出希望我父親去幫他做個棺材。那時我想,父親肯定不會答應,因為一是農活忙;二是父親還答應給另一人家打個婚床;三是老人家中空蕩蕩的,拿什麼開工錢?但是,父親卻答應了。那個老人說,幹完後再給工錢。可是,就在干好之時,這個男老人得疾病去世了,只剩下女老人悲不成聲。父親說,就當做一次善事。於是,父親的名氣又高了許多。

那時候,因為父親是木匠,我也跟著沾了不少的光。雖然家裡貧困,但是我只要提起我的父親,尤其是他那木匠的名聲,還是會給我贏來不少的尊嚴。記得我讀初中的時候,遠離家鄉,需要奔波三十多里路才能到達學校。翻山越嶺,攀岩過河,四五個小時的腳程中我還背著一周的米、油、菜、蒜,現在想起來都是歷歷在目的幸酸史。但是當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就會非常開心,因為在那裡,放著我爸做給我的漂亮的木箱子。這是個精緻又規整的木箱子,裡面分為五格。我學城裡人形容新房子一樣,稱它為「三室兩廳」。我把背來的米放在一格,把油放在一格,把菜放在一格,把蒜放在一格,再把家裡好不容易湊足的幾塊生活費放在一格,然後就井井有條的全都放在裡面了,只要一把鎖,便更加完全和有序。那時我很感激父親,因為我是和大批不熟悉的學生一起租住在民房裡,髒亂的生活環境逼迫著我小心翼翼地度過我的初中生活。因為當我們去炒菜的時候,都必須把箱子鎖緊,不然回來的時候就會掉東西,或是米少了半斤、油少了一勺,或是菜少了一把、錢少了幾塊。我很慶幸我從來沒有掉過箱子里的東西,除了我的謹慎之外,父親減少了我不少的麻煩,也算是沾了父親的光。

可是父親的光芒隨著歲月的流逝漸漸就消失了。記得我要上高中的時候,家裡依然貧窮,買不起時尚的密碼箱,而和我去讀書的同學都手提漂亮的密碼箱。我也萌生出攀比的虛榮心,我就想擁有個密碼箱。於是,我把這個想法不知天高地厚地告訴了父親,父親很溫和而滿臉愁容地告訴我:「咱家這點書學費都是借的,七拼八湊了才夠,根本沒有錢撐你的面子。」我從高高的期望里墜入失望的深淵。父親讓我繼續用那個初中時候的木箱子,或者這幾天就給我做個大點的,我不同意。但我還是給他講些理由,但我忘記父親是個急脾氣、爆性子。他便不高興起來,罵我:「供你讀書,你還成老爺了,給老子滾。」揚起來手來想揍我,我的脾氣也是應了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老話,便信口而出:「你那個箱子就像個棺材一樣,都可以裝個短命鬼了。」說完這句話,我以為父親會立馬揍過來,於是我的雙手馬上抱住頭,彎下腰。但是過一會兒,從我的雙手間看到了父親如同死灰的面容和濕潤的眼眶。

好像從那以後,父親就沒有做木匠了。

母親說,做木匠賺不了錢了,父親的手藝趕不上那些城裡人。交通便利了,缺個婚床,從城裡訂做;差個棺材,送貨上門,根本不需要請個木匠在家裡敲打幾天。好像就是從那時起,父親為了我的夢想,輾轉多省,改行打工。

今年年初,我在老家修房,我想還是裝個木門算了,不必要訂做與我的房屋不協調的新式卷門、玻璃門。我把這事向父親請求,父親說:「很久沒有給魯班上香了,工具也生鏽了。」我退讓了一步,繼續請求:「打一個簡單的茶几總可以吧?」父親抽長一口氣,慢吞吞地說:「世道都變了,自己去訂做。」

不管世道如何變,我的父親是木匠,這是不會變的。

孫金貴:90後,有作品發表於《星星》、《中華詩詞》、《山東文學》、《貴州作家》、《貴州都市報》等報刊。現為銅仁市二中高中語文教師。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貴州作家 的精彩文章:

何舟:戴冰《雙重經驗》引言
文禮 小說《蓮花》

TAG:貴州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