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雨江南，人面桃花浩劫

格非的江南三部曲獲得了茅盾文學獎，《人面桃花》是第一部。

一個星期看完《人面桃花》，記得最後一天是在晚上，本來想寫點什麼，可是就是覺得特別的無力，這部小說給我的打擊太大了，以致讓我連提筆的力氣都沒有。

故事在糾纏，我們在掙扎。

原因就在於作者用冷酷的文筆無情地毀壞了我心中的桃花源，毀掉了美麗知性的女主角。杏花春雨江南，人面桃花相映紅，多麼富有詩情畫意的意境，可是，這一切都被無情的毀壞了！

先來看故事：

光緒二十七年春，罷官回籍的陸侃突然從普濟消失，不知所終。其女陸秀米開始第一次正視她所面對的這個世界。幾天後，革命黨人張季元以養病為名來到了普濟。在秀米的眼中，張季元就是這個神秘世界的象徵：他查訪一個六指木匠，聯絡地方革命黨，購運槍支，準備起義；他去過日本橫濱，與母親的關係也令人生疑。而對於張季元來說，這個他暗中渴慕的美貌少女的存在使他對革命的信念產生了動搖。兩人之間的情感於暗中滋生並迅速成長，但隨著革命黨的被剿滅，特別是張季元猝死而告終。

秀米於出嫁途中遭遇土匪綁票，被劫至偏野小村花家舍的一處湖心小島上。但同一時間，土匪雲集花家舍亦在醞釀著一場重大事變。在島上，秀米從一名尼姑韓六的口中得知了花家舍的所有秘密。她對父親在普濟建立桃花源的瘋狂舉動似有所悟，而閱讀張季元留下來的一本日記，也使她了解了革命黨人創立大同世界的真正動機。隨著土匪頭領們一個個神秘死亡，花家舍這個「人間仙境」於一夜間變成一堆瓦礫，而暗中活動的革命黨人六指木匠則控制了局面，並收編土匪於第二年發動起義，攻打府州梅城。起義失敗後，秀米被送往日本。

幾年之後，陸秀米受革命黨人指派從日本帶著年幼的孩子返回普濟，聯絡地方豪強，進行革命準備，並建立普濟學堂。在當地人的眼中，秀米已經變成了與父親一樣的「瘋子」。她的革命藍圖中混雜了父親對於桃花源的夢想，張季元的「大同世界」，當然還有花家舍的土匪實踐，帶有強烈的烏托邦色彩。在清兵的一次圍剿中，秀米被捕並押解至梅城，她的孩子也於亂中被殺。就在秀米被清廷處死的前夕，辛亥革命爆發。秀米被關押一年半後獲釋，回到普濟，最後在平淡的生活中逝去。

再看我們的掙扎：

陸侃有著知識分子對桃花源的夢想，他想為鄉人造一個風雨長廊，為鄉人再造世外桃源卻一直沒有實現。最終瘋病發作，無人理解他的痛苦，連朝夕相處的夫人都把他當做瘋子，最終離家出走不知所終，開始我以為他的出走是埋下伏筆，最終總會來皆大歡喜的團圓結局。可是一直到結束，陸侃一直沒有回歸。而他的桃源仙境，風雨長廊卻由一個叫王觀澄的人在土匪窩實現。令人不勝唏噓。

而且這個桃花源的土匪卻給了他女兒秀米以厄運，並且最終在土匪內訌中將桃花源的美好破壞殆盡。這個桃花源展現的卻是自私的爭鬥和人性的殘忍，哪有桃花源的「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呢？桃花源是個土匪窩，多麼冷酷的黑色幽默！主創者王觀澄雖然建造了桃花源和風雨長廊，可是當他身邊的管家婆為了一點銀子將斧子砍向主人脖子的時候，我的脖子間也有一道涼風掠過，頭皮陣陣發麻。所以，桃花源遭受了劫難。

陸秀米，小說的主人公。一個十幾歲應該有著美好的青春年華卻被裹脅進革命的女子。十五歲接受那個莫名其妙的表哥——張季元的革命啟蒙。十八歲莫名其妙的被搶到土匪窩——花家舍。被五爺慶德強暴，後來花家舍落入五爺馬弁之手，與馬弁相好。後去日本留學四年，然後回到普濟組織革命活動，搭進自家一百多畝田地和兒子小東西的性命，坐監一年多，生下第二個兒子被人抱走無音信，出獄後寄情花草，為了懲罰自己而做啞巴，開始懺悔和反思，三十六、七歲時去世。縱觀秀米的一生的命運，我總覺得都是莫名其妙，一個成長於官宦之家的知性美女，被土匪搶走強暴，組織一幫乞丐閑人在家鄉普濟策劃暴動，被家人稱為瘋子，卻再次被出賣；當革命成功之時，她已經心如死灰，能夠照料她的就是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僕喜鵲。一個艷若桃花的女子，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死去。所以，美麗的秀米橫遭摧殘。

再看看那些革命者：張季元是秀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卻與母親長期私通，並且也在打她的主意，這就是那個英俊瀟洒的革命者張季元嗎？這個形象完全打碎了我們心目中一個堅定的革命者的正面形象。而那個六指小驢子呢，則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那些參與革命的王七蛋和王八蛋兄弟，那些拿著革命經費遠走高飛的徐福們，他們能夠真正參與革命嗎？他們一看形勢不對，就趕緊心懷鬼胎地如鳥獸散。臨走時連普濟學堂的一扇門板都會拆下來拿著走！他們哪有革命理想？其實就和一群土匪差不多！他們還不如花家舍的土匪那麼有志氣！更有像大金牙這樣的流氓混跡其中，這是一支怎樣的革命隊伍呵，這樣的革命註定要失敗。更讓人覺得可笑的是那個彈棉花的龍慶棠龍守備，開始是鎮壓革命的劊子手，勾搭翠蓮出賣秀米，騙賣陸家的180多畝田地成功後，再無情地殺掉普濟學堂為數不多的幾個革命者，打死秀米的兒子小東西，綁走秀米準備絞殺，後來又無情地甩掉翠蓮讓她成為乞丐，作惡多端，橫行鄉里。可就是這麼一個惡人，見武昌起義成功，大清大勢已去，馬上殺死知府一家三十多口，又以一個革命功臣自居，革命的成果卻被這樣的人竊奪了。烏托邦、大同世界的理想就這樣無情的破滅了。

普濟村民呢？丁樹則先生雖然戴著一個道學先生的帽子，卻是一個偽君子，大色鬼。一邊說著聖人的道德文章，一邊卻做著動手動腳的勾當；孫姑娘卻是一個暗娼，還要老父把門，秀米管家寶澄不時光顧，後來孫姑娘卻被屠戶大金牙姦殺……這哪裡是一個有著淳樸民風的江南鄉村呢？普濟，花家舍，梅城，多麼美好的地名，卻充滿了世間那麼多的醜惡，打碎了我們關於美好鄉村的遐想。

小說畢竟是小說，它來源於生活卻高於生活 ，可是聯繫到現實生活，似乎會找到許多相照應的影子。醜陋者往往偽裝成高大全的形象出現，真正美好的人與事卻被無情的湮沒。

有人說: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打碎給人看；有人說：歷史的車輪總會滾滾向前。於是，就在這滾滾紅塵當中，許多美好的事務已經成為悲劇，當然也會出現希望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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