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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179年，正當文景之治的殷實年代，一個男嬰在蜀郡成都的司馬家呱呱墜地。

這位司馬家的少年頗有遊俠豪氣，少習劍術，也讀詩書。

這位司馬少爺降生4年之後，同在蜀郡的臨邛，卓家的家主卓王孫迎來了一個女兒。

在蜀地，卓家是富甲一方的人物，良田豪舍，華堂綺院，高車駟馬，珍寶珠玩。女兒要富養，卓家的女兒含著金玉出生，從小就美姿容、通音律、有文名。

司馬家的公子在二十歲那年做到武騎常侍的官職，類比一下，就是護衛首長的保鏢小隊長。對這般境遇，胸懷遠大的他自然並不滿意。同一年，卓家千金嫁做人婦，不幸的是，丈夫在幾年後過世，她又住回了娘家。

司馬公子的衰運還沒有結束。他政治上的靠山去世了，被迫返鄉，生活拮据。一向交好的臨邛縣令王吉看他背井離鄉又仕途多舛，邀請他往臨邛發展。

臨行都意興闌珊的司馬公子不會想到，此去臨邛，就是一段名垂青史的愛情的開頭。

王吉通過「人才引進工程」把司馬公子招來，自然要向當地的名門望族引薦。司馬公子架不住王吉熱情，終於赴約前往。

這一日，司馬公子應王吉之請到金玉滿堂的卓家。但他的光華和風采，壓過了富貴之氣，令滿座賓客驚嘆，用《史記》的原話說，「一坐盡傾」。司馬公子興之所至，操琴助樂：「大家好，歡迎來到《我是樂手》，今天給大家彈奏的曲目是《鳳求凰》。」

賓客對這一幕擊節讚歎，卓家千金也透過門縫暗自看在眼裡。素通音律的她，甚至從曲子里聽出了愛慕之音。

難以抗拒，喔，人最怕就是動了情。

卓小姐看上了司馬公子，司馬公子亦如是。宴會散場，卓小姐在夜色的掩護中逃出家門，尋到司馬公子，一同返回成都。身後響起了鄭鈞的歌聲：「想帶上你私奔，奔向最遙遠城鎮。想帶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然而理想豐滿，現實骨感，當卓小姐踏進司馬家，才發現「家居徒四壁立」。得知女兒私奔的卓王孫怒火中燒，「女至不材，我不忍殺，不分一錢也。」用我們更熟悉的瓊瑤話術，「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腳下的地在走，身邊的水在流，可司馬公子和卓小姐，一無所有。終於有一天，卓小姐忍無可忍對司馬公子說，我們回臨邛，去創業！於是她賣光了家裡帶來的車馬，置換了一家酒壚。司馬公子穿著犢鼻短褲和僱工一起在鬧市中忙活，嬌貴的卓小姐則站在前台親自賣酒。

通過兩人的不懈努力，卓王孫終於意識到，老子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他分了家奴一百人、錢一百萬和各種衣物財帛給女兒，幫助女兒和未來女婿完成了家族內部IPO。

卓王孫的被動投資也收到了回報。司馬公子文采卓然，以《子虛賦》贏得漢武帝的賞識，又憑《上林賦》獲封官職，衣錦還鄉的那一刻，卓王孫獻金相認，老淚縱橫。

當然，這不是最關鍵的。關鍵的是，在司馬公子和卓小姐的愛情，衝破了時代的藩籬枷鎖，留下了曠古的名篇佳句。

卓小姐寫《白頭吟》，「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聽說你和我有一樣的心意，因此我不辭冰雪地跟你走，哪怕是私奔到月球。而走的時候，我們翻山越嶺，「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司馬公子當然也不含糊，他寫《鳳求凰》，「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如果這樣顯得太爾康，關於私奔，他說：「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看到了這世間唯一「知」我的人。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眼。

2

讓我們把歷史的刻度往後調一千年。

盛唐開元七年，也就是公元719年。依然是蜀地，另一個名門之女降生了。比起卓小姐的巨賈家庭，這位楊小姐索性出身在官宦名門。打小，楊小姐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詩詞音律，琵琶歌舞。

18歲那年，當朝的玄宗皇帝痛失武惠妃，後宮佳麗三千，在他看來都意興闌珊。

有人向玄宗進言，說是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資質天挺，宜充掖挺」。由此，楊小姐成為皇家之選。

年號從開元換作了天寶，王朝從鼎盛轉向了危機。這一切，玄宗和楊小姐渾然未決。他們沉浸在對彼此的不斷發現之中，玄宗譜《霓裳羽衣曲》，已是妃子的楊小姐躬逢其盛，相得益彰。玄宗教習的詩篇和樂曲，數遍之後，楊貴妃都就能吟誦演奏。玄宗弈和宦官棋將輸，楊貴妃闖進來發嗲搗蛋，把棋盤掀翻，更博得玄宗歡心。

一人升天，仙及雞犬，楊家再度得勢，連無能無賴的遠親都被起用。當世的大詩人白居易乾脆寫道：「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可宮廷的仙樂飄飄，並沒有換來世間的歌舞昇平。安史之亂爆發了，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安祿山起兵謀反，打的旗號正是「清君側」，誅殺楊貴妃的族兄、宰相楊國忠。

兵鋒直指長安，玄宗帶著楊貴妃倉皇出逃，準備入蜀。途徑陝西馬嵬驛，隨駕禁軍統領陳玄禮發動兵變，殺死楊國忠，並逼宮玄宗處死楊貴妃。哪怕玄宗拚命袒護，可楊貴妃仍舊難逃白綾賜死的命運。佛堂前，梨樹下，時年三十八，「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

從歷史的角度，楊貴妃之於玄宗，之於唐朝，都有重要的影響，是非功過，自在人心。

但從愛情的角度，玄宗與楊貴妃之間稱得上纏綿悱惻。哪怕是以「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的嘲諷起筆，白居易在《長恨歌》里也寫下了詩歌史上無比動人的愛情詩篇。

膾炙人口的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但比起這段誓言，立誓的過程更值得品味。

白居易是這樣寫的：「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誓有兩心知。」當人世繁華如過眼雲煙，當前塵舊夢彷彿是昨天，如果要對你說上最後一句話，我殷勤又真誠地期望，這段誓言里，有你與我的「兩心知」：知恩知義，知己知彼，因為你我才是我，因為我你才是你。

3

這兩個故事年代有別，情境也大不相同，但卻有一個共通的文眼——「知」。彼此相知，才有愛里的義無反顧和雖死無悔。

事實上，千百年來的愛情故事，但凡要兩情相悅，都要相知，也因為相知，才會相惜。

這就是「知」這個字包括的。千萬不要小看任何一個字，相傳倉頡造字時，天雨粟，鬼夜哭，就因為「造化不能藏其秘，靈怪不能遁其形」，每個字背後都是動人的故事和造化的秘密。

直到今天，愛情要順遂幸福，也終歸離不開一個「知」字。

我們常說，戀人之間的問題，很大程度上是缺乏同理心導致的，說到底，這就是不夠「知」。

我經常舉家裡領導的例子。

我們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早上9點出門，晚上23點到家。換作是一個極忙一個稍閑的情侶，常常因為無暇陪伴而產生分歧。「我不是不想陪你，是真的很累很辛苦。」「你哪裡有那麼忙，還不是不夠愛？」

可我們都不用說，都在創業，都很奔忙，有限的相聚時間就好好溝通，各自的奮鬥時光就彼此加油。這些都無需說出口，因為自己體會，彼此又相知，一切都是心照不宣。

身邊的朋友常常好奇，你們從學校就認識，到後來戀愛結婚，算算也有十年了，不會厭倦嗎，不怕冷場嗎？

其實真的還好，因為相知，就有深層的默契，什麼時候用言語來表達，什麼時候用行動來支持。不一定要海誓山盟，不一定是撕心裂肺，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會存在，我期待你的時候你能回應，因為「知」，一切都自然而簡單。

可以說，大量的愛情困擾，就是不夠「知」。而所有美好的愛情，都離不開這個「知」字。

相愛是「知」，愛情的其他階段，當然也可以有其他字。當你要表達對一個人的情感時，或許就可以想想，用哪個字最合適。

比如感情的摸索期，我覺得是「誠」，面對種種複雜的不確定，以誠相待，不加保留。比如在熱戀期，我覺得是「惜」，不僅有荷爾蒙的分泌，也要理智地留住穩穩的幸福。比如異地戀，我覺得是「等」，愛情是耳鬢廝磨，也是獨自等待，等待的過程里，品嘗過「有」，也體會了「無」，對愛的理解會更完整。比如進一步確定關係，我覺得是「心」，原將我心換你心，才不負相思意。

從倉頡的28個字，到而今變成了8萬漢字，中國人所有的情感都逃不過漢字的版圖。

你會選擇哪個字送給愛人、家人和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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