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愛的九件事
長而無圖。
為了寫這篇東西，我剛剛翻閱了一下幾年前熱戀時寫的東西，一邊看一邊自己忍不住樂。
那些把他描述成天下最美好的句子，如今看來都幼稚的要命。
如果那時你讓我說他的優點，我能掰著指頭說上半天。但現在我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他有什麼優點？等我想一會兒……呃……
「你喜歡我什麼」這樣的問題已經永遠淹沒在了歷史長河，嘴上不問，心裡也不問。
大概只要這個人是你，優不優秀都沒關係。
1
不再問「你喜歡我什麼」，卻從沒停止問「你喜歡我嗎」。
這聽起來有點質疑。也對，我問的更多的是「你喜不喜歡我呀」。
聽到特別肯定的一聲「喜歡！」，就心花怒放地去洗碗了。
毫無營養的對話卻像疲憊時的魔法糖，只要吃掉一顆，飄忽著的心就落回原處。
屢試不爽，日漸變成本能。
有天我發現，回憶起不快的事情時瞬間湧上心頭的不開心，在不自覺念出的他的名字時輕易地化解，甚至連聲音尚未傳出，心裡已然安定。
安心不是因為他說喜歡我，而是因為他在。
在廚房。在廁所。在沙發。在書桌旁。在玩手機。在收拾家。在偷喝牛奶。在昏昏欲睡。
2
人類的表達受阻於語言的匱乏和情感的隱秘。
代入對方的情境去理解每個人每句話的真切想法，是我數年來樂此不疲的遊戲。這習慣幫助我不負他人的情感傾訴，卻也屢屢刺傷我。
他竟是我遇見的最無聊的遊戲對象。
他語言倒是挺匱乏的，但情感從來不知道怎麼隱秘。
七拐八拐的表達，還沒等我試探，他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來。
學不會花里胡哨，學不會曲意逢迎，眨巴著眼睛，恨不得把「誠實」兩字寫在腦門上。
再銳利的刀，也難以切開棉花。我賴以生存的處世法則被包裹起來，埋入溫柔鄉深處。
我擔心過自己過於敏銳的神經。每日相對的人，總不能一輩子猜心。
他壓根就沒給我這機會。他笑嘻嘻地指著心臟的位置，喏，給你。
3
我們有一些零七八碎的相處規則。
比如我寫東西的時候他至少要在兩米以外的地方，寫完之前一個字也不能看，否則我什麼也寫不出來，他一靠近我就緊張地按win-D。
比如他編程的時候整個人處在易燃易爆炸的狀態，不想成為被誤傷的無辜就千萬不要說話，否則就噌噌噌地往外飛火星。
比如我喜歡一個人做飯，多一個人在廚房我就覺得節奏混亂，他老想湊上來幫忙，被我一腳踹走；而他喜歡掌勺的時候我在旁邊搭個手，哪怕揣著手看戲也行，要是全程不在場，到最後肯定要嗷一嗓子喊我盛飯。
我覺得我們還沒有達到真正出神入化的默契，但是我心裡很嚮往那種默契。
他不怎麼能意識到自己的要求，基本是靠踩線來測試閾值。欸，今天好像炸了，噢，下次不能這樣。
而我經常前後不符自相矛盾，今天全程不想說話，明天又聒噪不止頻繁呼喚回應，基本只能靠意會。
所以默契，究竟是因為磨合夠多，還是因為愛得夠多？
4
在一起哪有不相看生厭的。
他比較笨，就算有一秒鐘覺得我有點煩，下一秒就忘了，又捧上一大把的愛意過來找我玩。
我比較精，前二十年每天都在和自己的缺點鬥智斗勇，這二十年又有和他的缺點大戰三百回合的趨勢。
然後我前二十年的失敗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延續…
罵著罵著覺得不得勁，好多事我自己還沒做得到就哭著喊著要人家做到，怕不是有病。
關係如同一面鏡子，所凝視的一切都回望著自己。
為了內心無愧地喊他懶豬，我開始六點起床，然後發現墨爾本夏天特么七點鐘才天亮。
為了堂而皇之地嫌棄他沒文化，我開始重新撿起拋下好幾年的閱讀習慣，一本一本越讀越開心。
忽然有一天清晨，他揉著眼睛走了出來，嚇我一跳。
忽然有一天他眼巴巴地瞅著我說，喂，Kindle我也付了一半錢，你得給我用！
我剛想笑終於教化成功，心裡一抖。
喔，被教化成功的，其實是我吧。
5
世人說戀愛時的男人都是他們心中的小男孩。
這話最近的一次驗證是他一邊往鍋里下湯圓一邊喊著「下一個動作——向前翻騰三周半！」
世人還說既要讓他當你的大英雄，也要保護那個小男孩。
事實是時間久了，不掐死那個小男孩已經是很仁慈的母愛了。
他家小男孩是個戲精，尤其擅長自我煽動悲觀情緒，只要他想，他可以因為任何事情不開心。
而我家小女孩是個精分，上一秒還活蹦亂跳下一秒躺屍不起，不定期不連續地遭遇行動力完全喪失的狀況，並伴隨短時焦慮癥狀。
基本上這家裡是住著四個人吧。
對付小男孩的絕招叫做 「你有病吧？」，經過多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辯論，大多數時候只要說上這一句並面露驚詫之色，充分表達這種悲觀情緒的不可理喻，小男孩就覺得自己好像是挺有病的，縮了回去。
對付小女孩的絕招叫做「誰都別理她」，經過反覆的測試，焦慮癥狀下哪怕多看她一眼都會引發巨大的壓力泄洪，只有權當這人不在家一種方法可以最大程度的降低壓力指數，過不了一會兒小女孩就裝作沒事發生一樣變回了大人。
是你們不在一起的那些年讓各自長成了現在的樣子。
兩個人相遇後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一點點補上之前錯過的對方。
錯過了過家家的年紀，總得補回來。
6
永遠不要指望理工男的浪漫。浪漫的不存在是一個定理。
逢年過節前旁敲側擊的要禮物很快就變成了一種調戲。看著他鼓起了臉，緊張而無措地瞪大了雙眼。
他花時間做的每一項東西他都想當作禮物丟給我。調了半個月的平衡車，搭了三天的3D樂高設計圖，在遊戲里經營的一座城，甚至是流體力學的模擬動畫。
別說什麼也很浪漫，他是做完了才發現正好迎來一個生日紀念日情人節。
還好，浪漫於我也不是氧氣。我寫字的時候可以遣詞造句極盡繾綣，在即時的情緒表達上卻有著國人的通病。面對著突如其來的驚喜或浪漫，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情緒都被尷尬纏繞。因為感動而流淚，因為喜悅而驚呼這些現象，通常出現在那些對表達自己毫無障礙、性格極好的人身上。明顯我並非其中一員。
我心裡知道，只要我說要，哪怕是星星月亮，他也會想辦法弄個替代品出來。
但我偏不說，我就愛看他從緊張兮兮到絞盡腦汁再到哭唧唧。
講不出什麼拿得出手的浪漫故事，因為我們就是這麼平凡的人啊。越平凡，越相愛。
7
生活的流動性之大，讓年輕人很怕說確定。不留餘地的Flag可能會帶來十分尷尬的回憶。
戀愛談得當下瀟洒快樂就好，別承諾以後，別說非你不可。
幸運的是，無論是他還是我，在流露出確定想要和對方共度餘生的意願時，另一個人都完美承接了這種意願。
這還挺需要一點勇氣的。你想啊，萬一要是我說我想和你共度餘生的時候，他眼神忽閃了一下說，婚姻什麼的又不著急。
大概之後就誰也不敢提了吧。
還好，他眼睛亮了又亮，說我也想。
確定這種東西是長在心裡的。之後遇到的一切矛盾問題，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解決好，而不是就此放棄。
得到了就不珍惜了這種話的意義還是取決於人心。更多的時候，一想到無論如何想要和他過一輩子，就有點捨不得真的吵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吵狠了多尷尬啊。
你們還有漫漫人生要共度，有什麼事不能慢慢來呢？
8
相守的兩個人，連迷茫都是共享的。
不是什麼「他的未來里有你「這種鬼話，就是實實在在的，兩個人的未來。
細碎繁雜的瑣事包裹著各自的夢想。
從兩個人的角度計劃未來，開始的時候很艱辛，出發點的轉變約等於一切的轉變，想什麼做什麼都彷彿拖著一個巨大的包裹，任何一個決定都要考慮另一個人的意願。
拐個彎都要把自己甩出去了的感覺。
後來才慢慢找到平穩的方法。
前些天談起未來幾年的一些決定，從晚飯一直聊到凌晨。
以為是在聊我們以後的生活，卻發現聊得越深越看見自己。
當一個同齡人和你一起為了同一個未來做選擇和決定，他更可能成為一個參考系而非一個男朋友。不同的想法激蕩出更深層的理由，從積年累月的塵土覆蓋中，翻找出各自殘缺的初心。
「以人為鑒，可以明得失」太具有欺騙性了。茫茫眾生各有所往，輕易地以他人為鑒只會把得失心攥得越來越緊；唯有彼此坦蕩的同路人，才能挑起照亮旅程的那盞燈。
兜兜轉轉，熟悉了從「我們」出發，卻開始重新明白「我」是誰。
9
我不是記性很好的人，又不擅長把生活的每個故事講出樂趣。
所以大概我的讀者一向很無聊，看著我把所有的念頭抽象成一摞摞的句子，而缺乏那些感人或有趣的描述段落。
我最喜歡的一句歌詞叫「而我能給的，恰好大都無意義」。
它們沒有意義，感謝你讀到這裡。
愛情沒有意義，理想沒有意義，所有抽象辭彙終究含義不明，你說的和他說的同一個詞，可能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有意義的，是那個人，是他的手掌，他的肌膚，他的額頭，他的胸膛。
是笑容和親吻，交談與對視，淚水和懷抱，甚至爭吵與咆哮。
去做有意義的事，去陪伴重要的人。
情人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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