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詩詞與流行音樂
黃安《新鴛鴦蝴蝶夢》
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
今日亂我心多煩憂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風四飄流由來只有新人笑
有誰聽到舊人哭
愛情兩個字好辛苦
是要問一個明白還是要裝作糊塗
知多知少難知足看似個鴛蝴蝶
不應該的年代
可是誰又能擺脫人世間的悲哀
花花世界鴛鴦蝴蝶
在人間已是癲何苦要上青天
不如溫柔同眠
李白《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雲》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
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
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
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
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
明朝散發弄扁舟。
這首《新鴛鴦蝴蝶夢》在上個世紀90年代,真是唱遍海峽兩岸、大街小巷!對照李白的《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黃安在歌詞中化用和沿襲了李白的詩句,但是所表達的主題卻有了改變,烙上了鮮明的時代印記。李白在詩中所抒發的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懷才不遇的抑鬱和苦悶;而黃安表現的則是現代人不求天長地久,只求今天擁有的愛情觀。正如張海明教授概括的:「這反映了現代的人們對愛情失去了信心,他們不是把愛情奉為一種信仰、一種歸宿,而是把愛情當做一個驛站、一種緣分。人世悲歡,緣來緣去,好聚好散。」黃安化用李白詩之所以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我想不外乎兩個因素:一是新詞在語言和節奏上更切合現代流行音樂;二是在情感表現方式上也的確迎合了現代人的愛情心態。正因如此,儘管新詞在情感內涵上較之李白原詩單薄膚淺了許多,但是仍得到了許多聽眾的喜愛。
再如李修安作詞、陳富榮作曲,由梅艷芳演唱的《床前明月光》:
是你吧,高高掛在蒼穹千年啦,
看盡了人世離與散,多少功名似塵埃。
是我傻,總是在寂寞夜裡望,
你時圓時缺時迷惘,
彷佛告訴我生命本無常。
來吟一首老詩,喝一杯老酒,
明月啊,別笑我痴,別笑我狂。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首詞襲用李白詩句作為新詞的題目,一下子就把現代人的感情拉回到一千多年前的那個舉著酒杯,月下獨酌的李白那裡。更有意思的是新詞大膽地將李白的《靜夜思》整首直接地嵌入其中,可是傳達出來的情感已不再是李白的原意了。《靜夜思》當中濃濃的思鄉之情在這裡已變得無關緊要,好像只是一種若有若無的點綴和陪襯。藉助梅艷芳空靈、深邃的聲音,它努力所表現的是現代人一種孤寂和空虛的生存狀態。
值得一提的是陳小奇,他1982年畢業於中山大學中文系,有著非常深的古典文化的底蘊,同時又有著良好的音樂修養。這種獨特的身份,讓他可以穿梭於古典詩詞與流行音樂的「兩重天」而顯得遊刃有餘。他的很多歌都是自己作詞作曲,著名的、大家耳熟能詳的有毛寧演唱的《濤聲依舊》、光頭李進演唱的《巴山夜雨》、吳滌清演唱的《煙花三月》、《朝雲暮雨》:
《濤聲依舊》
帶走一盞漁火,讓它溫暖我的雙眼;
留下一段真情,讓它停泊在楓橋邊。
無助的我已經疏遠了那份情感,
許多年以後卻發現又回到你面前。
留連的鐘聲還在敲打我的無眠,
塵封的日子始終不會是一片雲煙。
久違的你一定保存著那張笑臉,
許多年以後能不能接受彼此的改變。
月落烏啼總是千年的風霜,
濤聲依舊不見當初的夜晚,
今天的你我怎樣重複昨天的故事,
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
《巴山夜雨》
什麼時候才是我的歸期,
反反覆復地詢問卻無法回答你,
遠方是一個夢,明天是一個謎,
我只知道他鄉沒有巴山的雨。
借著燭光把你的臉捧起,
隱隱約約的笑容已成千年的古迹。
傷心是一壺酒,迷惘是一盤棋,
我不知道今夜該不該為我哭泣。
許多年修成的棧道在心中延續,
許多年都把家想成一種永遠的美麗,
推不開的西窗,
漲不滿的秋池,
剪不斷的全是你柔情萬縷。
《煙花三月》
牽住你的手,相別在黃鶴樓。
波濤萬里長江水,送你下揚州。
真情伴你走,春色為你留。
二十四橋明月夜,牽掛在揚州。
揚州城有沒有我這樣的好朋友,
揚州城有沒有人為你分擔憂和愁,
揚州城有沒有我這樣的知心人,
揚州城有沒有人和你風雨同舟。
煙花三月是折不斷的柳,
夢裡江南是喝不完的酒。
等到那孤帆遠影碧空盡,
唯見那長江水在天際流。
《朝雲暮雨》
還是昨天的水,還是當年的天,
朝雲暮雨美麗著你的容顏;
還是照你的月,還是尋你的我,
飄飄渺渺不知今夕是何年。
點亮船頭的燈,收起風裡的帆,
今夜就讓我枕著潮聲入眠。
思念它不會老,風景它終會變,
似水柔情如何接受這滄海桑田?
你是巫峽牽不住的雲煙,
把我守候成十二座痴心的山;
你是長江釣不完的碧雪,
只讓我在蓑衣里編織著從前。
從這一曲曲優美迴環的旋律當中,我們時時處處感受到的又是一種古雅的情韻。陳小奇正是憑著自己對古典詩詞的深切體會,對現代流行音樂的準確把握,將二者進行了成功的對接。《濤聲依舊》依稀可以看到《楓橋夜泊》的清幽畫面,《巴山夜雨》仍然包含《夜雨寄北》的感傷,但在跌宕起伏的韻律和節奏當中,我們體會更多的又是現代人的種種離情別恨。古典詩詞與流行音樂在陳小奇的筆下可謂是珠聯璧合、相得益彰。
除此之外,像瓊瑤的一些詞作也非常值得我們去品讀。黃霑、林夕、鄧偉雄、近年來與周杰倫合作的方文山等人的歌詞,雖然不一定用古詩詞的成句,但仍有相當濃厚的古典意味。這應該也是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
關於「古典詩詞與流行音樂」的討論,遠不止於此,留給我們的啟示也很多。比如,它為我們考察和研究中國古代文學史上歌與詩的互動關係提供了一個很好的切入點,開拓了古典詩歌學術研究的領域;它為我們的古典詩詞鑒賞也打開了一扇窗戶。以前人們一談到古典詩詞,無非從語言美、形式美、意境美等幾個方面進行闡述,古典詩詞與流行音樂的融合,讓我們看到了它的音樂美、韻律美、節奏美。此外,對當代詩壇新體詩的建設也不乏借鑒意義,當代詩歌已經遠離了人們的生活,不是因為人們拋棄了詩歌,而是詩歌實在缺乏足以讓人們賞心悅目的表現形式和內在精神意蘊。沒有了靈魂,也沒有了軀殼的詩歌,怎能在今天這樣一個時代不陷入孤獨和蕭條呢?讀一讀前些年網路上盛行的「梨花體」「口水詩」,我們就很自然明白了為什麼大家都說現在是一個詩讓位於歌的時代了。還是葛兆光先生說得好呀:
看著追星族們如痴如醉的樣子,不由你不相信這是一個它的時代,看看詩人們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你不承認這是一個沒有了詩歌的世界,曾經輝煌過的詩歌在這種似乎不怎麼高雅的流行歌曲面前,只能低下高貴的頭,用一句成語說叫「俯首稱臣」。
※季羨林論佛教——我接觸到佛教研究,經有50年了
※「知行合一」,是「致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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