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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州方言40:有多大頭戴多大笠

這句話的直白翻譯是:一個人的頭有多大,就該戴多大的笠。它的引申用法是:人做事應量力而行,做能力範圍內的事才能做好。

這方言對零零後的新人而言,怕是很隔閡了。新時代的人,即便走在鄉下,要防晒或遮雨,也會用傘。這不,近代詩《雨巷》就寄託撐油紙傘走雨巷時的浪漫遐想——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著愁怨的姑娘

……

然而,古人對蓑衣與斗笠,卻感情深厚。柳宗元為此留下古詩《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獨釣寒江雪」是怎樣一種徹骨的空曠、寂寥和孤獨?單是想一想,都叫人不禁冷氣倒吸。——更況且,「釣雪」的竟是一老翁。

《講學》的意境與《雨巷》,截然不同,但兩者都叫半島人難以忘懷。

這與雷州半島的漁、農生活圖景相關。半島不缺少「油紙傘與雨巷」現代生活,也不缺少「孤舟蓑笠翁」的古代生活圖景。

而且,即便是農民,父輩與祖輩曾披戴過的蓑衣和斗笠,也給七零後的半島人留下了如畫般的詩意。

小時候的半島田園,到處流動著蓑衣、斗笠、水牛與鐵犁,到處飄蕩著雷歌、吆喝、歡聲與罵語。那時的農民,心地簡單,想笑就笑,想罵就罵:有時為一丘稻的好收成,笑的合不攏嘴;有時為半畝田的耕犁,罵遍水牛的祖宗十八代。

笑完之後,人們會一起到田埂上抽水煙筒唱雷歌;罵完之餘,農民會卸犁解軛,輕拍牛頭,對牛說回家好好犒勞你哈。

那時,鄉、鎮、縣幹部常下農村考察。他們騎自行車,戴斗笠而來。到了田地,幹部會摸摸禾苗的長勢,聞聞甘蔗的葉子,與農民們席地而談,了解莊稼的種植狀況和收成情況,也關心農村家庭的溫飽問題。

他們與農民們親切交談後,會傳達鄉、鎮、縣的相關政策,對下一季度的農作物耕種做指導……有時候,火辣辣的太陽,把大家都曬得熱汗淋漓。白襯衣的幹部於是脫下斗笠,當蒲扇來扇風。

那時,我常戴斗笠去牧牛,有時也會披父親的蓑衣,站在荒蕪的野外,望著廣袤的田野,背誦白居易的「草」——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歲月彈指過,等到我擠進城市工作後,時代便完全不同了。

斗笠與蓑衣被收進城市博物館,當古董來展覽。鄉、鎮、縣的幹部,出入以車代步,滴滴嗒嗒的頻往上級城市趕,少向農村去;平時上班,幹部要麼待在蜂房似的辦公樓里「稿來稿去」地解讀文件,要麼「濟濟一堂」坐在大廳開重要會議。車隊偶爾下鄉去調研:面對的多是攝影頭,而非農作物;交談的對象多是記者,而非農民。

時代變了,農民也變了。大家早已把斗笠和蓑衣拋棄了。犁田不用水牛,用機器;灌溉不靠運河水道,靠地底水泵。幹部不來也好,農藥隨便用,管它食物中不中毒?農二代打死不幹農活,進城務工去:小孩留守,老人空巢——誰管的著?

我中了文藝病,下班後常徘徊於城市的古巷道:不戴斗笠,不撐油紙傘,卻恍如隔世般,總會遇著「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全文完。再見!雷州方言系列,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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