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是為了回來

寫在前面：

我在2015年4月加入華師大為愛遠征公益團隊，同年7月與17名隊員經由徒步和騎行的方式沿路進行公益宣傳，參與時長一個月的貴州畢節市織金縣小妥倮平安希望小學的暑期支教和田野調研，在後來下鄉的日子裡我們成為摯友。同年十月我成為團隊第七屆的隊長，這件事成為我大三的重心，在16年春節前夕和兩位留任的隊員一同回訪鄉村兒童，以及為次年的支教工作聯繫政府學校，落實先前的社會徵集募捐活動和完成大方向的探索歸納和策劃，一路上得到很多幫助。關於大二那年下鄉支教的故事太多 但多少都有做筆記 希望未來會補全發表。而本文是我在16年8月大三結束，在交接工作給第八任組委以後，收到他們捎給我的孩童來信，所寫的關於冬天回訪的記憶。

去年換屆的時候，我在團隊公眾號留的介紹是 離開是為了回來

今年的暑假將盡，為愛遠征新隊員們下鄉的日程也到了尾聲。看著他們的照片，不自覺地想到去年夏天。但我幾乎沒有為那段支教日子寫過一點東西 哪怕感觸還在 怕是表達不出來。事實上在今年一月底的時候我們回訪過一次 適逢春運 將近30小時的火車 除了很常交談的朋友幾乎沒有人知道我們到底在做什麼。是夜翻出舊照片，記憶都在。當時會想，在暑假朝夕相處下鄉日子的半年以後 很可能回來就真的只是為了再見一面大家。在狀態里記錄的是「任務在身」 。

我們去到位於被稱為留守兒童之鄉的畢節的兩所鄉村小學 簽訂相關捐贈的協議 內容還是在出發前幾天我草擬的 我們負責把先前在社會上募得的百本繪本集與數箱衣物圍巾手套等做好在當地的具體實施分配和溝通監督 其中感想微妙不陳

我們之前在廣州得到很多基金會和企業的物資資助

最終落實在三九小學和小妥倮小學

將募捐的衣服分發給上下寨的孩子

熟悉的地方

回去探望孩子們是自然的。輾轉多程 唯一的公路 冷清的街道 清晨的小妥倮 原來那條路這麼短。我們住在校長家 每天到苗家得吃三碗飯 —— 這是苗族所言的吉祥數字。方圓寨子無人不熱情，甚至常常有學生家長極力挽留我們留下吃飯 造訪了上寨和下寨許多人家，當時也帶有關於探討改進當地發展教育的調研田野調查。這裡默認所有的男人都抽煙 時逢接近新年 許多孩子的父母也終於從外面的世界暫歸故鄉 珍重難得的團聚時刻 他們無不肯定教育之重要性 亦同感城鄉差異之無奈 與此同時許多房子在裝修重建 村子裡也總算多了不少與我年紀相近的主人。

山腳的標語 半年前半年後

「我覺得你們來了就是給我們快樂」 庭貴對我說

半年前的庭貴

探望以前班裡的小朋友

當時鄉里停水一周 怕極了浪費 冬天很冷 大家一起在煤爐上吃飯取暖。聽說桃花開了 到底也沒能有空去一趟山那邊看看 聽琪琪和毛毛說 在我離開次日就下雪了也算是必然的錯過。我們把暑假支教的孩子們的家幾乎都再走了一遍 簡簡單單寒暄分享近況 當然彼此記得 但事實情況比想像中要微妙許多

我是他們無數老師中的一個 但他們確是我唯一一批的學生 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忘了我 但我心裡總有他們。我不知為何想用時隔半年再看未聞花名劇場版的當時的心理感受來形容那種複雜的感動。他們甚至還記得我們當時的口號 依然跟在我們後面回來 還會假裝不在意地上山接我們。在寨里分發衣物時 小孩子臉上的喜悅之情不自言說

匆匆探訪與匆匆告別

我感到震驚且不太想提起的，是聽有孩子說某個孩子為我寫了一百封信 當然我相信是誇張了 據說她埋怨我在支教離別時沒等到她來就坐車走了 也許是準備了什麼小禮物 當然我有去她家造訪了她 但我們幾乎沒有說話 我也只是鼓勵她好好加油努力學習云云 但在後來至今她卻成為和我有最多通信交流的學生。吟雪在暑假送她回橋上的時候一直要拉我們去她家 在這次也實現了 還允許她通過我手機和以前幾個她喜歡的女老師問好。還有那個叫亞軍的小調皮 暑假的時候一直就是小班最不聽話最鬧騰的五歲男孩 喵喵老師牽著他回家才能讓他消停會兒 這次我回去看他 他給我展示幾張英雄卡牌 跟我描述他們好厲害 然後拉我進他家坐 親戚招呼我們喝酒。

最後我們要回小妥倮的時候 他把他那張最喜歡的卡片塞到我手裡 然後就跑遠了 我喊，你留著呀！他是超人！他遠遠看著我笑 跑得更遠奔著回家了

小妥倮留影

這是一個我眼裡小範圍生態的地方 每次家訪 我都幾乎會被狗嚇到 當然我本身也不是怕狗的人 很多交流還要靠孩子們翻譯苗語和領路。我當時做的筆記是：做我們能做好的事，小王子裡面提到 一旦建立羈絆就要承受流淚的風險 在他們的七八歲的童年生活中出現過幾次紫玉哥哥 但無法給予長期的陪伴 尚難書信聯絡 那何必要創造出過多的想念呢 只需要記得每一個有意義與快樂的假期也就夠了吧？事實也許是我想多了 孩子們的感情總是比較天真單純簡單直接 反而若不是我過分的心心念念 一切都還好說呵

後來收到非常多的信件

我在每次宣講會做主持的時候都會引用朋友的一段話：

「孩子真的是這世上最有情有義的人了 但他們當然不會一直記得我 長大以後也不可能來找我 因為孩子啊 也是世界上最沒心沒肺的人啊 只要一顆橘子糖融化的時間就足夠他們遺忘了 但是那都沒有關係 因為我知道我帶來的歌謠 會繞樑三日而餘音不絕」

後來我先行離開貴州 回去的路上我沒說什麼 忘了我當時因為什麼 寫下「人生同樣是一場創造遺憾的旅程」。我想起去年暑假支教結束，清早四點多 學生們就在校門口想送我們上車 有權說還有最後一件事就是想抱抱我 夢田說我是她心中最帥的老師 在車上透過玻璃窗沿途看見正往學校趕也許是打算送我們一程的楊老師 停下腳步目送我們遠行的背影 看見路邊的孩子們望著我們在車上遠行的震驚 回想起前一夜大家燭光星夜走心的聚會 那一個月的種種 眼淚是真的止不住地掉，坐旁邊的蘇容也一邊安慰我一邊哭。而面對第二次獨自的離別 我也僅僅能在朋友圈分享了一首《西風的話》 沒有什麼辯解了

天氣確然很冷 我望著熟悉的風景 裝作一切與我有關但已然儘力事告段落 彷彿有什麼暗示我們總在執迷篳路藍縷 儼然一生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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