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可能是任何樣子
又快過年了。
自從過了十九歲，巧巧就開始思考自己的情感大事了。
她是那種平凡的女孩子。關注過咪蒙，追過星，微博上和人撕過，也會在半夜思過，畢竟她是一個本性溫和的人。但是她就是沒談過戀愛。
幾年前她總是點開知乎，到處都是「現在的男生是不是都不追女生了，為什麼？」這樣的問題，一開始她還會蠻好奇地點開看高票答案，後來索然無味就不再點了。現在知乎的問題已經變成了「當初那些不追女生的男生怎麼樣了」。內向的男生或者女生都是不太容易找到對象的吧，巧巧心想。
一個人走過這麼多年，她常自問是不是在歲月里終於熬成心智成熟的女性了。又覺得還沒，因為到現在她還是忍不住苟同雞湯文的觀點，一點也不高端。反正她是不要找直男癌、非主流等一干人，但是轉念一想，他們說的真對嗎。
更漂亮的女同學們當然現在也和她一樣在單身的隊伍中。不過她們喜歡五十步笑百步，因為愛情征途上她們已身經百戰。不過偶爾她們也有稍縱即逝的迷惘：當初的愛情征途現在正在悄無聲息地易轍，再過不久，這條路就要徹底更為婚姻征途了。她們是有過形形色色戰友的人，但是都沒有緣分攜手步入婚姻殿堂。現在的人，現在的年齡，要再熬幾年才算老，所以也都一邊急著相親，一邊心平氣和。
巧巧的朋友玫瑰就是「她們」中的一個，也與「她們」不同。
玫瑰前後有過幾任男朋友。
除了一開始有過靦腆的或者非主流的男朋友，她後來的男朋友是體體面面的，但不免有些不走心的意思。
小時候，少女懷春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那些著白襯衫，笑起來很陽光的乾淨大男孩都到哪裡去了？什麼樣的姑娘把他們收入了囊中？自知美麗的玫瑰嫉妒地想。但是想到自己的體面前男友，又想到和初戀在一起時的自己，恍惚間她也就懂了幾分。
初戀是個靦腆的男孩子，她則像個小太妹。
追了她很久她才答應，初戀高興壞了。
因為有了美麗的面容，有恃無恐，所以她從來就不懂戀愛中的緊張。但確確實實，這樣相愛的味道她再後來越來越疏於體驗。
可能是情深不壽，躁動的她變得不耐煩。初戀笨拙的呵護讓她更嚮往那些胸有成竹的男孩，加之朋友們說他不夠爺們，也不是她原本要尋的追風少年。
她第一次看見一個男孩子哭，是哭著放手，說要給她自由。
每次回憶起初戀，她都很愧疚，而且很羨慕當初的自己。
是不是白襯衫的追風少年都在她這樣無理取鬧的少女手中，漸漸讓襯衫浸黃，最後變為馮唐筆下油膩的男人的，不得而知。
是不是當初像洒脫公主的女孩都在不現實的幻覺和不自知的被愛中拋卻自己的少年，而在油膩們中間變得卑微和迷惘，不得而知。
敢愛敢恨都是當初了。敢愛敢恨在如今是那樣不合時宜。
在整個人陷入悔意之前，玫瑰趕快把回憶調整到第二任的情節。
第二任男朋友，一頭炸毛，打架不賴。放到現在就是非主流氣質了。
後來她和巧巧常調侃他是非主流少年，但是架不住當時的玫瑰青睞。
因為他是一個挺正的人。在同齡的男生里，他對對象好，他很酷，一起出去有面子，但是氣質不輕浮。
她陪他打遊戲，陪他逃課，可兩個人時常沒來由的爭吵。可能是沒什麼來由吧，當時的事情玫瑰記不清了。
她拿前男友的寵愛比他時，他忍了忍，沒再說什麼。
被比較了無數次，終於分手。
回憶到這兒的玫瑰想起來他是有一個前女友的，學習不錯，很溫婉。這個人當時何不拿自己的易怒和前女友的溫柔反唇相譏呢，只能說，自己遇到了一個好人吧，玫瑰苦笑。
自己和他交往過，怎麼就那麼容易被帶節奏。她知道他不是網文和公眾號里極盡嘲諷的那種裝13犯，何不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當初的炸毛頭是非主流，學習也不好，也許現在他不是了。聽巧巧說，他兩在一個單位，他好像業績做得很好。非主流是很難做好業績的吧。她曾想過撮合他兩，可是想到自己和巧巧提起他必稱非主流，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作罷。
愛情就像龍捲風，當初因為「酷」而和他在一起，因為形形色色的理由交往了後來的男朋友，非要這樣實驗，才懂真的不合適。合適的莫過初戀，自己卻身在福中不知福。
玫瑰上一個分手的前男友，是看起來多麼優秀的人。除了薄情好像滿身的優點，用道貌岸然有點嚴重，但絕對是表裡不一的人。
玫瑰自己有過很多男朋友，但是她比較果斷，喜歡就在一起，不喜歡就分開，談的時候也認真。所以認真的玫瑰喜歡上這個優秀的人以後，就卑微得不像樣子。在學校里的感情和在社會上的感情實在不同，讓她很慨嘆。
現在她單身很久了，也終於冷靜了。對待感情的態度，也許她始終是不好的。
學生時代好看的她遇到了好的人，卻因為躁動，因為膚淺，對這樣的人和情置若罔聞。
成年之後好看的她遇到了優秀的人，卻因為對優秀的片面理解，強求一點稀薄的愛情。
可以愛的時候追求虛榮和刺激。有了虛榮和刺激又追求真愛。還來得及嗎。
玫瑰自己不知道，如今自省的她較往日更值得被愛。
快春節了，各家或優秀或平凡的青年都回到家鄉了。家裡趁機為玫瑰在情人節安排了一次相親，她本不想赴約。但是巧巧說，去試試吧，既然反思這麼久了，不如拿好的態度去嘗試遇見新的人。
玫瑰一改之前的濃妝艷抹，化了一個淡妝，要去赴約。
到了餐廳坐下，她正暗想自己來早是否不太矜持，卻赫然看見了進門的初戀。
這麼久他還是溫文爾雅，看著他向自己走來，她緊緊攥著手機，努力微笑地端莊一些，她想，與他相親，未免太過尷尬。
看著眼裡閃過一絲慌張的初戀，她想，也許回憶當初的不止她一個人。
他走過來坐下，與她寒暄。他說，你今天真漂亮。
是的，他沒有變油膩，她也是。
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擺弄著手機，偶爾檢查一下簡訊。
初戀問她，是一個人嗎。
她知道這是一個雙關的問題，輕聲答了是。
初戀說，原來情人節出門吃好的的單身汪不止我一個。
她笑了，問他真的嗎。他說其實是來預約春節全家聚餐的位置。
她一愣，心裡卻不再綳著，也輕鬆了許多。暗想自己慚愧如鯁在喉的過往，如今有了補救的機會，原來自己會有衝動不遺餘力地抓住。
初戀點了菜，兩個人相談甚歡。
又快過年了。
玫瑰看著懷裡睡著的初戀，想起情人節那天的偶遇，忍俊不禁。
那天她操心著馬上來赴約的相親對象，面對著偶遇卻心照不宣的初戀，只好假裝看手機以掩飾尷尬。
然後她就看到了兩條簡訊。
相親對象發來信息，說對不起，左思右想，今天還是想去找心裡牽掛的人，爭取一下。如果赴約，也是勉強。實在抱歉。
巧巧發來信息，說非主流少年邀她共進晚餐，一則問玫瑰是否介意，二則問她該怎麼辦。
現在巧巧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她真心為他們祝福。合適這個東西，是求不來的。
她用手理了理懷中人的頭髮，想著她心中所想。
有一次她和巧巧聊天，聊到她讀書時的火爆脾氣。她假設說那天如果推門進來的初戀正是她的相親對象，不是一個被派出來訂餐廳的傻兒子，而她不是在感情中汲取教訓後的她，而是讀書時候的她，自己大概會心存芥蒂。
因為她記得有人提起過，加菲貓里的一個情景。加菲和歐迪走失了，被賣到了寵物店，加菲擔心主人過度思念而痛苦不已。但在一個清晨，主人走進寵物店，看到了加菲，驚喜地把它買下，復帶回家中。而故事的最後，加菲在落日的餘暉中娓娓說道：我永遠不會去問喬恩，那天他為什麼會走進寵物店。
巧巧笑說你可真是雙標。你可不是走丟的加菲貓，是你去相親的哎。
玫瑰笑得像個傻子，說，所以說我改邪歸正了。
玫瑰想了想又說，其實是經歷過所以懂得了。加菲貓的心裡苦和咱倆當初對你家非主流的定義，都是按著普世走的洪水猛獸。就連馮唐的「油膩男」概念，我現在都不敢苟同了。
巧巧說是啊，你是吃了回頭草，我是撿了剩。按著知乎微博公眾號走，我們早就被罵的尺骨無存啦。真愛至上嘛。
喜歡韓寒是早些時候的事了，但是今天玫瑰看到他發的微博的時候還是蠻激動。
玫瑰卸載微博很久了，她現在喜歡登他的微博。這個微博記錄了他對她一直以來的愛。從戀愛時，到分手後。
韓寒這樣寫：大千世界，萬千境遇，感情更是說不清道不明，沒有必要強行定義。愛是濃烈，愛是淡然，愛是巨浪，愛是暗涌，愛是奮不顧身，愛是瞻前顧後，愛是每天說愛你，愛是從不說愛你，愛是你滿世界瘋狂找那個人的消息，愛是你不願意看那個人的任何消息，愛可能是任何樣子，不要讓死板的句子成為你人生的標尺。
玫瑰給他點了個贊，接著發現男友登號了。等她再登上時，發現賬號發送了一條新的微博：愛你十年，節日快樂。
希 夷 微 兮 Best Wishes
於瑣屑中窺 真 善 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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