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武將軍傳奇人生

最新 02-15

綏遠之光

衛景林

作為董其武將軍的部下,我有機會參與了1949年九一九綏遠和平起義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回憶往事,不勝感慨,特寫此文,以資紀念。

從1949年1月北平和平解放到9月19日綏遠起義,在8個月的的時間裡，綏遠省經歷了錯綜複雜的鬥爭,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對我來講,有幾件事至今理難忘。

董其武主席於公開宣布北平和平解放的第二天(1月22日),從綏遠去了北平,與傅作作義先生見面交談後,決心進行起義,並馬上著手布置起義工作。

1月22日夜間將近12點鐘,我接到了董主席的電話,說他明天就回綏遠,讓我跟他一起回去。當時,我愛人剛剛生下小孩3天,一時難以脫身。我便對董說;我已接到王子祥(傅部人事處長王贊臣)的電話,說傅先生要我擔任35軍副軍長或17師師長,並未考慮是否隨董主席回綏遠幫做起義工作。依我看,既然綏遠也準備走北平的道路,我去不去用處不大。

董先生說:正是要走起義的道路,所以事情才更多,更需要人，問題並不那麼簡單,一定會有複雜的鬥爭。這也是立功的機會。

董主席的話啟發了我。第二天清早,董主席派車到我家接我,走到半路我到東華醫院匆匆告別了愛人和剛剛出生的孩子,便到東單臨時機場上了飛機,隨董先生回綏遠了。

當時的綏遠,正如董主席所料,情況十分複雜。為了阻止綏遠也走北平和平解放的道路,國民黨政府命令綏遠部隊西撤,未能得逞。於是,選派大員到綏,直接插手,進行行破壞和搗亂。他們利用潛伏在軍政各界的特務,勾結地方上的頑固勢力,收羅從東北、華北逃竄到綏遠的反動分子, 以高官厚祿拉攏、誘騙了一些動搖分子,並拼湊了反革命幫派。他們造謠惑眾,說什麼「第三次世界大戰就要開始」。還公然組織了反共、反人民、反對傅和董的示威遊行,呼喊反動口號,張貼反動標語,砸毀報館等。更有甚者,他們竟然攔路殺害了共產黨派去的黨員幹部王士鑫。反動氣焰囂張一時!

針對這種情況,董主席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成立督訓處就是一項。當時,董主席指派我(時任第九兵團代理副司令兼整編騎兵第五旅旅長)組織到校級以上東歸幹部30多人成邊立了督訓處,委任我為處長。督訓處的組成人員，一般都是跟隨董多年對博、董比較信任,而且在綏運部隊中有較大影響的人。其中大部分人的家屬都在在解放了的北平城內居住,走起義的道路比較堅決。

董主席向我明確確布置了督訓處的工作任務:宣傳愛國和平統一的思想,宣傳只有跟傅先生走和平起義的道路才是一正確的出路。講清形勢,認清形勢,揭露敵人散布的謠言。幫助督訓部隊整頓紀律,加強團結,牢牢掌握部隊,從而達到完整而無破碎的起義。

根據董主席的指示,我們利用督訓人員與部隊幹部的各種關係,通過談心、勸導等方式,分頭進行工作,使絕大部分人逐步統一了思想,一心嚮往起義,自覺進行起義的準備工作。

我首先找了獨立第七師師長張世珍,他是我多年的老同學、老同事。

我對他說:「過去我們跟傅、董先生多年,現在仍然要跟著傅先生、董先生走才對,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唯一出路,形勢逼人啊!

張師長說:「看來共產黨是要成功,國民黨已經不行啦。」

我說:「是呀,1947年我去南京受了兩個月的訓,我清楚地看到國民黨就是一團糟,政治上腐敗無能,派系之間各立門戶,爾虞我詐,互相排斥;經濟上更是一塌糊塗,貪污腐化,市井蕭條;軍隊紀律廢馳,士無鬥志。」

我還告訴他:賀浩若秘書長在課堂上講話說,軍官縱隊有1000多名將官(均是抗戰勝利後受排擠被編余下來的)因為生活困難,且反對去打內戰,集體到中山陵上「哭陵」。國防部次長劉斐講課時說,李仙洲在山東指揮的十萬人，只有4個鐘頭就全部被擊潰繳槍啦,真是軍事上少有的怪事。還有總參一個作戰廳長(名字忘記)講作戰計劃時說,我們今後通過3個會戰,便可以解決全國的軍事問題。第一是沂蒙山區,以50萬美械裝備的精銳部隊,利用東面臨海的三角地帶,把共軍消滅在沂蒙山區。這一仗是有把握的。接下去就是華北地區,趁沂蒙山區勝利的餘威，一鼓作氣也不成同題。最後剩下東北地區,問題就不大啦。

我說:他們想得倒是不錯,結果呢,第一仗就以慘敗告終,趁著這個「餘威」,以後一敗到底。目前敗局已定,這是任何人也扭轉不了的。有些人仍然對國民黨抱有幻想,我看就是認不清形勢。

這次談話比較投機,張師長表示聽董主席的。

在那個歷史的轉折關頭,持各種不同看法的人都是有的,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轉化過程。開始,有些人對起義採取懷疑態度,考慮中共將來對他們信不信、用不用,感到前途渺茫。有的人就自己脫離職守,另謀生計去了。我去找一個當過多年團長的范XX(同學)談話時,他就說:我看軍隊這碗飯吃不成啦,我已經改行搞織布啦!我說:「上級考考慮到大家生活有困難,只要肯出來工作的幹部,每人每月發給20元,這不比你織布強嗎?再說,只要能為起義做些工作,做些好事,將來一定會有好處。」他聽不進去。

也有極少數人甚至某些高層人物,仇視起義,反對起義,我去找他們談時,他們拍桌子瞪眼,只好不歡而散。

還有個第九兵團騎兵旅長包貴庭,我去找他談時,他說:我姓包的寧死不投降共產黨,我準備把部隊撤到西藏去。我對他說;你的部隊里本地人很多,家屬又不少,恐怕到不了寧夏,部隊就散了,不如留在綏遠。他當時就翻臉,說我拉他下水。後來,他擅自西撤，聽說被消滅了。

另外,針對特務分子的破壞和搗亂,董先生指示我去找一個願意立功贖罪的特務,從而掌握特務的一些活動情況。我到歸綏市舊城大東街找到了這個人,他姓賀。我對他說:「我叫衛景林,董主席讓我來的,聽說你願意協助我們,這很好啊。」他說:「我早就知道你,希望你能原諒我的過去。」我說:「只要你真心幫助我們,就一定設法保護你的人身安全，且不對你進行處分。」於是他向我交代了特務的活動情況,我都一一記下。後來,他還提供了一份特務的名單,有100多人。

為了維護社會治安,保證起義的順利進行,對於這些特務,我根據董主席的指示,並以董的名義,向各機關、各部隊以及警備司令部等單位，分別下達了扣送特務的命令。考慮到有的單位負責人可能與名單上的特務有這樣那樣的關係,或者本人就在特務中,可能會產生顧慮,發生阻礙。我便親自起草,以董的名義寫了補充意見書,對這部分人講明道理,排除其思想顧慮。我在補充意見書中說：集中起來,主要還是進行學習,仍可以立功贖罪等。

由於我們行動迅速,特務當中凡是有具體職務的(也有沒有具體職務,四處流竄活動的),各單位大都將他們送到革新學院,單獨成立一個隊,進行學習。我讓在35軍當過多年團長的魯樂山l,當這個特務隊的隊長,開始他顧慮很大,說;「我曾經當過縣長,共產黨最恨的就是像我這樣的人,我能有好結果嗎?」我根據董主席的指示,對他講:「你能跑到外國去嗎?能跑到台灣去嗎?」他說;「這都不可能。」我說:「既然如此,你就應該認清形勢,如能做出些成績來,立了功,一定會有好處的。」他被我說服,接受了任任務。

這樣一來,我們不僅控制了敵人一部分力量,而且使特務們摸不清動向,人人驚慌,互相猜疑,起到了分化瓦解敵人的作用。

在集中特務這項工作中,當然會有人對我懷恨。我有個老同學叫姜文華,原是傳作義部的處長,出於關心,他對我說:「有人跟我講,衛石樵(即本人)這樣幹下去是要倒霉的。」我回答說:「跟傳走,跟董走, 這條路我認定啦,誰倒霉誰不倒霉,咱們走著瞧吧!」同時,我也提高了警惕，白天黑夜帶著手槍,隨時準備應付意外。

為了破壞起義,國民黨政府軟硬兼施,採取種種手段,但均未得逞。最後,竟用斷絕糧餉,停止一切補給的辦法,妄圖把董主席的部隊困倒、困散、困死。但這些並沒有把綏遠部隊廣大官兵嚇倒,反而使越來多的人更加認清了國民黨政府虛偽兇殘的本性。在這種困難的情況下,董主席千方百計保證每個人的口糧正式供給,各級幹部每人每月發生活費20元，士兵每人發生活費2元。這就大大穩定了人心。

與此同時,董主席指示我,要加強督訓處的各項工作,整頓紀律，防止敵人乘機搗亂;要維持現狀,抓緊進行起義工作。

8月初的一天晚上,董主席把我叫到他屋裡,高興地輕聲對我說：「接到北平通知,毛主席準備派傅先生親自來綏,並且還給全體官兵帶來了大量的慰問款,真是雪裡送炭啊! 」

我聽了十分高興,連忙追問:「幾時來?」

董主席說:「很快,我們要馬上做好迎接傅先生的准準備,注意保密，保衛工作一定要跟上去。」

次日,董主席席對我說:「我已經與北平聯繫,並徵得傳先生同意，決定讓你代表我,到旗下營車站(當時停戰劃界協議中的交界處, 由綏東解放軍駐守)迎接。見到傅先生,你要向他彙報這裡的情況,告訴他綏遠絕大多數人都願意跟他走和

平起義的光明大道,反對的人是極少數。你帶史國璽那個營，乘鐵甲車去。史國璽這個營紀律性較強,又是你的老部下,各方面比較可靠。

停了一下,董先生又叮囑說:「石樵,傅先生是咱們的老首長，又是毛主席派來的,這件事不同尋常,所以我才同傅先生商定派你去。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一定要沉著,一定要對傅先生的安全負責。我們在歸綏車站迎候。」

我說:「請您放心吧。」

告辭了董主席,我連飯也沒顧上吃,就去找史國璽,傳達了董的指示後,我對他說:「傅先生這個時候來,將對我們的起義起到很大的推動作用,說明起義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保衛傅先生的安全,就是保衛起義。帶你這個營是董主席點的名,報請傅先生同意的,絕不能有半點馬虎。隊伍要馬上整理好,要挑選一下,不可靠的人不要讓去。」

史國璽回答說:「上級這麼信得過我和我們這個營,老師長( 我曾經在35軍101師當過副師長),你就下命令吧!」史當時很激動,幾乎掉下淚來。

次日清晨,我到達車站,隊伍已經集合待命,我首先看了部隊，然後上車檢查。見過司機後。我下令出發。我對史國璽說:「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一定要聽從指揮,沒有命令,任何人不準亂動。」

一倆掛有十幾節車廂的裝甲列車,高速向東駛去。車到白塔站以東，接近旗下的地方。發現遠處鐵軌上有障礙物,只得停車。經查看，有帶鐵絲網的木架攔著。鐵路兩旁有大量解放軍(估計有一個團)已進入陣地,架起了機關槍。我感到突然,但知道不能打,而且也打不起來。我便命令部隊不許亂動,馬上與解放軍進行了交涉,說明了我們的來意。

停了一個多小時,解放軍致意說:對不起,剛才我們的電話壞了，沒有接到鐵甲車通過的通知,請原諒!然後,幫助清除了障得,列車繼續向東,很快就到達旗下營車站。

當時,車站附近和站台上站滿了解放軍。我們的車剛一進站,解放軍就過來熱情歡迎我們,把事先就準備好的開水和饅頭送上我們的車廂(當時我們沒有下車)。解放軍戰士個個面帶笑容,誠懇熱情,毫無敵對之意，使我們很受感動。

半小時後,一輛嶄新的裝甲列車從東方開來,車站上義沸騰起來。我知道,這是傅先生來了,就下車向傅先生的車廂走去。

傅先生的車廂很整潔,桌上還擺著鮮花。我向傅先生行軍禮,傅先生見到我,熱情問好,但臉上帶有詢問之意。根據董主席指示精神,我向傅先生報告:「您回來很好,綏遠絕大多數人都願意走和平起義的道路,團結到我們這方面的人越來越多,頑固分子只佔少數。由於您的威望所在,同情我們的人將受鼓舞,敵人會更加孤立。董主席已經作了周密的安排,看來他們不會輕舉安動。」

傅先生邊聽邊點頭微笑。

我們很快就把傅先生乘坐的車廂和另一節裝有慰問品的車廂,轉掛在我們的列車上,掉頭往回開。

車到白塔車站,我命令部隊下車,列隊整齊,然後請傅先生下車。我和史國璽一起陪同傅先生檢閱了部隊。傅先生向部隊招手致意:「戰友們辛苦了!」傅先生看到部隊整齊、精神, 表現出對他的歡迎和尊敬, 臉上露出笑容,十分欣慰。於是,他決定在歸綏下車。

傅先生平安到達歸綏後，親切慰問了綏遠部隊,親自向戰士頒發了慰問金。還和董主席一起,召集各族各界代表開了會,講了話。

起義的時機完全成熟。1949年9月19日，董主席通電毛主席、朱總司令，宣布綏遠起義。從此,綏遠省解放啦！

督訓處的工作,從此告一段落。我被派去擔任改編成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37軍副軍長,幸福地接到了毛主席親自簽名的任職令。其他起義人員也都得到妥善安排,開始了新的戰鬥生活。

綏遠起義後,我以中國人民志願軍第37軍副軍長的身份,光榮地參加了「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戰鬥。回國後,又隨軍部帶兩個師轉業到建築工程部,投入了祖國的建設事業。

回顧歷史,我深深體會到,我對祖國對人民所做的事太少,而黨和人民對我的關懷和照顧卻很多。喜看祖國當前大好形勢,展望四個現代化的壯麗前景,心潮起伏,感慨萬千。我雖然年過古稀,精力猶存,願意和老同事、新同事一道,和全國人民一起,為完成祖國統一大業,貢獻自己一份力量！

(衛景林,解放軍37軍原副軍長,已故。此文寫於1979年6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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