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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你讓一下,我爹是局長

農村有句老話兒,吃喝不指各不相關。意思是說,以飯碗為界,飯里的可以定規矩劃杠兒,聽你的也不冤枉。飯外的,各不相欠,各不相關,誰也妨礙不到誰。可有些人的悲劇,恰在於觀念錯亂,犯了這句老話的忌諱。尤其是那些老爺門兒里出來的人,若混得凄慘了,更是終身難得解脫,當真是讓旁觀者扼腕嘆息。

過去條件差,各家都窮,吃飯就是最大的問題,誰能左右了飯,自然是說了算,否則,即便你真的是哥伯二大爺,也是聽不聽兩可。飯的概念再往上推,那就是「班兒」,能到公家上個班兒,端上個鐵飯碗兒,那可是無尚榮光的事兒,多少人因此一生平順,又有多少人生悲劇都可以追溯到那個點兒上。

十幾年前的一天,我正跟工作隊長說工作,臨時辦公室的門響了,只聽人小聲說著:「有人嗎?我是來反映問題的。」隊長一聽這,馬上來了精神,說道:正好,你也一塊兒聽聽,幫我分析一下,這個班子到底有沒有問題?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隊長就去開門了,跟進來一位頭髮花白的老者。

我們那個臨時辦公室在二樓,門朝東開,正是早上八九點鐘的時候,一縷陽光跟了進來,照得見滿屋子的煙氣。我忙說了句:「門就開著吧,換換新鮮的空氣。」那老者才要把門關了,聽到我的招呼,又把門全都打開,之後就點頭哈腰兒地落座了。

逆光相望,看的不是特別清晰,他像是有六十歲上下的樣子,一身樸實的衣著,神情倦怠慵懶,面色黃中帶青,皺紋堆積,一臉的窘態。眉毛散而擴,尾部更是凌亂,眼窩兒深陷,眼神略顯獃滯。雙眼皮兒,睫毛很長,眼是三角形狀。鼻子還算本分,嘴是菱角口,略有歪,一側低一側高,像是月牙兒在那沒正形兒地掛著。

再往下看,略微帶點雙下巴,脖子很黑,下巴挺白,中間沒什麼過度的顏色,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兩個世界,一個經常打理,一個理也不理。看他的表情、神態,我完全猜不出他的身份,也就更難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我們已經向群眾發出的告示,凡是本村班子涉腐問題,都可以來舉報,任何的問題皆可反應。這人,怕是來向組織檢舉揭發來的?

老爺子坐在椅子上,不急著說話,眼一直望著桌兒上的茶杯,像是口渴了的樣子,沒等隊長說話,我抄起水杯,放了些茶葉,沖了熱水給他。老爺子端起水杯,吹了吹上面的浮茶,然後深吸了一口水氣,又接著吹,再吸,直到他覺得滿意了,便窸窸窣窣地喝了幾口,然後把水杯放到桌上,慢悠悠地說道:「我本不該來,但是出於責任,我還是來了。」

工作隊長歪頭看著他,說了一聲:「噢... ...您是?」老爺子答到:「您是問我呀,老朽不才姓胡,就是這村兒的,今天來就是向組織反應一個問題!」隊長忙拿了筆、本兒,一邊打開記錄,一邊示意老者繼續。

老胡這才書歸正文,罵道:「我們鄉的這個馮副鄉長,真TM不是個東西,今年6月份,鄉黨委書記批給我兩千塊錢,你倒是緊著辦呀,到了11月份才到我手上,這不把事兒全耽誤了嗎?」隊長一愣,心想:「查村班子的腐敗問題,怎麼還有鄉幹部的事兒嗎?倒要讓他說個明白。」隊長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老胡仍有不平之氣,說道:「正是因為他這個錢到的晚了,害的我沒有安上爐子!」

隊長納悶兒,問道:「鄉政府因為啥,要給你錢啊?」老胡回答道:「因為啥,因為我是他們的政績,沒有我,誰在領導檢查的時候,假扮群眾說他們的好哇。」「噢,是這麼回事兒。那你們之間是有交易的了?」「那可不是咋的。跟您說吧,政策的事兒,我都懂,我爹那可是老礦業局的局長,我大小也算個幹部子弟來著。」

「嗯,您放心吧,你反應的問題,我們會核實處理的!」「您別著急啊,這才哪到哪兒,今天我要把我知道的,全都說了!」「噢,那敢情好,小辛,趕緊給老爺子續上茶水!」我在一旁麻利兒地動起來,老胡很快又端起茶杯邊喝邊說。

「跟您說,我們老爺子當局長那會兒,那叫一個正直,要不然,我能落村兒里種地嗎?老爺子正直到什麼程度,那時候參與給人平反,人家把東西放到我們家地頭兒上了,老爺子硬是讓人給提回去,把來人都給急哭了!」隊長充滿期許地點點頭,聽他繼續說。

「當時在位的那些個局長,你說誰我不認識吧,要不是有這點老關係,我那侄子,才是個小學文化,就輪到他當村委副書記了,我呸!當了個小官兒,就忘了本了,叫我罵他個什麼好!唉對了,同志,您那開水還有嗎?茶葉還有吧?」說完,老胡沖我努了一下嘴,我自然是明白的,又在他的水杯里續了點茶葉,倒上了新的開水。

老胡接著說道:「要說這人呀,那還得靠自己,我們村兒那兒全都接石油的電,搞副業,這不么,我也找了個合伙人,兩家一塊干,這不賠錢倒還好呀,賺了錢倒不是一條心兒了,硬是要嚷嚷著分開,搭夥了五六次,也分了五六次,您說,這不瞎耽誤工夫嗎?」

隊長問:那您的廠子開起來了嗎?「開什麼呀,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這錢能分得均嗎?他們倒好,跑外地開的外地開,自己乾的自己干,全都借了我的勁兒,把自己的事業幹起來了,我呢?純吃他們的瓜落兒哇,全都做了他娘的嫁衣了!」

隊長聽了半天,與腐敗的事兒全無聯繫,於是有意識引導,說道:「這裡邊,是不是有大隊幹部的事呢?」老胡道:「幹部們知道個屁,他們哪懂得經商做企喲,一個一個光起反勁兒了,最後把電也給扯了,說是石油不幹了,你說,要是自己的電,還是工業用電,那成本得高多少喲,最後全都吹燈歇菜了!這不沒辦法嗎?把我逼到了直銷的路上。」

隊長:「您反映的問題,是您的工作?」老胡道:「哪啊,我是說自打我做了太陽神直銷產品以後,他們不支持我呀,我能賺著錢嗎?人家做直銷產品,全都有些關係戶,家族大的,親戚多的,全都做起來了,我可倒好,不就做個直銷嗎?媳婦兒跟我離婚,兒子不要我,說我不工作,不事生產,說我自私不負責,他們又管過我嗎?在我事業的低谷期,他們誰又支持過我!」

說到這兒,似乎勾起了老胡的傷心,兩行濁淚吧嗒吧嗒掉下來,讓我們這兩個聽眾心裡堵的慌 。隊長忙安慰道:「老胡哇,你要控制情緒呀,穩定穩定情緒再說。」哪知那老胡根本就沒有要停的意思,把臉往上一揚,做了個擠眼的動作,說也邪門兒,那眼淚一下子就止住了,他邊從褲兜兒里掏出點衛生紙,擦拭起眼淚來。

他剛要開始,隊長又攔了他一句問道:「老衚衕志,您說了這麼多,倒叫我搞不清楚,您要表達的重點了,您就直說,你有什麼問題或要求吧!」隊長說完這話,老胡的眼裡閃過一絲亮光,故作可憐的聲調兒說道:「您看,我現在成光棍兒一個人了,也沒了勞動能力,最要命的是腿鬧了風濕病,也算是半個殘廢了,這不該過年了嗎?您看隊里能不能給解決個幾百塊錢,讓我把這年先過了?」

這番話把隊長說了個措手不及,忙解釋道:「上邊倒是有扶貧的政策,只不過也要走審批,各單位說不定還要走流程,即便我們答應了你,恐怕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到啊!」老胡急忙說道:「您看這樣兒行嗎?不行先讓工作隊員們個人都捐點兒,我這是治病著急啊,要是我那扶貧款下來,我再還給大家,這個方法您覺得怎麼樣?」

隊長一臉尷尬地說道:「可您還要有個正經事兒呀,這也不是個長久的辦法,俗話說,救急救不了窮呀!」老胡道:「那也得等過了年了,過了年呀,只要款到位,我們那個太陽神產品會給我發貨,把產品賣出去,錢不就來了嗎?」

隊長是個挺仁義的人,不好意思往外攆人,只見他一邊看錶,一邊端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憋了半天說了一句:「老胡,這不天到中午了嗎,對不住啊,我還有個會,你說的事兒,咱們回頭再研究好嗎?今天就到這?」

老胡立馬有些不悅:「我知道你煩我了,我跟你說,要不是我們老爺子當年正直,我也就安排工作了,我也跟你一樣兒,吃公家飯,享受退休政策了,我用得著上這求你嗎?你們身為人民的工作隊,不給人民辦實事兒,你們對得起... ...」隊長氣得臉通紅,二話沒說,揚長而去。

二樓辦公室內,只留下了我與老胡,尷尬地坐著。他又起話頭兒,我在那嗯啊的支應者,只管給他續水,喝的太多,終於憋不住了,起身說道:「今天就這吧,你們著實想想,明天我來聽個回話兒。」臨走還要說個上聯兒,這個老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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