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大師饒宗頤的「另類」傳承：為何鍾常鳴鼎食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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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華人圈內，正在以各種形式追悼緬懷一位博學多才、碩果累累的國學泰斗——饒宗頤。沒有人不提及他的聰明才智和偉大成就，卻很少人去仔細梳理過這位潮州才子的家族背景。而事實上，如果沒有天時地利人和、如果沒有饒宗頤先生的家族背景，恐怕也很難誕生這麼一位卓越的國學大師。今天，《家族辦公室》記者一起跟大家來聊一聊饒宗頤的家族對他影響。

國學大師饒宗頤於2018年2月6日凌晨逝世，享年101歲，今天是饒老先生的頭七。

饒宗頤與已故大儒季羨林齊名，並稱「南饒北季」，饒宗頤生前在中國文學、藝術方面有極大成就，著作有約70餘種，論文900餘篇，對古體、律、絕、騷、賦、駢、散、書法、山水畫等均有研究。他也是中國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文學家、經學家、教育家和書畫家。

生於書香門第、鐘鼎世家

潮州是一座歷史文化名城，既誕生了商界巨子李嘉誠，又出了學界泰斗的國學大師饒宗頤。在潮州古城區的下水門城腳，有一座被譽為「翰墨書香」的饒宗頤學術館。

饒家是潮州地區的首富。潮州世家饒家在當地有許多民間傳說。饒宗頤的祖父饒興桐，曾任潮州商會會長。外祖父蔡子淵：清末進士，曾任戶部主事。

父親饒鍔排行第三，有兄弟四人，每人都開有錢莊，自己發行銀票。當時海外大量的僑匯和國內的軍餉都是通過潮州饒家的銀莊周轉的，所以饒家有兩三代都是潮州首富。

饒氏兄弟均是是潮安錢莊老闆,同時為當地大儒,在民國時期的潮汕地區，名氣很盛。饒宗頤的伯父饒瑀、饒寶球是名畫家，又是收藏家。家裡收藏的拓本、古錢，數量多達數千種。例如民國初年，筆架山出土了四尊北宋治平至熙寧年間的瓷佛像，被日本人稱為「中國陶瓷史上最偉大的傑構之一」，其中二尊為饒鍔所購，二尊為饒瑀所購，都成為饒氏的家藏。按今天的說法，饒氏家族在藝術品收藏和投資上都很有建樹。

饒宗頤的父親饒鍔（1891—1932），畢業於上海法政學校，1909年參加「南社」，與金山高吹萬倡設國學會，既是銀行家，也是當地的著名學者。饒鍔與兄長都對佛學和經史素有研究,著有《慈禧宮詞》《西湖山志》《天嘯樓集》《王右軍年譜》《法顯〈佛國記疏證〉》《淮南子斠證》、《漢儒學案》等著作多種,家學淵源深厚。

1917年舊曆六月二十二日(陽曆8月9日),廣東省潮安縣(今潮州市)一個世代書香之家,饒宗頤呱呱墜地。望著襁褓中的男孩,父親饒鍔期待他學習宋代理學家周敦頤,給他起名「宗頤」,字「伯濂」,也是效法周敦頤在廬山創辦的「濂溪書院」。

家學淵源，潮州才子初長成

饒鍔為了滿足自己的文學愛好，出巨資興建藏書樓「「天嘯樓」，藏書達十餘萬卷,為當時粵東最富盛名的藏書樓，研究民國潮汕藏書樓的學者，多首稱饒氏天嘯樓。饒宗頤心智早熟，自幼年起就沉浸在書籍古畫之中，常常在書樓畫室里一呆就是一整天。饒宗頤說他從未感到孤獨，他的這種氣質自小就很明顯，就是不管外面的世界、人家的事情，只做自己的事情，而且全神貫注地做好。正是有了這樣一份專註，使饒宗頤在讀書方面的天才得到更好的發揮。

此外，饒家還開有一個畫館，饒宗頤6歲起就常在畫館裡玩，跟隨伯父畫山水、臨帖。他生活在一個觸目皆寶的環境中，比如饒家收藏有鄭潤（雨亭）的臨古帖，是元刻本，刻在磚頭上，這是饒宗頤喜歡臨摹的一個刻本，他的書法直接從碑體入手，這也使他後來受用無窮。兩位伯父喜好收藏，存有眾多碑帖、拓本及畫作，更為饒宗頤習書作畫創設了有利條件。

原饒宗頤舊居，位於潮州古城區下東平路中段，是父親饒鍔在上世紀初饒宗熙12歲的時候所修建，原名「蒓園」，又稱「淞廬」，潮州名園之一，是一座融合中西造型、典雅古樸的宅院，是父親建成的，少年的饒宗頤常聚於此，養成了每天練筆的習慣，12歲跟楊栻老師學畫畫，就以宣紙直幅裱在牆上來練習的，每次都練到力透紙背為止，長年累月，一直堅持，直到 90多歲手仍然有勁。

出身於儒商之家家族成員的特殊身份，為饒宗熙提供了豐富的財富和文化支持。家族濃厚的文化學術氛圍，自幼便開始誦讀經史、文賦、詩詞。而且當年圍繞在饒鍔身邊還有石銘吾、楊光祖、佃介眉、邱爾濱等一大批潮州詩人，常聚在饒家的蒓園中分韻題襟，嘯傲風月。饒宗頤從小浸潤其間，極大地觸發了他的詩心靈性。

饒宗頤的才華在童年時代就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當年潮州城內有位文壇老宿以潮州特產「姑蘇香腐」出謎，徵集唐詩一句，饒宗頤應以「吳宮花草埋幽徑」，一時語驚四座，神童之名鵲起。

饒宗頤生前回憶接受記者採訪時分享了他年少時做學問的經歷。「我的學術發展是因為我有家庭教育，可以說是家學。我有四個基礎是直接來自家學的：

一是詩文基礎，我是跟父親、跟家裡的老師學習的。家裡從小就訓練我寫詩、填詞，還有寫駢文、散文；

第二個是佛學基礎；

三是目錄學基礎；

四是乾嘉學派的治學方法。

在無拘無束的學習環境下，我從小就養成了獨特的學習習慣和方法，這對我以後做各方面的學問研究很有幫助。以我的經驗，家學是學問的方便法門，因為做學問，「開竅」很重要，如果有家學的話，由長輩引入門可以少走彎路。「家學淵源」意味著家裡有許多藏書，有世代相傳的學問，這其實是一個人的學問系統，如果可以在長輩已有的學問系統上加以擴張和提升，國學功底會更紮實。

到14歲饒宗頤考入潮州金山中學的時候，已經成為了潮州當地非常有名的潮州才子。

父親去世，繼承遺志

1932年，父親饒鍔因病溘然長逝。年僅16歲的他，只讀了兩年中學，不得不以長子的身份，退學繼承父親的家業。父親留下來的家業有兩個部分，一是潮安銀行、榮成油行等眾多產業，二是天嘯樓10萬冊書籍和編著《潮州藝文志》的工作。當時饒家的生意做得很大，海外大量僑匯和國內軍餉多是通過饒家的錢莊周轉，可以說是潮州首富。但饒宗頤最終選擇了後者，專註學問，18歲完成了父親編著《潮州藝文志》的遺願，並且發表了《廣東潮州舊志考》。

因為這兩項成就，19歲時，未上過大學的他被聘為中山大學廣東通志館的專任纂修。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饒宗頤加入歷史學家顧劼剛主持的禹貢學會，在學術界嶄露頭角。這一時期，受文學家詹安泰的委託，饒宗頤開始在潮州韓山師範代課，講授訓詁學、諸子百家。

1938年廣州淪陷，中山大學內遷到雲南，作為中山大學一員，饒宗頤原本也要到雲南，但當他回家之後準備返校時，突然大病一場。結果，饒宗頤沒有去雲南，而是輾轉到了香港。不久，香港接著淪陷，他又回到潮州，後來到了廣西無錫國專。一直到抗戰勝利，饒宗頤才回到廣東擔任省文獻委員會委員，編廣東的地方志，主要是編潮州志。

饒家雖然貴為潮州首富，但是因為饒鍔去世後，作為繼承人的饒宗頤對繼承家族企業並不感興趣，一心只做學術研究。由於沒有合適的繼承者繼續經營錢莊，家道漸漸中落，加上戰亂紛飛時局不穩，財富灰飛煙沒。饒家的其他子孫也失去了饒宗頤成長的得天獨厚的環境。

「到了十幾歲，父親就過世了，我接下了他的兩副擔子，既要管生意，還要繼續做他沒做完的學問。後來，我對錢越來越沒興趣，父親的錢到我手裡變得越來越少。」後來饒宗頤生前在接受記者採訪時也很是感嘆。

如果不是饒鍔在世的時候培養了饒宗頤這位享譽國際的國學大師，不再興盛的饒家現在也許不會有人提起，一如中國各地曾經有過的巨富家族一樣。我們不由地感嘆，假如在當年，也有現在的家族辦公室服務，也有家族信託架構，可以為饒家做好繼承人培養、做好家族家業的傳承和風險的隔離，或許饒家在現在依舊是富甲一方的鼎盛之家。

不幸中的萬幸是，1949年初，為了編寫《潮州志》，饒宗頤赴香港查找資料。其間，因儒商方繼仁先生挽留，饒宗頤留居香港，潛心學術研究，直至1979年9月。相當於做了一種海外身份規劃，饒宗頤躲過了文革的迫害，成全了他在學術上的大成。饒家的家族文化也算是成功的繼承了下來。

首富不再，終成大儒

自1952年至1968年，執教香港大學中文系共十六年。後移席新加坡（國立）大學，為首任中文系講座教授。中間赴美，任耶魯大學客座教授及台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教授。1973年至1978年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教授、系主任。香港大學修建了「饒宗頤學術館」；潮州市政府也在其家鄉修建了「饒宗頤學術館」。

饒宗頤先生的研究領域，囊括了上古史、甲骨學、簡帛學、經學、禮樂學、宗教學等十三個門類，他出版著作六十餘部，著述3000萬言，僅《20世紀饒宗頤學術文集》浩浩十二卷，就達1000多萬字。學問遍及古史、甲骨學、簡帛學、經學、禮樂學、宗教學、楚辭學、史學、敦煌學、目錄學、古典文學及中國藝術史等13大門類。他通曉英語、法語、日語、德語、印度語、伊拉克語等六國語言文字。其中梵文、古巴比倫楔形文字，在其本國亦少有人精通，而饒宗頤先生以中國人卻能通乎異國「天書」。

學術的光華往往掩蓋了世人對其藝術創作的親近與認識，饒宗頤也是一位享譽海內外的書畫大師，他還精通古琴，還是撰寫宋、元琴史的首位學者，他善於詩賦，書畫作品更是清逸飄灑、自成一家。「古人治學，琴棋書畫都有很大關係，這是傳統文化的一種熏陶。我對書畫的興趣在很小時候就被父親培養起來了。現在家庭教育的斷層，很難使孩子從小就接受傳統文化的耳濡目染，國學熏陶方面幾近於零，很可惜。」

斯人已逝，世人長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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