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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行之 總在囧途

做為一個觀光客,通常都只是看到一些外層的東西,順著經典路線走,看的東西與其他遊客不相伯仲。景區早已形成的景區環境,所見所聞就有了局限。而搭乘交通工具,在一段一段漫長的靜默里,車窗掠過的山林,荒野,河流,村莊等等都是不可觸及的影像,真實地展現給我們質樸鮮活的一面。在印度坐車,讓一向漠然的我抓狂不已。乘坐交通,也是我在印度32天里與各色印度人最近距離最猝不及防的接觸,你沒法選著避開。故事,就此一個一個上演,總在囧途。

從Jodhpur去Jaisalmer的火車因為晚點,會在半夜一兩點到達,我一個人肯定應付不來夜晚很有可能發生的種種。聽到過hostel前台的人跟一個荷蘭女生說可以坐汽車,所以我也選擇坐當地的巴士(當地巴士屬政府運營,旅遊大巴是私營)。到車站買票,售票大爺微笑,說OK,但是機器列印出來三張票,我一個人啊。他慢條斯理地從剛列印出來票旁邊拿了一張給我,站窗口那檢查,發現票是印度語看不懂,問一個印度人確認目的地。卻又發現05:45,不對,我是要買中午13點的票,再問一個印度人,他拿著票看了很久,去問那個大爺,大爺不知道講了什麼,他告訴「Sorry Sorry,No No」走了。猜他是英語不大好,幫不了我?想起前一天來買票碰到人家下班正在關門,有個工作人員告訴我去Jaisalmer的最早一班是05:45。難道05:45不是發車時間?這張票是像地鐵票那樣,車來就上,無所謂發車時間?再問了兩個人,他們也一頭霧水。我很執著地問大爺,大爺說半個小時後發車,語氣敷衍。我說不行,行李寄存旅舍,拿行李一去一回趕不上,要坐13點的車。大爺非常生氣地「No No」,我把他剛找的錢和票塞回那個槽里,表示我不要,要買13點的。大爺把之前我支付的500盧比扔出來,一個勁「No No No」,臉上的表情猙獰,擺手示意我走開。問旁邊會講英語的人,他的No是不想買票給我,還是說沒有13點的票。在窗口的那幾個印度人把我圍了一圈,七嘴八舌地告訴我等會兒回來買,還幫我跟大爺確定了有13點發車的。「Later」是指十五分鐘?還是一個鍾?票賣沒了怎麼辦? 我完全搞不懂這個售票大爺為什麼會生氣,一個外國人看不懂票面,尋求幫助發現他出票出錯了不可以嗎?

12點背包去到車站,一想到又要跟那位脾氣古怪的大爺打交道有點兒不情願。卻發現,換了一個工作人員,票面是雙語,地名,座位號,車牌號和發車時間都是英文,清清楚楚,和上午那張票對應起來看,05:45確實是發車時間。後面問了司機,非「13:00」不可以搭乘。恍然大悟,大爺買過期票給我,而他在十二點前就交班了,我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他!

司機也是個大爺,笑嘻嘻地,幫我找對應的座位,椅子上放了兩袋東西,旁邊的女子是穆斯林,戴頭巾只露眼睛,跟司機講了什麼,就是不讓我坐下來。司機指方向盤一邊的皮革蓋方形長條椅,要我坐那兒去。我一看,心裡竊喜,一平米內都是我的位置,背包放邊上不妨礙他人,也不怕人拿,視野特別廣,可以隨意看前方和道路兩邊。

車開過一個個鄉鎮,熱鬧的集市都會有人上下車,只有我這麼一個外國人混跡其中,司機大爺對我很好,時不時用單詞跟我講話,問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餅,要不要下車買吃的。隨車的售票員是個年輕人,對我也很禮貌,檢票,挪包或搬水罐都小心翼翼地說不好意思和謝謝,但沒和我坐同一張長椅。原來,這是他的位子。 在某一個村鎮,一下子上來很多人,不少人沒地方坐是站著的,售票員叫一個小男生與我同坐,慢慢地,有人要小男生挪一下也坐了下來。我對印度人保持著警惕,比如不跟男性合影自拍,不希望他們拿去顯擺是我是他們女朋友之類的,不讓印度男性靠得太近。我衝車子前進的方向坐的,感覺到小男生有貼到我,我就往前挪了一下,這麼一挪,小男生非常敏感地往後坐,空出一大段距離。好吧,這樣迅速的反應,看來有懂我的心理活動。

車子外邊會經常有牛羊和駱駝出現,羊和駱駝都會聽到喇叭時讓開,牛不會,牛就悠然地走著,司機狂按喇叭,時而猛然剎車。車越往Jaisalmer(Jaisalmer地區和巴基斯坦是邊境)開去,碰到的裝甲車就越多,顏色還分好幾種,不同的連或營,有一個隊伍竟然有十幾台坦克,四十多輛士兵車,那些士兵在車裡是網床的上下鋪,估計他們軍旅生活就在車上。他們會拍同伴下巴一抬,示意看我這個外國女子,跟他們對視完全漠然,他們也面無表情,嚴肅。後面我索性找出面巾戴上了。司機大爺是個狠角色,他一碰到裝甲車就嘆氣,猛按喇叭,一輛一輛地超車,超車的同時又顧著躲閃突然橫穿道路的牛。外面還時常碰到鋪路,塵土飛揚,車窗不能關,因為司機特地叫我打開的,並把頭頂的風扇調轉向我,如果關了窗戶怕他會熱,估計那破窗戶也關不上,玻璃抖得厲害。一進鄉鎮,通常,會有一大群人目光死死地盯著,他們有的還走近打量車子里的我,我也看他們看我,沒法介意這些目光了,對於我,他們更是新鮮事物。女性不管年紀多大,都很瘦(這一段車程,旁遮普邦的女人就很胖),耳朵和鼻子都戴著誇張的飾品,鏤空複雜花紋的那種金色耳環,鼻環(旁遮普邦的女人戴小小的鼻釘)有一條鏈子系著後腦勺拉過來的面紗,特別好看,小蠻腰露著,紗巾在腰間飄逸,一直延伸到與裙擺相齊,赤腳,或者穿很薄的涼拖。這些服飾真的太美了,我看得目瞪口袋,她們手不管拎著什麼,另一隻手總時不時的顧著扯麵紗稍稍遮住臉,她們都是些窮苦百姓,衣服髒兮兮的,但是姿態有女性特有的柔美。我穿男生朋友給的運動外套,寬鬆的登山褲,戴面巾,高幫鞋,完完全全的男性裝扮,心裡暗暗地想:真糙!

視覺上太驚訝,眼睛瞪得大大地,還注意力特別集中看前方,時時擔心出狀況。然後,就犯困,撐不住,托腮睡著了。

突然,有一根手指頭在我後背側邊,用力地划到腰間。全身一陣酥軟,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瞬間清醒!咸豬手!猛轉頭,見兩個男的和我坐同一長椅,我同他們對視三四秒:拿不準是哪個傢伙碰我。因為一直臉朝前,他們看見我轉過來扯下面巾,就好奇地打量我。我怒火中燒,厲聲沖他倆喊「Keep away from me!」 年長一點的那位眼珠瞪圓,驚訝地繼續看著我,另一個黝黑的也看著我,看到我臉上神情時眼神有躲閃。而他倆身後整車人騷動起來,也好奇地看我,我不好意思地轉出來,平息幾下。不行,不能就此罷休,竟敢把咸豬手伸向我,本姑娘在伊朗各個巴扎都沒遇到呢,卻在印度遇上了!司機大爺哇哇地在講電話,他一放下,我就跟他告狀,表示極度憤怒。他之前一直很照顧我,這下也沒理由不作為。他提高嗓音喊了幾句,擺手叫那人離開,年輕售票員也過來,順便交代那位年長一點的男性,中間空出的位置不許之後上車的乘客坐進來。 去印度之前,很多人告訴我,印度男性色,但是宗教束縛著,有賊心沒賊膽,只要在穿著上注意些就可以避免。什麼強姦的新聞,言過其實了。 我的穿著還不夠保守嗎?簡直就不會有任何一個異性看得上眼,看成同類還差不多。

他不單違背了自己信仰的神明。在這個女性地位低,遇事忍氣吞聲的社會環境里,他被一個外國女子於眾目睽睽之下,毫無留情地揭發和呵斥,臉面何存。但是,我不能沉默,天生的烈女性格。不想讓他過了把癮,再去碰下一個女遊客。

氣很快就消了,但開始嫌車開得太慢。265公里,開了五個鐘頭還有多遠?

距離八十公里的時候,車子在一個飯店停下來了。司機大爺喊我下車,我不肯下,他很執著。帶我進飯店,在一個門前和幾個人講話,又跑去前台敲桌子,跑回來叫我等等,又跑去前台,又跑回來使勁敲門。出來一個人,他把我叫進去,隨後又嚷嚷地交代旁邊的人什麼,全部人作鳥獸散了。門裡面是個衛生間。 當我上完廁所走到外面時,眼前那一幕特別搞笑:一群男人站在道路對面,一字排開,背對著解手。

車開七個鐘頭,天全黑了。下車後司機大爺好像叫我在那等著,他跑進辦公室了。打開手機地圖定位,果然離預定的客棧很近,只有300米。我顧不上說聲謝謝,自顧自地背起行囊,去找客棧。遇到一個在德里學Hindi語的智利女生,她來印度兩年了。在我觀念里,南美是全世界上性最開放離婚率最高性關係最亂的地方,她作為一個南美人怎麼看保守的印度呢? 好可惜,我們的話題只開了頭,聊半個鐘就中斷了,說稍後繼續沒再繼續。

囧途故事很多,狡黠的印度人,讓我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

Jaipur到Udaipur,是和兩個中國小夥伴一起坐火車。到站後已經夜晚十點半,開打車軟體找車(旅行期間,我都沒有買電話卡,因為手機太破。都是MAPS.me提前下載好離線地圖,找到住宿用免費WiFi。碰到國內小夥伴走一段的話,就圖他們之便),沒有嘟嘟車,最近的一輛Uber要26分後才過來。我們三個人,和星姐訂了島上一家連鎖hostel,另一個男生住隔著一條河的對岸。打嘟嘟車時,聽不懂英文的都不坐,怕說不清楚要去兩個地方。有個嘟嘟司機說知道,我還比劃著明確告訴他,放下這個人之後,拉我們這兩個過橋,過橋去另一個地方。他比劃著還用英語告訴我明白了。

男生下車後,司機不開車,在那一兩分鐘里,我們還嘀嘀咕咕他怎麼不走。誰知,他隔了那麼久轉身問我們為啥不下車。不,去另一個地方,我邊回,邊急急忙忙喊星姐找地址。頓時,我猛然反應過來,用手阻止星姐,另一隻手用力拍打一下背包,裝出一副兇相,指著他說:You told me you know......話還沒講完,他OK OK 地立即發動車子開了起來。星姐錯愕地看著我,她搞不懂我為什麼火冒三丈,那麼激動(她以為我是溫和不會生氣的人,但也不知道我是假裝發火)。我說他想訛錢,想假裝說不知道我們要去兩個地方。「然後要求加錢是不是?」星姐反應很快,倆人哈哈大笑起來。司機真的就在我們沒再給地址的前提下,拉我們過橋,找到了巷弄,語氣平和,好像之前的沒什麼插曲發生一樣問我旅舍名字。問星姐有沒有零錢,湊夠談好的150盧比,一分不多地結錢。下車時,司機還幫我倆拿背包,遞過去150,他比劃,你看能不能......沖他咧嘴,你說呢?他又OKOK地發動車,沖他喊了聲「Thank You!」

沒錯,我們跟印度人相處得很融洽,他們死皮賴臉地,但內心很善良。抓住了這一點,自己就變成了性情不穩定的那類人。隨時抓狂,但又十分配合對方演對手戲。

他們的作為還是在我的邏輯之外。在聖城瓦拉納西,初來乍到的我天真地以為生活在恆河邊的人很虔誠。遇到一個商販,以當地價賣給我一顆西藍花,頭一次,好驚詫也很開心。他接過我遞的錢,看見紙幣上的甘地,親吻了一下甘地的頭像,隨即把鈔票放置額頭輕輕祈禱一番。心想:哇,聖城的人好像真的不一樣。

找錢時,我當著面點了一下,少了20,他打哈哈地另一隻手遞來倆硬幣。數學不差,兩隻手裡的錢加起來就是該找的數額,只是固有的手法,看能不能把你糊弄一下,貪個20盧比的小便宜。這就是印度人。往往我都是特意動作誇張地當他們面點錢,所以沒點完之前,就可以看到他們準備遞另一部分找好的錢過來的小動作。彼此都你來我往地把戲演完,不傷和氣。

邊敲下這些,邊覺得不可思議。在印度旅行當中,我到底靠什麼維持著精力。

余秋雨在《千年一嘆》里寫印度,有一篇文章的標題是「我拒絕說它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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