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節檔舒淇主演的最慘票房大片,腦洞大開到今年還在回味
緣起
在2018年春節檔的競爭箭在弦上之時,你可還記得去年除夕時,本來大年初一上映的《健忘村》,提檔到除夕去跟春晚搶時段
最後,《健忘村》在大陸只拿到1608萬票房,而去年春節檔的總票房,是創紀錄的33億!
但,大陸票房的失利,並沒有讓《健忘村》閑著,它獲得了台灣2018年春節檔華語片的票房冠軍,還進入了北京國際電影節」驚奇單元「、韓國富川國際幻想電影節、紐約亞洲電影節、英國East Wings電影節、台北電影節等,並且入圍了金馬獎包括影后在內的三項提名
也是在這一年間,為《健忘村》選錯了檔期鳴冤叫屈的人有之,各種解讀《健忘村》所謂細思極恐的雄文也有之,漸漸地它竟然成為一部有點傳奇的CLUT片了
但是,那些試圖解讀《健忘村》深意的人兒啊,你們想太多了!
至於《健忘村》到底說的是什麼?可能只有它的編劇和導演陳玉勛才有發言權吧
【映畫台灣】台北聯絡人魏棶,在結束台灣學習日程的最後時間段,終於聯絡到了陳玉勛導演,並對他進行了獨家專訪(這簡直就是一個最完美的ending)
——陳玉勛之於台片比你想像的更重要的分割線——
引言
上世紀90年代的台灣,新電影運動在岌岌可危的市場中宣告結束,但是新電影的影響卻持續到了新世紀。另一方面,獨扛商業大旗很多年的朱延平導演,卻始終背負著「賣笑」的庸俗罵名。在這樣雙重的氛圍下,新一代導演爭相續寫著藝術電影的譜系,卻有這麼一人逆流而上,鬼使神差地拍出一部《熱帶魚》,它既是在賣笑,卻也是在嚴肅;它充滿著天馬行空的幻想,卻也流淌著紀實的鏡頭質感;它既得到了洛迦諾電影節與金馬獎提名的藝術肯定,卻也獲得了本土高票房回饋的大眾肯定。
《熱帶魚》的導演正是在台灣電影史上「曇花一現」的陳玉勛。他游刃於商業與藝術之間,卻也拿捏不準尺度,拍出了第二部偏文藝的《愛情來了》受挫之後,他便去了廣告界繼續自己的「賣笑」,一去便是16年。再回首闊別已久的電影圈時,他帶來「賣笑」集大成的《總鋪師》收穫成功。四年後,也即是去年今時,他順勢以更荒誕的「賣笑」之作《健忘村》再闖兩岸賀歲檔。
如今,年過半百的陳玉勛面對電影上的起起伏伏很坦然,信奉著李安那句「每部片子都有它的命」,他像是懵懵懂懂地闖進電影圈,又迷迷糊糊地扮演著過客。生活中,他一直是那個喜歡在朋友圈子裡「賣笑」的有趣老頭,充滿奇怪的想法與念頭,正像他在《熱帶魚》片尾所寫他只是想把電影「獻給所有愛作白日夢的人」。也許,時間會證明他作品的價值,而不是風口浪尖的質疑與偏見。
王小棣老師帶他「誤入歧途」
——從搖滾夢到電影夢的轉變
魏棶:勛導,看你以前採訪說大學畢業後並沒有打算從事這一行(影視),是因為無聊跑去王小棣公司玩,被誤以為是來應徵的,於是叫你隔天來上班?
陳玉勛:對對對,因為是大學去那邊實習過。當時覺得這行很苦,每天會叫你做一些苦差事。但是我實習的時候,可能真心很好奇,所以是很主動地去做這些事,可能他(王小棣)覺得我還不錯,蠻積極的。所以,大四畢業後,有人推薦我要不要拿著畢業製作去小棣老師公司看看。
魏棶:你畢業有拍片子?你不是讀的圖書館系嗎?
陳玉勛:有的,因為圖書館系也有攝影課,也有一大堆多媒體拍片用的東西。也要做這樣的事(拍片子交作業)。那時候,我有拍一個講同性戀的作業,裡面的搖滾樂隊歌手還是我自己演的,我同學和我一起演一對gay。後來,我就拿這個作品去找小棣老師,當時蔡明亮導演也在,小棣老師拿到我的片子就很興奮地對蔡明亮說「來來來,一起看」,然後他們兩個就當著我的面,在剪接室里看起了我的片子。
植劇場Qplace合影:右一起蔡明亮、陳玉勛(後)、張孝全、王明台(後)、王小棣、徐輔軍、安哲毅
看完之後,蔡導就說了一句「嗯!題材不錯!」。(大笑)這個時候小棣老師就直接跟我講「你想做製片還是導演?」其實我當時根本不知道這兩個職業意味著什麼,我只知道製片好像很忙,要跟很多人交涉,因為我那個時候個性比較害羞,所以我覺得不適合做製片,於是我就隨口回答「導演!」然後,小棣老師就看著我的眼睛,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導演是一條艱辛、孤獨、漫長、一輩子的路」,再然後又拍著我的肩膀說「你做好心理準備,然後明天就來上班!一個月一萬一。」(大笑)我當時就傻掉了,心想發生了什麼「啊?不會吧?」因為當時性格內向也不敢反駁,跟師長類的人講什麼不好。然後那天晚上回去之後,人生第一次失眠。
魏棶:思考人生到失眠嗎?
陳玉勛:對啊,因為我要想要不要來做。因為我當時已經有一個工作了,在阿榮片場。當時他們剛開沒多久,在北投「中制廠」(編者註:即當年的台灣「中國電影製片廠」在北投的拍攝基地,現為台灣的一處影視產業園區)。當時他們看我是學圖書館系的,就說我應該可以幫忙管理攝影棚,名義上還是副廠長。其實只有我一個人在那裡上班,一個月有兩萬塊!那個時候台灣剛畢業的學生一個月有兩萬塊已經很不錯了,然後我就去那邊上了五天班,就去小棣老師那邊玩了。所以我還不敢說我那邊已經領兩萬塊了,你還只給我一萬一。(大笑)
我後來仔細想,一方面,阿榮片場工作是很清閑,根本沒什麼人,因為當時被聯合抵制了,很少人來拍片。我每天就在那邊上良心班,都沒有人來叫我上班,然後每天在那邊打蚊子啊,早上十點上班,下午三四點就走了。但是另一邊,「一萬一」這邊雖然工作辛苦點,但是每天會有年紀差不多的人跟我玩,至少不會那麼無聊,所以我就下決心選一萬一的好了。
魏棶:所以是因為貪玩決定了你的人生道路,那之後一直在那邊拍電視劇比較多?為什麼之後自己會想導第一部電影?
陳玉勛:對啊,一直做電視劇,做了半年之後,小棣老師主動跟我講讓我做導演。當時我覺得太快了,我才畢業沒多久,不知道他從哪裡看出來我比較有才華。後來我就拍了《佳家福》和《母雞帶小鴨》兩個電視劇的單元。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寫劇本,因為編劇寫的我不滿意,我一直改改改,後來我覺得還不如自己寫算了。欸,我突然發現原來我也可以寫劇本,而且我寫很快,一天就可以寫一本。
魏棶:你寫的劇本會有漫畫感嗎?因為你電影里有很明顯受到日本漫畫影響的鏡頭,比如魚眼鏡頭等等。
陳玉勛:對啊,影響很多。之前有人說我抄襲周星馳,那是沒看過日本漫畫。我從小就很喜歡幾套關於美食的漫畫,比如《炒翻天》《將太的壽司》《小廚師》等等。其實星爺應該也有借鑒這些日本漫畫。
魏棶:那你曾經說想當壽司師傅也是因為受這個影響?
陳玉勛:一部分原因啦,最主要原因是我自己喜歡吃壽司,但是想到要把一條魚殺掉,我就放棄了。
魏棶:你知道有一個詞叫「腦洞」嗎?腦袋上開一個很大的洞,比較很有想像力,奇思妙想之類的。你的電影是我看過的華語圈內少有的腦洞電影。
陳玉勛:可能是因為我從小就喜歡科幻的東西,老是去幻想一些東西,想當太空人和007,因為那個時候超多007的片子上映,還有美國阿波羅號登月成功的新聞。後來高中開始喜歡的是搖滾樂,很瘋狂的,每天都不想念書,就想搞樂團。所以當時畢業之後就想當管理員,不是那種很忙的大樓住戶管理員,是那種郊區的工廠管理員,有很多空閑時間的管理員,這樣我就可以去練吉他。你有看網上那個植劇場廣告《午夜的吉他手》,張孝全演的那個管理員,後面我有客串一下,就有還原年輕時候夢想的感覺。
《午夜吉他手》林美秀與張孝全
魏棶:所以後來是小棣老師讓你「誤入歧途」了嗎?
陳玉勛:對對對,但是後來我自己做電影了,我受整個電影圈氛圍的影響,我喜歡的是侯孝賢楊德昌他們的「新電影」風格。真正把我腦洞打開的是蔡明亮,他其實是一個很大膽很有想像力的人!當時我進小棣老師的公司後,第一個工作就是跟蔡明亮拍一個電視劇,叫《快樂車行》,講計程車司機的。我當時是做場記,有一天,我就看到他居然可以把一個演員打扮成蟑螂,我當時就想:啊?居然這樣也可以!所以後來我就開始百無禁忌了,什麼都想嘗試一下。
剛你問我說為什麼會想去拍電影,因為那兩年我一直在電視劇行業「練功」,一直在重複,一直在拍的很搞笑的東西,於是就膩了,想去嘗試一下有感情的東西。然後我就跟小棣老師講我可以停一下嗎?沒想到他對我說「我今天碰到一個我大學的老師的老師,然後我才發現我最喜歡的工作是舞台劇!我現在要開始去做舞台劇了,然後你,去拍電影好了!」我說「啊?可是電視劇和電影差很多啊」,她說「沒關係,很多人可以幫你,你去寫劇本就好了」,於是我就開始寫《熱帶魚》的劇本了。然後進了電影這行,就回不去了。
「新電影鏡頭下的台灣人,和我看到的台灣人不一樣」
——商業與藝術「拉扯」的雙子座雙重性格
魏棶:你不是在拍《熱帶魚》之前拍一個超文藝的電影嗎?
陳玉勛:哦~那個叫《很高興遇見你》,一聽這個名字是不是就很文藝。(大笑)其實那個時候我有寫很多很「奇怪」的劇本,現在想想都很可惜,因為我當時沒做,後來都有人做了。
魏棶:你說的是《海角七號》嗎?(曾經和魏德聖對談時候,陳玉勛說他曾經寫過《海角七號》類似的故事。)
陳玉勛:哦~你說我曾經寫搖滾樂歌手勵志愛情故事那版(陳玉勛寫過很多搖滾樂歌手的故事),那個還好,我說的是另外一些很奇幻的電影劇本,那個時候連好萊塢都沒有很多這種類型電影。我曾經有一個劇本放了十八年,然後發現很多人都拍過了。現在不能講是什麼故事,因為我還在修改,我還想再拍。
魏棶:之前你說自己比較內向,但是有人說你當導演的時候,在片場像一個得了多動症的小孩,什麼都要管一下?
陳玉勛:嗯~還是有一點內向啦,只是導戲的時候比較忘我,有時跟演員講表演的時候會比較誇張一點,「弄演員」是我的拿手戲。好像只有王千源我沒有辦法,因為他是科班出身,他有一套自己的想法,我「扭」不了他。
魏棶:剛提到最初拍電影的時候,很像拍文藝腔調的電影,但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你又會考慮大眾通俗的品味,是不是無意中結合了藝術和商業?
陳玉勛:這是我一輩子都在矛盾的時候,藝術和商業一直在拉扯。我本來就是雙子座,就會有雙重性格,一方面很喜歡一些藝術電影,另一方面,我又很喜歡和人群相處,很會替別人想,很在乎觀眾。然後我在創作的時候,不是說多討好觀眾,就是會不自覺想這個觀眾看得懂還是看不懂。所以當時,我在寫《熱帶魚》劇本的時候,我就在想,雖然我很喜歡「新電影」,但是他們鏡頭下的台灣人,和我自己看到的台灣人是不一樣的,我身邊的台灣人都很愛講話,很熱情,有點迷糊,常常搞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很好笑的。所以,我想把我看到的台灣人表現在我的電影里,感覺上會是比較荒謬的台灣人。
和陳玉勛同時代的著名導演林正盛(左一)出演《熱帶魚》綁匪之一
魏棶:感覺也不荒謬,就是有點傻傻的。
陳玉勛:(大笑)是傻沒錯啦。再加上我和侯導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個時代的人,他大我一輪。
魏棶:台灣電影年鑒上說《熱帶魚》之所以會具有時代意義,是因為當時台灣社會開始風靡綁架勒索事件,社會開始出現各種道德問題。
陳玉勛:更多的是因為質疑聯考升學制度。但就是在我的電影里呈現比較荒謬,其實也是因為我自己比較喜歡拍荒謬的電影,喜劇很不好拍的,朱導(朱延平)其實蠻厲害的。但是他也被罵很慘,就是覺得他太討好觀眾。喜劇片好像就有一個原罪在。
《熱帶魚》中文英阿姨經典的巨蛇娘娘造型
魏棶:大陸現在票房口碑雙收的喜劇片也很多,比如開心麻花系列。
陳玉勛:嗯~我在北京開會的時候,有看《夏洛特煩惱》,我蠻喜歡的。
魏棶:《必殺技》那部電影還在繼續嗎?
陳玉勛:沒有啦,我早就放棄了,有點可惜,因為劇本非常好,但是片子的命不好。因為它是部武俠片,投資比較大,很難找錢的。
魏棶:所以是在找資金階段放棄的?
陳玉勛:是啊,我2010年就去北京籌備這部片子了,當時錢不夠,資金沒到位,實在沒法拍下去,就只好停拍了。那個時候大陸市場有機會,但是大家都不敢投資這種。所以,我從大陸撤回來之後,不甘心啊,才會趕快拍一部片子緩解一下,就拍了《總鋪師》。後來再想拍那一部片子,就發現大陸的成本變得越來越高,現在至少要上億人民幣預算才夠,所以就徹底放棄了。
「我之前片子是沒有壞人,這一部片子是沒有好人」
——從《熱帶魚》到《健忘村》的轉變
魏棶:拍完《愛情來了》之後,是因為賠了所以才去拍廣告嗎?
陳玉勛:還好,那時候說賠也賠不了多少。因為那個成本很低,一千多萬台幣的成本,又有輔導金,怎麼會賠多少?之後再賣錄音帶什麼的,其實沒有賠。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台灣觀眾突然不見了,不看台灣電影了。我一直苦想了很久台灣觀眾到底喜歡看什麼,後來無果就算了。我本來也不想停拍了那麼久,就想停下來兩三年寫一寫劇本,沒想到一停就停了十幾年。其實拍廣告也是我另外一個階段的練功,《總鋪師》有點像我拍廣告的集大成作品。
《愛情來了》中的坣娜和施易男
魏棶:從拍廣告到回來拍電影的台灣導演很多,比如陳宏一導演也是,但他跟你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陳玉勛:陳宏一是不一樣,他的電影,怎麼講,就是意識流作品。但他在廣告界的評價比較高,我比較被看不起吧,因為我拍的比較通俗,比較搞笑。
魏棶:你這種類型的導演也需要啦。
陳玉勛:但是在台灣,大家都想當藝術家。我也想,但是我常常會不自覺地把自己很「三八」的個性給表現出來。其實完完全全把自己「三八」一面表現出來,電影(效果)就會很好。就怕自己跟自己一拉扯,(效果)就不好了。
魏棶:那《健忘村》算是你「拉扯」的一部嗎?
陳玉勛:嗯~《健忘村》啊,我的野心有點太大了,其實是我自己沒有把它抓好一個定位。
魏棶:最終定剪是自己嗎?
陳玉勛:沒有,其實限制很多。我也沒有自己再剪,我想的是故事就應該很長,至少要三個小時,但是所有的人,所有的「長官」們都過來跟我說,片子不能太長,不能超過兩小時,因為它是春節檔,所有人對它的期望都是要「熱熱鬧鬧的、搞笑啊」。
魏棶:這其中有烈姐嗎?
陳玉勛:沒有,她一直都很支持我。
魏棶:但是你不在的時候,她做宣發都把片子解讀成女性意識。
陳玉勛:那個時候,我被攻擊那麼慘,我肯定不能去。《健忘村》這個東西其實從《海馬洗頭》來的。
魏棶:剛出來我看故事梗概的時候,就覺得是根據《海馬洗頭》來的,因為我超喜歡那個短片。
陳玉勛:對~因為我一直對記憶的東西很感興趣,所以就想要不要拿《海馬洗頭》繼續做一個長片,本來打算做三部曲的,《健忘村》是其中一部。我也看了很多網路上的評價,講這個講那個,其實沒有一個說對了。
《海馬洗頭》中的柯一正和李烈
魏棶:我覺得片子沒有那麼多社會隱喻,歸根結底就是在講人的東西。因為你之前的片子人都比較可愛,第一次吃驚地發現你居然會開始講人的劣根性的問題。
陳玉勛:對對對,我之前的片子都是沒有壞人的,這一部片子是沒有好人的。
魏棶:有一個問題是,你拍《總鋪師》的時候說,嚮往農業社會左領右舍互相幫忙的關係,很有人情味,但是到《健忘村》的時候,你又「回到」農村了,但是你拍出來的人完全不一樣了。
陳玉勛:其實跟我這些年的心境有很大關係啦,跟整個台灣的狀況有關係,跟大陸沒有一點關係。因為我生長在台灣,我對大陸比較陌生。那我感受的全部是台灣人這幾十年來的變化,我覺得他們越來越健忘,不管是感情上還是政治上都一樣,今天被這個人拋棄後,明天還是會愛上同樣的人。今天換這個人執政,明天換那個人執政,後來結果都一樣。我講的是,台灣人好像變成了躲在一個自己的世界裡,不願意去面對一些東西的人。
魏棶:那為什麼田貴建立的社會像是一個高度控制的社會,秋蓉建立的卻像是一個桃花源呢?
陳玉勛:最後結局是跟我剛開始定的結局是不一樣的,我想讓秋蓉變成跟前幾任村長都一樣的人,其實我更想把忘憂神器丟給觀眾,問觀眾會怎麼做,變成一個獨裁者還是?可能人都是一樣的,當你沒有權力的時候,你會期望有權力的人做一些什麼事。等到你爬到那一個位置的時候,你會像你當初期望別人所做的那樣做嗎?我沒有要下一個定論,也不需要那麼嚴肅地去思考,這個問題沒有一定要涉及政治權力,在很多生活問題上都可以通用,比如當你做孩子的時候,你常常被你的父母限制去做一些事情,當你做父母的時候,你會不會也想要限制你的小孩去做一些事情?男女之間、夫妻之間也是一樣,如果說這也是一種政治的話,人與人之間無時無刻不在玩弄政治關係。
魏棶:那就是在說人與人,人與一群人,人與社會的主被動的牽制關係。這種思考在你以前片子里都是沒有的,我很好奇這個片子是怎麼來的?
陳玉勛:其實做這片子的想法很簡單,也正是因為我們想的太容易了。《總鋪師》之後我跟烈姐和葉姐(葉如芬)都合作得很好。之後的片,我們都打算一起合作。我提出這個片子的想法後,他們都覺得很好。對台灣來說,這個片子算大成本,所以很早就定下台灣的春節檔這邊。
魏棶:但其實片子不適合春節檔啊。
陳玉勛:那是後來你看到片子長成這樣,肯定不會同意,但是當時還沒拍的時候,大家看劇本,都覺得這個東西是適合春節檔的。
魏棶:哦~如果你後來拍成港片的套路,讓大家笑一笑就過了,不用想那麼多,就可以了。
陳玉勛:其實也是因為大陸這邊春節檔片子太多了,後來好多強片啊,有成龍的啊,周星馳的啊等等。想一想,以後還是不要碰春節檔好了,好可怕啊。
魏棶:以後還會來大陸拍片嗎?
陳玉勛:沒有人敢投資我了,以後我就拍一些不用花太多錢,比較簡單的片子好了,不用去湊熱鬧了。其實說台灣導演去大陸賺錢完全瞎講,我們窮慣了,只是想盡自己所能拍想拍的片子而已。
魏棶:魏德聖導演說自己並非科班出身,看不懂布努埃爾和特呂弗的電影,勛導你也是非科班出身,怎麼會喜歡那麼多大導演,黑澤明啊,小津安二郎啊等等。
陳玉勛:我就是自己看的,從小喜歡看電影,就是什麼都看,雜七雜八亂看一通。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突然變得很文藝了,一定是被侯導他們影響的。(大笑)我覺得台灣導演在那個時代,都會不自覺陷入那種很文藝的狀態里。
魏棶:很文藝的狀態?
陳玉勛:就是有一種姿態,有一種feel,它不是那麼的大眾化。我們這一代導演受他們影響很深,一直逃不了。像現在比較年輕的那一代導演,大概三十幾歲的這些導演,我覺得他們比較少受到新電影的影響。
坐上金馬獎評委的位置
你必須拿出良心來
魏棶:你有做過金馬獎的評委,覺得這幾年金馬獎有什麼變化嗎?
陳玉勛:我覺得金馬獎是近十年比較傾向藝術片一點,以前還不至於那麼明顯。這些年,他們找的評審比較文青一點。
魏棶:比較文青一點?
陳玉勛:對,就是說這部分人都是比較喜歡文藝片和藝術片的人。比如我像我的《總鋪師》這種喜劇片,就不會被人喜歡,被認為表演太用力了,表演太做作了。但其實,我們拍片的人才知道,那是一種很難的表演,像今年金城武憑藉《擺渡人》入圍,其實很難得。
魏棶:但是他都沒有出席頒獎典禮,很多人都把這個提名說成一個笑話。
陳玉勛:其實不會,他真的演得很好。就跟《總鋪師》的林美秀一樣。所以換一批評委,金馬的結果一定會是不一樣的,金馬真的無法預測。但正是從這個角度來講,金馬獎還是很公平的,它完全沒有黑箱操作,全是看品位和口味,看每一屆評委比較喜歡哪一種口味。能夠入圍就算不錯了,不能說金馬獎選出來的就一定好,但是入圍算是一個品質的界限吧。就是說,每個影展每一年都會有很多遺珠啦,但是入圍的一定是值得入圍的,有那個品質在。得獎真的隨緣了,我做過評委,常常會出現的情況就是,有兩部很多票的影片最後都沒有分出勝負,然後第三部本來只有兩票的片子大逆轉成最後的贏家。
魏棶:據說聞天祥說有好幾屆的結果都是這種情況。
陳玉勛:不知道。(大笑)因為總是會出現爭執不下的兩方,一方說「我很討厭你這一部片」,另一方說「我也討厭你那一部片」,好,那我們就選擇一個大家都沒有意見的片子。
魏棶:那評審主席會有主導選票的作用嗎?
陳玉勛:評審主席的作用沒有那麼大,他/她只是掐準時間,提醒大家趕快投票。如果要說誰發揮作用比較大,其實大家每一個人真的都是在發揮作用。
魏棶:比如說,外界會評論說因為評審主席是許鞍華,所以才會有《八月》的勝出。
陳玉勛:其實不見得是,當然大家會尊重評審主席的一些意見,但是有一些主席也不是那麼有把握的獎項,比如技術類的獎項,配樂、特效與剪輯什麼,通常在這些獎項上,專業出身的那個評委的意見就決定了一切。
魏棶:那這些評委存在頒給自己更熟悉的電影團隊的可能嗎?
陳玉勛:當然有這個可能啦,最主要是他自己個人喜好的關係。
魏棶:我還注意到這種專業評委可能就一個或兩個,比如剪輯的就一個,或者配樂的就一個,那他們一個人就可以決定一個技術獎項?
陳玉勛:對,決定很大。但其實有些東西很難評,比如說剪輯,其實怎麼看一個剪輯師功力?應該要對比原本電影素材的樣子才有可能知道,但這個評委不可能看到,也沒有時間看到。那就只能看評委裡面的剪輯師,自己看所有影片的最後成效,自己比較喜歡哪一部,就定了。
魏棶:這樣會不會不公平?
陳玉勛:這個無法避免了,歐洲三大電影節不也是這樣嘛。大家投票的時候,就會互相拉票,這一個獎項你支持我喜歡的片子拿獎,那一個獎項我支持你喜歡的片子拿獎。當然,支持一部片子,還有一個責任的限制。比如做金馬獎的評審,還有一個使命感的東西在,你不太會純粹以私交和喜好去投票,比如我跟他很要好,我支持他這個片子的話,片子本身明顯弱於其他的片子,所以我沒辦法在辯論拉票的時候,做到那麼挺他。因為大家十幾個評委都看在眼裡,你辯解的這一部片子明明很爛,你給出的理由那麼無力,別人會說「你這人怎麼這樣,硬掰硬講,你品味也太差了吧」,(大笑)所以坐上那個位置,你必須拿出良心來,不然會被人看不起的。
魏棶:你做評委的那一年最喜歡的是哪一部片子?
陳玉勛:那一年《推拿》《一個勺子》《白日焰火》這三部我真的都非常喜歡!那我也投給這三部影片,我沒有辦法啊。陳建斌得最多獎,最佳男主、男配、新導演三個獎,台灣只留了兩個獎,一個陳湘琪的最佳女主還有易智言的最佳編劇。所以,我們評委被台灣媒體罵得很慘,你看,多可憐啊,過兩年大陸那邊又罵我,我一直被兩邊臭罵,欸~但是,《推拿》真的很強啊!那一年的評委幾乎都喜歡!
魏棶:那一年都有哪些評委?
陳玉勛:陳冲領頭的,有馮德倫啊,《神探亨特張》的導演高群書,郭富城啊,關錦鵬啊,還有做音樂的黃韻玲,侯導的美術指導黃文英,他們都很優秀啦。而且有一個現象很好玩,台灣的評委喜歡大陸電影,大陸的評委喜歡台灣電影。像那一年,我還喜歡《東北偏北》《心迷宮》,然後大陸評委就說這種片子大陸很多,沒什麼特色。我會覺得「不會啊,拍得這麼好。」(大笑)
第51屆金馬獎決選評審合影
魏棶:是因為兩邊看對方的片子比較少吧?
陳玉勛:對,應該是。但今年來看,大陸好片沒有往年那麼多,《老獸》還沒有看到,《嘉年華》我看了,還不錯。
魏棶:你有看《芳華》嗎?
陳玉勛:還沒有機會看,在金馬影展買不到票。我有貴賓證也劃不到票,還有《刀背藏身》也劃不到票。徐浩峰在台灣很紅的,《師父》那種風格在台灣是看不到的。《箭士柳白猿》我也好喜歡,他簡直就是這些年出現的一個奇才!他不止動作戲和節奏厲害,他是從張藝謀那一代之後,唯一一個創立自己派別的導演。
魏棶:《刀背藏身》鬧署名風波後,上映遙遙無期。
陳玉勛:其實電影拍久了,就覺得李安說過的一句話很有道理,每一部電影都有它的八字,它自己有它的命格在。很多事情是無法控制的,很多事情都無法預料的。
魏棶:有一個很尷尬的地方是,金馬獎入圍的有些片子台灣觀眾看不到。
陳玉勛:對,這很離譜,抽籤這種事情太荒謬了。我做金馬獎評委的時候,也一直在提意見,至少讓入圍的片子都讓台灣觀眾看到。也正是因為台灣觀眾看都看不到,所以才會罵評委你都入圍了些什麼電影。
(END)
※去年北京上海兩個影展沒看到《爵士春秋》的親,可以考慮4月去台北觀看這部曠世奇片
※才別靳東,又見鍾漢良,男神能不能給江疏影介紹一些不老秘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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