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父親寫春聯/春
想 起 父 親 寫 春 聯
文/春（山西）
春節沐著嚴寒，踏著冰雪正在向我們走來，一天天的臨近了，年味也越來越濃了。我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在大街上漫步，只見街頭巷尾和集市上處處懸掛著紅彤彤的春聯，期待著招徠買主，也為春節增添了喜慶的氣氛。眼前的這些春聯紙質優良，印製精美，字體俊秀，無可挑剔，但卻給人一種千人一面的感覺，似乎缺少了些許文化氣息。觸景生情，不由的想起了父親為鄉鄰們寫春聯的情景，那喜慶莊重的場景浮現在我的眼前，揮之不去
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初期，我的故鄉識文斷字的人極少，能拿起毛筆寫字的人更是鳳毛鱗爪。我父親不僅識字，能讀書看報，還能寫出一手被鄉親們稱讚為的好字，自然就成了鄉親們眼中的秀才。那個時候凡村中要動筆寫字的事都要請父親去幫忙，每年過春節寫對聯更是離不開父親了。
記得每年的小年過後，父親就一大早起來，先是把院內院外清掃的乾乾淨淨，然後回到家裡，就將平時堂屋中靠牆放置的那張白茬條桌摸洗乾淨，擺放在堂屋中央，再把寫春聯用的筆和那個大大的四方硯台，盛墨汁用的大海碗，鎮紙尺，還有一錠新買的墨放在桌上。這時，母親瞅著父親收拾停當後，就把我從睡夢中推醒說，你爹已把寫對子用的東西都擺放好了，一會要來寫對子的人就來了，你快起來去研墨吧。我雖然心裡早已盼望這一天到來，但還是不情願離開溫暖的被窩，在母親的再三催促下，我才起來。此時，滿屋飄散著小米粥的香味，勤快的母親已將早飯煮好了。
吃過早飯，我就自覺的坐在條桌前，把那個尺許大的四方硯台的蓋子掀開，注入少許清水，挽起袖子，握住那錠圓柱形的新墨，沿著硯台邊一圈圈的慢慢的研了起來。那時沒有現成用的墨汁，全是人工研墨，又費時又費力，很不方便。這研墨看似簡單，卻也不易，研的動作快了，墨汁就會飛濺出來，研的慢了，又不出活，研的淡了，寫出的字就沒有光澤。一天下來，很是辛苦，且不說十指會被染黑，手臂也會被累的酸疼。所以研墨須的有耐心和定力，才能做好這件事。
我一邊研著墨，一邊向街門的方向瞭望，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魁魁拿著一大卷裁好的大紅條紙走進了院子，他們家對過春節很是講究，每年數他家的對子寫的多。他是我的發小，成天和我廝混在一起，形影不離，是大家公認的鐵杆兒。我起身說，你是第一個來的，讓我父親先給你寫吧。他說不忙，我來替你研墨吧。我也沒推讓，就把研墨的位子讓給了他。
不一會兒，就見來寫對子的人陸陸續續的走進院子，有的手裡拿著裁好的紅條紙，有的腋下夾著整張的大紅紙，院子里人聲雜嘈，頓時熱鬧了起來。父親和母親趕忙迎了出來，幾個上了年紀的長輩被請進了屋裡。細心好客的母親早就在炕桌上備下了新炸的撒子，瓜籽和綠葉牌香煙，灶上的大銅壺冒著騰騰熱氣，準備給來家寫對子的人沖泡茶喝。那幾位年長的長輩已不客氣，脫掉鞋子就上了炕，一邊品茗，一邊吸著香煙，大聲的和父母拉起了家常話，父母親滿臉笑容的應承著。品過茗，吸完煙，他們說不耽誤你們的功夫了，過天我們再來取對子，放下紅紙就出了門，熱情的父母一直跟隨著送到街門外。
這時，在堂屋裡的年輕人熱鬧的像炸開了的油鍋一樣，喜鬧聲不絕於耳，但見父親走進堂屋，立時就安靜了下來，機靈的狗旦忙把坐凳擺放好，學著戲中家人的樣子，用袖子裝模作樣的還給擦了擦，彎腰伸手做了個請坐的動作，他那滑稽的樣子，引的大家哈哈大笑，母親擦著笑出的眼淚說，狗旦你真能逗人呀。父親卻一本正經的指著狗旦說，你這個調皮鬼，老沒個正相。狗旦做了個鬼臉，趕快閃到了一邊。父親扭過頭問我，墨研好沒？我忙把一大海碗黑漆漆的墨汁端給父親。父親拿起筆，飽蘸墨汁，立起身，屏氣凝神，揮筆就在狗旦鋪好的紅條紙上書寫了起來，狗旦趕緊幫父親把紙按住，防止紙亂動，父親每寫完一個字，他就將紙輕輕的拽住往上拉一下。父親寫完一條春聯，仔細端祥了一小會，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手一揮，狗旦心領神會，就小心翼翼的把寫好的對子端放到空地上去晾乾。父親越寫手越順，愈得心應手，漸入佳境。但父親依然寫的格外認真，一筆一划規規矩矩，絲毫不馬虎了事。不一會兒，書寫好的對子就佔去了堂屋的半個地，在太陽光下，映襯的滿堂屋紅彤彤的，喜氣盈盈。此時，堂屋裡十分的安靜，小夥子們有的在目不轉睛的看父親書寫對聯，跟隨著父親的筆起筆落用手指在自已的身上學著寫，有的在凝神注目的欣賞著父親寫好的對聯，雖然這些年輕人不會寫毛筆字，也不懂得啥叫書法藝術，但憑著感覺的直觀，和農村人的質樸和聰慧，他們對父親給自家寫完的對聯，都會頻頻點頭稱好。然後，收起各家晾乾的對聯，高高興興的結伴離去。
也不知何時，堂叔不聲不響的走進了堂屋，站立在桌前做起了父親的幫手。一會鋪紅紙，一會又將寫好的對子端去晾曬，忙的不亦樂乎。堂叔四十多歲，家中孩子多，又小，沒有一個能為他分擔家事的，日子過的很拮据。所以他每年拿來寫對子的紅條紙，總比別人家的又窄又小，父親不忍心，總會把自家的對子送給他兩幅，臨走時母親就用麻紙包上新炸的撒子送給他，說是帶回去給孩子們打個牙祭。堂叔也不推讓，只是笑著把東西接著拿走。後來堂叔的大兒子虎虎應徵入伍，當上了人民解放軍，堂叔家成了光榮軍屬，每年春節村裡就組織人敲鑼打鼓去慰問，並給貼上鮮紅的大對聯。從此後，堂叔臉露喜色，走路也抬起了頭，挺直了腰板。但每年在寫對子的日子裡，堂叔依然來做父親的幫手，相比原來更加勤快和利落了。堂叔每次來幫忙時，他總要拍著我的後腦勺說，你爸坐的那個凳子，今後就由你來坐。現在可的好好學習考學校，學好本事，春節放假回來給鄉鄰們寫對聯，堂叔來做你的幫手。
在父親的影響下，和堂叔的鼓勵下，我真的喜歡上了寫對聯。經過文革時抄寫大字報的磨練，我的毛筆字略有長進，但充其量也是個三腳貓的水平。學校畢業進入鐵道部大同機車工廠(現改稱同車公司)後，每到春節，我就給生產小組裡的師傅寫對聯，後來走上了領導崗位，我就給單位里寫春聯，只是沒有為家鄉的鄰里書寫過對聯，堂叔的願望沒有實現，成為我一生的憾事。多年來，在書寫對聯的過程中，我悉心鑽研，還學會了編寫對聯，在工廠舉辦的一次春節征聯活動中，在眾多的應徵作品中，我脫穎而出，居然獲得了一等獎，著實讓我高興了一陣子。
父親和家人一直忙到臘月二十九，才將家家戶戶的對聯寫好。村鄰各家把春聯高高興興的拿回家，用黃米面打成漿糊，貼在了門窗兩旁。在大紅的春聯映襯下，各家小院頓時變的喜氣洋洋，紅紅火火，呈現出新年的氣息。
年三十，當炊煙裊裊升起，鮮紅的太陽剛剛爬出東山頂，父親就帶我走出家門，沿街去欣賞他親手為各家各戶書寫的春聯。一路走來，只見紅彤彤的春聯在朝陽的映照下，愈加鮮紅光亮，就像一團團火炬將冬日的寒冷驅散，在春雷般的炮仗聲中，迎來了滿院春色。
總編：張同輝
作者簡介
春，山西省大同市人。中國中車公司大同機車有限責任公司退休職工。退休前系公司黨務工作者。自幼喜歡文學，先後在《山西日報》、《人民鐵道報》、《大同日報》、《同車老年》等報紙雜誌發表作品數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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