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祖傳的蘋果
猛然想起,這隻蘋果以如此姿態在我的辦公桌上靜置有三個月之久了。
我一直不愛吃蘋果。原因是小時候爸媽的工資不過幾十塊,蘋果一斤就要一兩塊,算是稀罕物。誰家咬牙買了幾個,或者親戚探望時送來幾個,大多是供著不捨得吃,不出幾天生了黑斑開始壞了,才不得不吃,此時已經錯過了最佳賞味期,口感變得粉粉沙沙,不爽脆了,偶爾還有陣酒味兒。因此在我的印象中,蘋果不在好吃的水果之列。否則,如今也不會放上三個月還沒被消滅。
常溫下放了三個月的蘋果是什麼樣子?請仔細鑒賞:
水分流失了,捏起來沒有新鮮時硬,也沒有粉蘋果那種沙沙聲,而是有點類似於韌性彈性的手感。外皮千溝萬壑,皺皺巴巴,像風燭殘年的老人臉。但可以肯定的是,它沒有壞。
到我手上都已經三個月了,它居然沒有壞。
細思極恐。
小時候那些捨不得吃的蘋果,頂多一兩個星期就開始生黑斑,果核周圍也都黑了。如今的蘋果,長生不老,駐顏有方,可以作為傳家寶代代相傳。不知道是運用了某種前沿高科技保鮮術,還是簡單粗暴地噴了大量保鮮劑,裹了厚厚一層蠟?這樣的蘋果吃下去,一時半刻死不了,但是長此以往呢?
除了蘋果,如今很多食品都存在農藥、保鮮劑、添加劑濫用無度的問題,更別說還有直接用化學製劑勾兌製造出來的假冒食品在市場上大行其道。為什麼全社會對食品安全的呼聲如此之高,得到的保障卻微不足道?商家追求利潤最大化當然是最重要的方面,但行為與危害結果之間因果關係的證明之難,也是不容忽視的原因。這些有害成分並非吃下去立刻出現癥狀,它們在人體內逐漸累積,對人體的侵害是長期的,慢性的,當人得了大病,你很難說是因為其中的哪一種。想起刑法考試經常出現的題目:A在B杯中投了某物,隨後C也碰巧在B杯中投了另一物,兩種物質的毒性和劑量單獨出現都不足以致命,結果混在一起發生反應形成砒霜,B喝下後掛了。題目易做,條件都給了,只要作出判斷而無需舉證。但在實踐中,碰到類似的共同加害行為,且還是長期的,根本無從舉證,歸責困難,維權無門,只能自認倒霉。不良商家違法成本低,風險低,背後偷笑,愈加猖獗。
想來上了一定規模的城市,就是所謂的一、二線城市,老百姓的生活質量其實挺差的。民以食為天,遍地大商超,綜合體,CBD,看似繁榮昌盛應有盡有,其實吃的是大棚反季節蔬果,冷凍鏈豬牛羊雞鴨魚,吸的是重度霧霾的空氣。然而大棚和冷凍鏈已經尚算良心,還有甲醛做的鴨血,福爾馬林泡的竹筍,明膠勾兌的蜂蜜,淋巴糟頭肉粉碎壓制再造的合成肉,數不清辯不明的轉基因食品,不一而足。新鮮,健康,本來是食物天然的定義,在城市裡竟然成了奢求。
好東西也不是沒有。去年去大西北,途徑陝西,很多果園門口擺攤賣蘋果,剛摘下來的,開價兩元一斤,大師兄說你講價的話,一元一斤他們都賣。考慮到武漢的蘋果動輒七八元一斤,不好意思再講價。果園門口剛摘的蘋果,賣相其實並不好,黯淡無光,不像水果店裡打過蠟的一個個油亮油亮。老農說,那層黯淡的白膜是果霜,不礙事,說著隨手抓起一個在衣服上蹭,蹭了幾下果然蹭出了好看的光澤,這又跟水果店打蠟的光澤不同,是屬於蘋果外皮原本的光澤,自然瑩潤。老農蹭完直接開吃,咬得咯嘣脆,嘴角流汁。邊吃邊說,你們放心,剛摘下來的,不用洗就可以吃。我們買了一大袋,學著老農的樣子,拿張紙巾隨便蹭幾下就連皮帶肉吃,口感前所未有的好。我當時覺得,如果蘋果都這樣,我不會不喜歡。可是這麼好的蘋果,在產地愁銷路,經常爛在果園裡,出得了果園的,經過一販子,二販子,三四五六七販子,搖身一變身價倍增,虛有華麗外表,實則面目全非,失去了蘋果的本味和營養價值,還隨果附送有害物質。
城市裡也有好東西。某些大型商超開闢無公害農產品專區,一盒250g的蔬菜賣價15元,合30塊一斤,肉蛋類的價格我不敢看。以我的食量,如果只吃無公害食品,能把自己吃破產。我只能說,貧窮限制了我的健康。這樣的好東西,很顯然,銷售目標是土豪和權貴,老百姓只有望洋興嘆的份。
又想到幾年前住的小區,拜基本不作為的物業所賜,許多住戶得以將草坪改造成菜地。老爹也弄了一小塊地,長寬不過幾米。每天下地幹活,曬得烏漆麻黑。我當時還說他,菜才多少錢一斤,把自己搞得這麼累。到了收穫的季節,家裡總是一堆堆的新鮮蔬菜,鮮嫩可口又健康,才明白這不是幾塊錢一斤的菜可以比擬。想想超市裡無公害蔬菜的價格,原來老爹種菜的產值竟然高過我上班,驚覺原始農業將大有可為。去城鎮化,逐步回歸廣闊天地,也許將成為未來幾十年的新風潮。
看來,努力掙錢才是王道。最起碼,面對三塊錢一斤和三十塊錢一斤的菜時,你還可以選。只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職業無分貴賤,每一個以不損害他人為前提而又努力掙錢的人,都值得尊敬。
順祝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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