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愛設退出機制，是給真愛最好的禮物

前幾天看《無問東西》，印象最深的倒是那位許伯常老師和他的妻子淑芬，他們的關係看上去有著很明顯的那個時代的烙印：許伯常和劉淑芬相逢於微時，傾心相愛，許伯常讀大學期間，是劉淑芬做工供養資助他，電影里也有一幕閃回，兩個人最好的時光里，許伯常拉著手風琴，劉淑芬含笑欣賞。

如果時光能夠停留在那一刻該有多好，劉淑芬後來肯定無數次地這樣想過，那麼許伯常呢？他沒準也會這麼想過，可惜，他和劉淑芬都是「再也回不去了」，因為他變了。

電影里的邏輯是，他讀了大學，開闊了視野，就看不上劉淑芬了，按照國人的邏輯，這就是陳世美沒跑了。我們總是歌頌白頭偕老，讚美一生一世只愛一個人，可是，如果一個人不幸而不能繼續愛下去，不幸「變了」，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就是看一個人不能如從前那樣賞心悅目了，這是不是就是不道德的？

我覺得未必。我們總是說無常，承認這世界永遠處於變動中，不變的只有「變」本身，我們自己也感受到對某個人的感覺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為什麼，就不容許感情發生變化呢？

當然，具體到許伯常和淑芬的關係而言，還有些現實問題。

首先，在我們的社會觀念里，男人是要對女人負責的，「退婚」、「離婚」對於女人而言都是「被拋棄」，是對於其價值的無形貶損。這是現實存在，但這是社會的問題，而不是許伯常的問題，值得批評的是這種觀念，而不是堅決不允許許伯常和淑芬分手。甚至於，恰恰相反，把許伯常「陳世美」化，把淑芬「秦香蓮」化，會使得這種觀念更加牢不可破，放下「秦香蓮」情結吧，去看看那些「一別兩寬」的故事。

再有，許伯常不但欠淑芬情，還欠淑芬錢，淑芬曾經含辛茹苦地資助過他。那麼就談談還錢這件事吧，可是，許伯常要是妄想這麼乾的話，淑芬一定會跟他談感情。許伯常欠的是世間最可怕的債務，摻了錢的感情，或者說，摻了感情的錢，結果就是你跟債主談錢時人家跟你談感情，你談感情時人家跟你談錢，最後你都不知道你欠的是啥，反正你走遍天涯海角找遍世上每一個角落都無法償還就是了，人家就是要做你永遠的債主。有人說許伯常態度不好，但是如果你欠一筆永遠還不上的債，這個債主還千方百計讓你欠她更多的話，你能和顏悅色嗎？

就像我讀小學時，班上一個女生送我一隻蠟筆，後來我們鬧翻了，她要我賠，那隻蠟筆找不到了，我買了一隻還給她，她不要，說，除非我把當時蠟筆上粘的她口袋裡的灰也還給她。我至今記得那種被逼到牆角里的感覺，欠一個人家擁有獨家解釋權的東西真是太可怕了。

感情，真的是無法用錢償還的嗎？當然不是，否則就不會有賠償感情損失這種說法了。但你就是會遇到那種將感情無限神聖化，談賠償就是褻瀆的人，他們不給自己也不給對方設退出機制，要麼是天長地久，要麼是魚死網破，貌似他們追求愛情的偉大，實際卻是挾持愛情，成就自己的偏執。

今天是情人節，可以想像，會有多少商家，多少寫手謳歌愛情的永恆，但我更喜歡羅大佑的那句歌詞「姑娘你對我說，會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可永遠是什麼？」不求永遠，也許才是對於愛情真正的尊重，更能證明此時此刻的愛意並非源於慣性，而是發自肺腑，設置退出機制，才更能保證愛的純粹和自由，允許你不愛我，是給真愛最好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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