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除夕，他完成了命運的「辭舊迎新」

陽明故事

（3）

命運的「辭舊迎新」

1509年除夕，38歲的王陽明漂泊在湖南境內沅水的一艘船上。他從貴州西來，向東而去，目的地是江西省廬陵縣。在這個新舊交替的特殊時刻，王陽明完成了一次命運的「辭舊迎新」。

就在前不久，貴州龍場驛驛丞王陽明接到吏部的一紙任命：任江西省廬陵知縣。在被貶謫到貴州龍場驛兩年後，王陽明苦盡甘來，終於迎來新崗位。

1506年，王陽明仗義執言，得罪權傾朝野的大太監劉瑾，廷杖入獄，死裡逃生，從正六品的兵部武選司主事，被發配到偏遠的貴州，任沒有品級的龍場驛驛丞。龍場地處貴州西北的萬山叢棘之中，蛇虺魍魎，蠱毒瘴癘，語言不通，交通不便，生存環境非常惡劣。

面對命運的突然重擊，自幼懷有「成聖」之志的王陽明，選擇了坦然面對黑暗。因為他堅信，內心的強大才是真正的強大，對於真正的強者，困難只會成為綻放異彩的註腳，絕不會真正將他們擊倒。

「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個蠻荒之地，王陽明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沒有住處自己蓋，沒有事干自己找，迅速和當地土著打成一片，教他們伐木建屋，替他們排憂解難。很快，王陽明就成為當地的大明星，群眾的貼心人。這段經歷，讓他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只有積極適應環境，才能最終改變環境。（這段經歷是王陽明知行合一、以行為重思想的重要來源）

強者自渡，聖者渡人。在龍場的兩年時間，王陽明徹底完成思想上的蛻變：從傳統儒學中找到了「成聖」之路，悟出了「聖人之道、吾性自足」的道理，提出了「知行合一」的偉大思想，創辦了龍崗書院，俘獲了眾多粉絲，影響了很多人的生命軌跡。

王陽明離開龍場那天，「縉紳士民送者數千人，具依依不捨」（馮夢龍語）。就是說，數千名官員群眾自發送別，場面十分壯觀，不少人留下了依依惜別的淚水。

走吧，走吧，給自己的心找一個家。王陽明，命運將給你更重要的使命，波瀾壯闊的歷史舞台就是為你而搭建。

傳統佳節，孤身一人，寂寥旅程，幾多感慨。這個除夕夜，王陽明在異鄉的船上漂泊，寫下兩首詩，題為《舟中除夕》。其中的一首，他這樣寫道：

扁舟除夕尚窮途，荊楚還憐俗未殊：

處處送神懸楮馬，家家迎歲換桃符。

江醪信薄聊相慰，仕途多歧謾自吁！

白髮頻年傷遠別，綵衣何處是庭趨？

也許，王陽明想到了「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還想到了「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於是，看著「家家迎歲換桃符」，想到自己的家人，憶起過去幾年的生死磨礪，王陽明睹物思人，略有感傷。

另一首詩，他這樣寫道：

遠客天涯又歲除，孤航隨處亦吾廬；

也知世上風波滿，還戀山中木石居。

事業無心從齒髮，親交多難絕音書；

江湖未就新春計，夜半樵歌忽起予。

作為一個內心豐富的文人墨客，雖不免對過去的日子有所感慨，但新的生活更值得期待。劫波渡盡，淡定從容。今後的王陽明，不會再為一時的得失榮辱而心潮跌宕。

但在這個除夕，能讓王陽明心潮跌宕的，就是他即將來到的江西。21年前，17歲的王陽明與夫人諸氏在江西南昌完婚，他對這個地方並不陌生。而此番即將就職的廬陵縣，則是江西吉州（今吉安）的下屬縣。吉州自古文化底蘊深厚，被譽為「文章節義之邦」和「理學之邦」，愛國名臣和鴻儒學士更是層出不窮——

北宋著名文學家歐陽修，位列「唐宋八大家」，文章傳千古；

南宋著名詩人楊萬里，膾炙人口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即出自他筆下；

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留下了壯懷激烈的「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明朝第一才子解縉，主持編撰了「世界有史以來最大的百科全書」《永樂大典》……

對於飽讀詩書的王陽明來說，江西這塊土地無疑是充滿魔力的。只是，他也許不會想到，在這裡，他多次離開，又多次回來；在這裡，他將畢生所學所悟付諸實踐，彪炳史冊；在這裡，他將自己最後的身影，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1510年，就任廬陵知縣，雖只有半年時間，但政聲斐然；

1516年，他巡撫南贛，平定了多年未平的地方叛亂；

1518年，弟子整理的《傳習錄》（現在的《傳習錄》上）在虔州（今贛州）首次刻印出版，風靡一時；

1519年，平定寧王叛變，舉國頂禮膜拜，聲望達到頂點；

1529年，平定廣西思田之亂，回家途中，病逝於江西南安府大庾縣青龍鋪碼頭……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就在1509年的這個除夕之夜，竭力為聖學「除舊部新」的王陽明，完成了命運的「辭舊迎新」。從此之後，他的「成聖」之路再也無人能擋，直到生命的光明彼岸。

此心光明，亦復何言！

王陽明矯正舊風氣，開出新風氣，功不在禹下。 ——曾國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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