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生下女兒後突然失蹤,15年後我在老宅枯井下發現她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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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日上三竿,田愛蘭罵罵咧咧起來,走到兒媳婦兒門前踹了一腳,「這都什麼時辰了還睡?趕緊起來做飯,做完飯把山後那塊地拾掇拾掇,還等老娘我去不成?」
一連催了三四聲,也不見有人出來。
田愛蘭氣得跳腳,「怎麼?偷了錢還不讓說了?我早就和念孝說,你這樣的女人別看臉上白白凈凈的,其實心臟著嘞!我草席底下那五塊錢是留著過年使的,家裡平時就咱們四個,我兒子天天在外頭忙活,你閨女還在被窩裡躺著。沈曼珊你自己說說,除了你還能是誰?」
「別覺得自己認識幾個字就多了不起,我告訴你,就你家窮得那樣兒。要不是嫁給我兒子,你爹娘早晚得餓死!」
罵罵咧咧了半天,屋子裡的人悄無聲息。
「哼!我鄭家倒了八輩子霉,攤上你這麼個手腳不幹凈的懶婆娘,等我兒回來有你好看!」田愛蘭罵得累了,狠狠扔下一句話,自己做飯去了。
到了晌午,鄭念孝從外頭回來,田愛蘭迎上去就開始嘮叨,「你媳婦兒睡到現在還不起來,我叫了半天人家都不搭理我一聲。哼,念孝啊,我看你這是娶回來尊觀音菩薩!」
鄭念孝一聽,擰著眉頭過去敲門,「曼珊?曼珊?」
沒人應。
鄭念孝看了親娘一眼,耐著性子繼續敲,「曼珊,咱娘沒進過學堂,說話不講究,你別和她一般見識。」
說著又從口袋裡拿出五塊錢,扔到桌子上對他娘說:「昨天那五塊錢是我拿去使了,不關曼珊的事,你別再胡罵亂了,也不怕左鄰右舍聽見笑話!」
田愛蘭從桌上拿過錢塞到口袋裡,沖鄭念孝胳膊上擰了一把,「我那五塊錢是零碎的,你也不用替你媳婦兒打掩護。哼,就知道寵著慣著,也沒個規矩,早晚有你哭的時候!」
鄭念孝被他娘嘮叨得心煩,屋子裡突然傳出孩子的哭聲,他敲門的勁兒大了些,「曼珊,別鬧了,我替咱娘向你認錯。你開開門,孩子是不是餓了?」
又敲了半天,孩子哭聲越加慘烈。
鄭念孝心中咯噔一下,覺出異樣,一邊高聲呼喊媳婦兒的名字,一邊使勁撞門。他正當壯年,有的是力氣,那門被他三撞兩撞,「哐」的一聲開了。
鄭念孝收不住力氣撲到地上,便看見閨女鄭曉躺在地上哇哇大哭,頭頂上什麼東西晃啊晃的。抬頭時先看見一雙白嫩的腳,再往上看,便看見自己的媳婦兒掛在屋樑上,一張俏臉青白,雙目瞪得老大,不知死了多少時候了。
他愣在那裡,只覺得天旋地轉,四周什麼都沒了,只剩下那雙赤腳,和那張慘白的臉,在他面前閃來閃去。
過了一會兒,鄭念孝才啞巴似的「啊啊」叫了起來,他踉踉蹌蹌起身將媳婦兒放了下來,鼻涕眼淚混在一起,額頭青筋突起,一張黑臉變得赤紅如鐵。
田愛蘭上個茅房的功夫,便聽見屋子裡傳來兒子的叫聲,鬼哭狼嚎似的,嚇得她提好褲子就往屋裡頭跑。跑進門,入目先是沈曼珊那雙烏黑的眼,和青白失色的臉。
田愛蘭打了個哆嗦,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才問他兒子:「這,這是怎麼了?」
鄭念孝不理她,只「啊啊」地大哭,恨不得將五臟六腑也哭出來。
鄰居聽到哭聲,也趕了過來。田愛蘭一看,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開始哭。旁人看見屋子裡死了人,先是嚇了一跳,一看是念孝媳婦兒,趕緊上前問詢是怎麼回事。
田愛蘭哪裡知道是怎麼回事,大袖子往臉上一遮,跟著兒子哭嚎。
鄰居心軟的先上前把孩子從地上抱起來,那孩子也不知是嚇著了還是怎麼的,打眾人進門開始,竟然一聲不哭。只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四下看,看得人心裡涼絲絲的。
過了很久,田愛蘭在眾人的勸說下漸漸止了「哭聲」,抽抽噎噎地過去拉兒子,「念孝啊,你別哭了……」
鄭念孝猛地抬起頭,死死盯著田愛蘭,「是你逼死了曼珊,是你逼死了曼珊!」
田愛蘭臉上有些掛不住,她也沒想到這兒媳婦兒平時看著水兒似的人,竟然這麼烈性。
見鄰居目光都望過來,她只得解釋:「念孝你不能這麼說,明明是她偷拿了我的錢,當娘的還不能說她兩句了?誰想到這麼幾句話,她就尋死了呢……」
「曼珊絕不是那樣的人!她是個好女人!現在她用死來證明自己清白了,你還在胡說八道!」鄭念孝一雙眼紅得充血,瞪著他娘的樣子像是要吃了她。
田愛蘭心裡委屈,指著草席子嚷嚷:「不是她還能是誰?我那五塊錢在草席子底下藏得好好的。除了她,誰能趁我不注意偷了?」
旁邊李嬸子聽他母子爭執,守著大傢伙兒走到草席邊上掀開,「你們倆先別吵吵,說不定這錢掉進席子縫裡了呢!我來給你們找找……」話正說著,李嬸子使使勁兒,將草席子甩了甩,幾張紙幣從席子里掉出來,飄飄蕩蕩落在地上。眼尖的一瞧,加一塊不就是五塊錢么?
一時之間,眾人無語。
良久,鄭念孝猛地一頭磕在地上,嗚嗚哀嚎:「曼珊,曼珊啊,啊……」
田愛蘭哭了兩聲,趕緊上前撿起錢,捂著臉也跟著哭,「曼珊啊我的好孩子,都是娘不好,是娘錯怪了你……」
街坊鄰居都知道這家人的脾氣秉性,紛紛為沈曼珊的死感到不值。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她是自殺,旁人也不能說什麼,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散了,只留下幾個本家的親戚在這兒幫襯,找人去通知沈曼珊的父母。
沈家二老只一個閨女,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何不心傷難過?聽聞消息,沈母當場暈死過去。沈父老淚縱橫半天,身子晃了幾晃,最終顫顫巍巍將妻子喚醒,兩人隨報信的往鄭家趕,淚珠子灑了一路。
一來一回,沈家父母趕到鄭家的時候已是下午。進門一看,席子上躺著個人影,臉被白布蒙著。沈母不願相信,一步跨到鄭念孝面前,扯著他衣領子問:「曼珊呢?這不是我的曼珊,曼珊在哪兒?」
鄭念孝木楞楞,雙眼直直看著席上妻子的屍體,任憑沈母嘶聲詢問好幾遍,也一聲不吭,喪魂失魄一般。
沈父渾身打著哆嗦,扶著門框走了進來,伸手去扯屍體臉上的白布。田愛蘭見狀趕緊攔住,「親家,這蒙頭布可不能掀,死人見光不吉利的……」
沈父看也不看,一把將她推個趔趄,扯開白布。
沈曼珊雙眼猶瞪得老大,臉色灰紫,再不復生前半分的嬌艷鮮活。
沈父不言不語看了半天,跟著走到沈母面前,輕輕拉了拉她胳膊,「去看孩子最後一眼吧,有什麼事我來和念孝說。」
沈母回身看了一眼女兒,鬆開鄭念孝,跌跌撞撞撲過去抱著女兒屍身痛哭,鄭母在一旁小聲嘟囔:「親家你別哭啊,淚水掉在死人臉上不吉利的,親家你……」
沈母聽不見她說什麼,抱著女兒冰冷的屍體,眼淚一滴滴落在屍體身上,臉上,眼裡。
許是眼中存了母親淚水的緣故,沈曼珊一雙死氣沉沉的黑眸中多了几絲神采,田愛蘭鬼使神差與她對上眼,看見那雙死人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幾圈,寒光閃得像是冬天窗沿底下的冰稜子,直直戳進她的心窩裡。
田愛蘭「噔噔噔」後退幾步,手腕子被人一把箍住,疼得她險些叫出聲來。她抽著氣回頭看,沈父陰沉著臉,雙眼通紅,聲音壓得老低,從緊咬的齒縫裡擠出來,「曼珊她,怎麼會上吊自盡的?」
田愛蘭被他嚇著,張張嘴,實話不由自主說出來:「是我不好,我以為她偷了我五塊錢,對她說了幾句難聽的。其實,其實都是誤會,誤會……」
「我兒自幼知書達理,別說偷盜財物,即便是背後說人壞話也從未做過!我清清白白的孩子,哪裡受過這種侮辱?田愛蘭,你,你!」沈父氣得渾身顫抖,一隻手舉起老高,最後卻落在自己臉上,大耳刮子啪啪響,「都怪我,都怪我!當初早就知道你不是個好相與的,怎麼就沒攔著曼珊?都怪我,都怪我啊!」
一群人哭的哭喊的喊,只有那個尚未一歲的幼女,在本家嬸娘的懷裡,瞪著一雙與她母親極其相似的黑眸,沖著裡屋伸著小手,「咯咯」地笑著。
……
2
夜深人靜,慈順小區一戶人家吵得正歡。
田愛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兒子媳婦兒在屋裡吵架,一聲聲一句句刺耳戳心。她實在聽不下去了,光著腳跑出去,「砰砰砰」敲了幾下,怒聲吼:「你們別吵了!明天我就坐車回鄉下,免得在這兒礙你們的眼!」
她剛吼完,那邊偃旗息鼓,再無聲響。旁邊房門「咔嚓」開了,孫女鄭曉站在門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田愛蘭這才覺著地板冰涼刺骨,涼氣順著腳底板直衝腦門兒。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一陣涼風卻不知從哪裡刮來,田愛蘭好像一瞬間掉進冰窟窿里。
她狠狠剜了鄭曉一眼,嘴裡嘟嘟囔囔罵了幾句,回自己屋去了。鄭曉視線往遠處延伸,沖著虛空笑了笑,關上了門。
第二天一早,田愛蘭起來的時候便覺得頭腦昏昏沉沉,腳底下像踩著棉花,鼻子也不透氣。她勉強起了床,趿拉著拖鞋打開門,就看見兒子兒媳和孫女正在吃飯,桌上並無多餘的碗筷,這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田愛蘭一口氣憋在心中,幾步竄到兒子面前,扯著他衣裳罵:「你娘我辛辛苦苦這麼多年,沒想到拉扯大了個白眼狼!娶了媳婦兒忘了娘的東西!」
兒子鄭念孝不耐煩地推開她,「娘,你還是回老家吧,這兒地方小,你和琳琳又總是吵架,吵得我都沒法好好工作了!」
「你攆我走?你個混賬東西,你良心讓狗吃了?我懷胎十月生你,沒日沒夜地養你,你就這麼孝順我的?」
「媽,是您昨天說要回老家的。喏,東西都給你收拾好了,您早點回去吧,晚了說不定趕不上火車了!」兒媳婦兒齊琳收拾了碗筷,指著旁邊一個蛇皮袋子。
田愛蘭哆嗦著手指頭,將一家三口指了個遍,嘴裡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倒是鄭曉從桌上拿起個饅頭,遞到她跟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齊琳一把拿過饅頭,皮笑肉不笑地對鄭曉說:「充什麼孝順孩子?忘了自己親媽是怎麼死的了?」鄭曉低頭不語,默默喝粥。
鄭念孝忍不住一拍桌子,「在孩子跟前別胡說八道!」說完虎著張臉走到門口,拿起蛇皮袋子招呼他娘,「娘,我送你去車站。」
田愛蘭氣得胸口起伏不定,還想再說什麼狠話,卻在對上鄭曉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時,沒了後話。跺跺腳沖齊琳「呸」了一聲,隨兒子去了。
田愛蘭回到老家,來不及收拾東西,先到了院子東北角。那裡搭著個一米見方的檯子,檯子上蒙著塊大紅布。她前前後後看了半天,發現自己走了大半年,這紅布仍然紅艷如初,死死定在台上,連褶子都不見有變化。
見此,她才放下心來,嘿嘿笑了兩聲,轉身回屋了。
田愛蘭進了屋子,兩陣怪風陡然而起,繞著紅布台轉了幾遭,慢慢消散了。檯子附近的樹葉紋絲不動,彷彿那風未曾出現過一般。
田愛蘭走的時候,門窗都關得嚴實,如今回來之後桌椅板凳也不算臟。如今回來通通風,再拿抹布抹兩遍就乾淨了。
做完這些,她探手進蛇皮袋子里摸了摸,拿出來個布口袋。打開一看,裡面放了一小疊鈔票,她點著錢笑罵:「就知道你這混賬兒子不能不管親老娘!」
第二天,田愛蘭穿上兒子在城裡給她買的新衣服,在村子裡轉悠了好幾遭,引來許多老姐妹的艷羨,約著她一起打牌喝茶。
如今日子過好了,家家戶戶都有的是功夫,手頭也寬裕不少,三三五五聚在一起打個牌,玩得盡興了賭個塊兒八毛,也算是「小賭怡情」了。
田愛蘭好面兒,又整天威風八面,好像在城裡呆了大半年,就比這些鄉親高出大半截兒似的。
這副做派十分不招人待見,大家嘴裡頭約著伙地拿話架著她,心裡眼裡卻覬覦她的小金庫。田愛蘭被她們哄得找不到北,兒子給的零花錢不到一個月,就全數進了那些個「好姐妹」的腰包里。
那些人見她沒了錢,心眼兒一動,故意晾了她兩天。田愛蘭被抬著捧著慣了,哪裡受得了這個?趕緊給兒子打電話說自己病了,鄭念孝懶得回來看她,如她所願打了一千塊錢了事,兩邊都落得清凈。
日子一天天過去,眼看該過年了,鄭念孝給他娘打電話,「娘,後天我們三口就回去,你把屋子拾掇拾掇。」
田愛蘭答應得高興,掛了電話就拉了臉。她想讓兒子回來陪自己過年,可一想起那個兒媳婦兒齊琳,就氣得她心肝兒疼。她提著馬扎去大門口曬了會太陽,不知不覺睡著了,還做了個奇奇怪怪的夢。
夢裡她被人領進個大屋,四周烏漆抹黑的,什麼也瞧不見。田愛蘭壯著膽子喊了兩嗓子,「這是哪兒?有人嗎?」
話音落,正前方亮起一抹綠光,像是一條熒光綠絲帶,在地上伸展蜷縮,逐漸到了她腳邊,繞著她一圈一圈地轉。
田愛蘭看不真切,蹲下身子伸手去抓。那條絲帶卻搖頭擺尾躲閃著她的手,像是害怕畏懼。遠處黑暗中漸漸走出個人影,問她:「奶奶,你在幹什麼?」
田愛蘭想也沒想就回答:「曉曉,看這絲帶漂不漂亮?替奶奶抓住它。」
鄭曉聽她這麼說,一步步走上前,伸手將那條絲帶抓了,遞到田愛蘭手裡,「給你。」
田愛蘭樂呵呵將絲帶湊到眼前,那條絲帶卻猛地變成一條毒蛇,吐著信子沖她面門直射而來……
「哎呀!」田愛蘭猛地驚醒,身子往後一躲躺在了地上。說來也巧,腰正好卡在門檻上,「咔啪」一聲,田愛蘭只覺得腰像是被人拿鋸子鋸斷了一般,疼得她哭天搶地,「哎喲快來人啊,哎喲疼死我了!」
叫了半天,鄰居邱大娘出門一看,趕緊上前扶她,「哎喲愛蘭,你這是怎麼了?」
好賴把她攙進屋裡,邱大娘趕緊囑咐兒子給鄭念孝打了通電話,讓他趕緊回來一趟。
鄭念孝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緊跟著給他娘打了電話。田愛蘭腰疼得直抽冷氣,想起夢裡的事,囑咐兒子:「念孝啊,曉曉就別回來了,讓她去看看她姥姥……」
「娘你又犯迷糊,曉曉她姥姥姥爺,早就下去了……你忘了?」
田愛蘭這才想起來,前頭那個兒媳婦兒死了以後,不到半年,那兩個親家也跟著去了。
可她覺得這個夢十分不吉利,院子里還下著大仙給的符咒,心裡十萬個不想讓鄭曉回來。
「念孝,要不你先回來一趟,齊琳和曉曉就在城裡……」
「娘!過年我們三個也得回去祭祭祖先,哪個也不能缺了!曉曉一向懂事,真不知道你哪裡又不對勁兒……齊琳和曉曉收拾東西呢,我們馬上就回去,你先別亂動啊!」說著掛了電話。
邱大娘拿著一貼膏藥過來,要給她先貼上。田愛蘭心裡煩躁,再加上腰疼得厲害,一把將邱大娘推開,「哎呀這種狗皮膏藥頂個屁用!說不定早就過期了!」
邱大娘好心一場,聽她說話這麼難聽,二話不說拿著膏藥就走了。
田愛蘭扭頭往外看,隔著窗子,檯子上的紅布飄來盪去,偏偏地上草葉動也不動,十分詭異。
她雙眼緊緊盯著那塊紅布,想起當年的事,冷汗順著後背淌了下來。
3
十幾年前,田愛蘭因為五塊錢逼死兒媳婦兒的事,成了十里八村的「頭條」。
出門趕趟集,大姑娘小媳婦的唾沫星子能把她淹死。回到家裡,兒子也沒好臉色,喪事忙完就帶著尚未學會走路的鄭曉離家了。
田愛蘭先時還有些委屈,自己也不想搞出這麼一出,都是誤會惹的禍。
再一個,誰想到這沈曼珊這麼薄的臉皮兒,不過是罵了幾句,就想不開上吊了。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小姐,脾氣真不小!
直到又過了半年,她趕集的時候遇到個舉著卦竿兒算命的先生,那人攔住她,說她家裡有怨鬼停留,要她拿錢消災云云。
田愛蘭一聽要錢,兩句將那人罵得狗血淋頭,提著菜籃子就走。
那人也不生氣,笑盈盈站在街口,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田愛蘭回頭看了兩眼,「呸呸」吐了兩口唾沫。就聽見過路的人說,今天早上白石村教書的沈先生,帶著他病重的妻子上吊自殺了。
那人一邊說一邊嘆氣,說起鄭家二老和他們半年前過世的女兒,都是一頂一的好人,沒想到落得這麼個下場……
青天白日,田愛蘭無來由地覺著一股涼氣襲來,她打了個哆嗦,菜籃子掉到地上都來不及撿,急匆匆往回走。
到了路口,遠遠看見那算命先生還未離開,她才鬆了口氣,上前好聲好氣說:「先生,剛才是我說話不好聽,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可別和我個鄉下人一般見識。」
算命先生雙眼微闔,點點頭。
田愛蘭又往前湊了湊,「我想請先生去我家裡看看,您現在得不得空兒?」
算命先生抬頭看看天,手指掐算兩下,慢慢悠悠說道:「時辰正好,前面帶路吧!」
田愛蘭趕緊走在前頭,一路小跑引領著算命先生往他家去了。
進了村,街里街坊看見她領了個算命的進了家,都抻著脖子跟在後頭竊竊私語,有膽大的攀在牆頭往裡看。
田愛蘭氣得開口就罵,算命先生卻攔住她,吩咐她索性將門打開,將鄉親們都迎進了院中。
算命先生就在眾人眼目之下,在院子中的石台上坐了一會兒,慢慢地從一口布袋裡取出黃紙和硃砂筆,又吩咐田愛蘭去找兩樣東西。一樣是一米見方的紅布,一樣則是她兒媳沈曼珊上吊自盡時用的繩子。
田愛蘭臉色一變,眼神兒在周遭鄰居身上溜了一圈,支支吾吾道:「那個,那個繩子我早就燒掉了啊,沒有了,沒有了……」
算命先生哼了一聲,伸手往人群里一指,「那位大嫂,你先前從鄭家借的繩子,便是那人上吊使的,你可知道?」
那女人一聽,雙眼一瞪,叉著腰就要罵田愛蘭。
算命先生厲聲說道:「怨鬼便附在那繩子之上,你要是不想整日和她為伴,便趕緊將那繩子取來給我。否則再遲個一時半刻,在下可降不住那怨鬼了。」
那人一聽,打個寒戰,狠狠剜了田愛蘭一眼,嘟嘟囔囔回家取繩子了。
紅布與繩子放在眼前,算命先生站起身,讓所有青壯男人站到前頭,繞著院牆圍了一圈,女人、老人和孩子則站在大門外,一根粗長的麻繩拴在門栓上,老幼婦孺以繩為界,不得跨入門內。
待一切準備妥當,太陽已上正當空。算命先生將田愛蘭引到檯子前站定,繩子在她腕上繞了兩遭,另一頭盤在檯子底下。田愛蘭害怕地盯著那截繩子,嘴唇都在打哆嗦。
過了一袋煙的功夫,院子里慢慢颳起一陣旋風,吹得眾人身上發涼。田愛蘭眼瞅著院子外那棵大樹枝葉紋絲未動,院子裡頭的風卻越刮越大,田愛蘭眼睛裡刮進去髒東西,忍不住伸手去揉。可等她放下手來,臉色霎時變得慘白。
院里眾人包括那算命先生都已不見,只有一個身著白衫的女人緊緊貼著自己,舌頭吐在外面,一雙眼睛烏黑幽深,青白的麵皮上掛著寒霜。
那女人翻翻眼睛看了看她,田愛蘭嚇得兩股戰戰,結結巴巴喊了一聲:「曼,曼……珊!你,你,你怎麼……」
「娘,你那五塊錢,找到了么?」女鬼幽幽說道。
陰冷的氣息打在田愛蘭臉上,她忙不迭回答:「找到了找到了!」
「你錢找到了,可我死得冤啊……娘,你逼死了我,這些年你可曾有過半點後悔?」
田愛蘭話在肚裡轉了幾遭,才試探著說:「曼,曼珊,是娘對不起你,我知錯了,你,你饒了我吧!」
女鬼身子貼著田愛蘭更近了些,「娘,下頭冷啊,我一個人孤單啊!」
「你爹娘不是也死了么?讓他們去陪著你不就好了?」
田愛蘭此話一出,覺得不好。果然,女鬼抬起頭,一張雪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笑,「娘,你不是喜歡打牌嗎?我和我爸媽都不會,你下來教教我們吧!」說著一雙手直直前伸,掐住了田愛蘭的脖子。
田愛蘭又驚又怕,奈何力氣比不過女鬼,眼看雙眼翻白,就只剩出氣的份兒了。突然一股大力襲來,女鬼尖叫著被拉開。
田愛蘭彷彿突然從冰窖掉進溫泉,身子一個激靈,才看見算命先生就站在自己身邊。女鬼沈曼珊則變成一股青煙,縮進檯子底下厲聲怪叫。
算命先生手底如風迅疾,攤開紅布,硃砂筆一揮,在上頭寫了幾個奇形怪狀的字元,蓋在檯子上面。頓時,再也聽不見鬼叫,院里怪風也隨之停息。
忙完這一切,算命先生又畫了幾道符,在台前燒了才對田愛蘭說道:「這個法陣能困她十五年,切記不能掀開紅布。」
田愛蘭一聽,急忙追問:「那十五年之後呢?她要是再出來害我怎麼辦?」
算命先生將硃砂筆收進口袋,「若她放下怨念,不需十五年便能投胎去了。若是放不下,屆時說不定會化成厲鬼,以我的本事卻是無能為力了。」
「那先生為什麼不除了她?還要等她變成惡鬼來害我命?」田愛蘭一聽,忍不住咋咋呼呼怪責他。
算命先生回頭看她一眼,「噤聲,怨鬼需渡,而不是殺。況且她並未害你性命,你又何必趕盡殺絕?」
「剛才那弔死鬼掐著我脖子,差點掐死了我啊!」田愛蘭心有餘悸。
「那只是你自己的幻覺罷了,方才我親眼見著那怨鬼從麻繩中出來,接著便被我引進台下,又如何能去害你?況且,若你命不該絕,十五年後自然還會有人來搭救與你,況且以你的命數……」
看了田愛蘭一眼,搖了搖頭。
「另外,方才我借這些鄉親的陽氣制服那弔死鬼,可他們卻並未看到那鬼魂。你若大聲宣揚,他們生了鬼怪之心,難保不會受這弔死鬼的蠱惑,趁你不備破除法陣。」
說完這些,算命先生飄然而去。眾街坊等了半天也未看到什麼惡鬼,此刻都圍上前來七嘴八舌詢問田愛蘭。田愛蘭心中鬱悶,胡亂扒個瞎話將他們哄騙走了。
後來兒子在外頭越混越好,不久又買了樓房,娶了個城裡姑娘,更是好幾年回不來一趟。
過了好幾年,紅布依舊色彩艷麗,縱是疾風驟雨也不會移動半分。田愛蘭眼見如此,心中安定了不少,時間久了,也就不放心上了。
4
田愛蘭在床上躺了半天,腰疼越加厲害。她小聲地呻吟著,聲音在空曠的屋子裡轉來折去,最後又灌回她的耳朵,卻好像是別人的聲音。
田愛蘭疑神疑鬼,時不時撐著身子往外看,看見紅布還好好在檯子上蓋著,心裡邊就踏實一些。
到了傍晚,鄭念孝一家三口從城裡趕了回來。
田愛蘭一看見兒子,眼睛裡立馬包了一汪淚兒,撲簌撲簌往下掉,好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鄭念孝問了她幾句,對媳婦兒和閨女說:「曉曉,你現在家待會兒,我和媽媽送奶奶去醫院看看。」
鄭曉點點頭,靠著自己的行李箱,眼睛直勾勾看著田愛蘭。
齊琳踩著高跟兒貼在鄭曉身上,笑嘻嘻和鄭念孝商量,「鄭曉平時也不回來,自己在家說不定會害怕,要不我留下來陪她吧?」
鄭念孝不同意,「曉曉今年十五了,不是小孩子了。一會兒去了醫院還要挂號什麼的,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琳琳,過來幫我扶咱娘一把。」
齊琳不情不願走過去,田愛蘭這才扭頭看她,迎面便是一張雪白的臉,猩紅的唇,烏黑的眼,活像夢中見到的弔死鬼沈曼珊。
嚇得她猛然生出一股力氣,一邊尖叫一邊將齊琳推了開去,「鬼啊!鬼!」
齊琳往後退了兩步摔在地上,手上擦破點皮,火辣辣地疼。她怒氣沖沖揮舞著兩隻手沖田愛蘭道:「你說誰是鬼呢?你逼死個兒媳婦不算,還想摔死我是吧?」
鄭念孝低聲呵斥她,「說什麼呢?」看了眼鄭曉,發現她只是低頭玩弄著衣服上的帶子,彷彿未曾注意他們在說什麼,遂放下心來,皺著眉頭瞪了齊琳一眼,「拿著包去開車門,」說著彎腰攙起田愛蘭,慢慢往外走。
齊琳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往外走。田愛蘭驚魂未定,在兒子耳邊小聲說:「念孝,我做了個夢,夢見曼珊回來找我討命了……」
鄭念孝身子一滯,小心扶著她繼續走,「娘,你別胡思亂想。」
「當年她死了以後半年,她爹娘也相繼去世了,我知道你心裡也恨我……可當年的事能怨我嗎?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哪裡想到她會想不開呢?」田愛蘭繼續小聲嘟囔。
「娘,當年的事我不想再提,是咱們對不住他們。要是曼珊……曼珊她真的有怨氣,讓她找我吧。」
「你胡說八道什麼?娘才不會讓她害你。你之前不是問我,院子里那個石檯子怎麼蒙上紅布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曼珊就在那塊紅布底下。當年有位算命先生看出來咱們家裡有惡鬼,要害你害我,專程來做法將她收了。」田愛蘭說起這些,有些得意洋洋。什麼惡鬼不惡鬼,還不是乖乖被壓在石台底下?
鄭念孝不信這些,動了動嘴,齊琳已經打開車門。他不再多說什麼,扶著田愛蘭進了車裡,開著往醫院去了。
到醫院拍了個片子做了個檢查,也沒什麼大礙,開了幾貼膏藥,讓她好好休息段時間就好了。鄭念孝不太放心,醫生耐著性子安撫了他幾句,才算安了他的心。
田愛蘭這一受傷,這年過得反倒有了些滋味兒。兒子在家多陪了他幾天,兒媳說話也收斂了不少,除了孫女曉曉整日悶在屋裡不出來,看上去倒也一家親和,十分和睦。
過了年,鄭念孝趕著回城裡上班,見他娘腰傷還得過些日子才能好利索,就把媳婦兒齊琳留下照看。可齊琳過慣了城裡日子,哪裡肯在這兒多呆一天?鄭念孝好說歹說,又給她多留下些錢,答應周末就回來看她,這才算完。
擺平了媳婦兒,鄭念孝問閨女要不要回去。鄭曉沉默片刻,搖搖頭,「阿姨是城裡人,在鄉下處處不習慣。開學還早,我在這兒多呆幾天吧,多少也能照顧一下奶奶。」
5
鄭念孝摸摸女兒的頭,誇獎了她幾句,開車走了。
過完年,走完親戚,家家戶戶都閑了下來。田愛蘭在家和齊琳大吵小鬧不斷,整天在床上氣得長吁短嘆,要不就是指桑罵槐。
幸好鄭曉是個孝順孩子,每天給奶奶做飯洗臉,端屎端尿,讓田愛蘭心裡總算好過了一些。
有時候偶爾聊起年輕時候的貧苦,鄭曉竟然也能插兩句,倒好像是聽人提及過這些舊事一般,引得田愛蘭心裡生奇。問她的時候,鄭曉只說在書里瞧過,田愛蘭也就不再多問。
這一日吃過午飯,齊琳被幾個小媳婦兒拉去說話,鄭曉在屋裡寫作業。田愛蘭閑得難受,扯著嗓子喊鄭曉,「曉曉,曉曉!」
鄭曉聞聲過來,站在她床前一言不發。
「曉曉,你陪奶奶說說話吧?我一個人在這兒躺著怪無聊。」田愛蘭仰頭看著床幔,沒話找話道。她不喜孫女這態度,更不喜歡她那雙和她親娘一模一樣的大眼睛。
鄭曉卻好像聽不懂似的,木頭一樣杵在那兒,瞪著一雙黝黑的眼睛看著她。
田愛蘭被她瞧得心裡發毛,心中生出一股氣兒,擺擺手指使她,「行了行了,我不用你,你去外頭三奶奶家,叫你三奶奶過來陪我打牌!」
鄭曉轉頭就走,不一會兒就找來三四個閑在家裡沒事幹的姑婆大娘,問候了床上的田愛蘭幾句,就開始拉桌子搬凳子,沏茶水倒瓜子,熱熱鬧鬧打起了牌。
這一打,就打到了傍晚。各家都記掛著家裡的老爺們兒,和田愛蘭約好第二天再接著玩,揣上把瓜子就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等齊琳到家,鄭曉已經做好飯菜。她隨便扒拉了兩口,算了算日子,對鄭曉說道:「曉曉,過兩天你就要開學了吧?明天你爸回來,咱們一起回城,我可不想在這兒呆著了!」
鄭曉悶頭扒飯,並不搭腔,田愛蘭哼了一聲:「哪怕是市長書記,往上數三輩也是農村出身!這才過上幾天好日子,就瞧不起農村了,哼!」
齊琳眼神一眯,怒火在舌頭底下翻了翻,又給咽了回去,邁著貓步回到屋裡,提著包出來。
「明天我就回城了,我給你留點錢,別到時候滿世界和別人說我不孝順。」說著把手伸進包里掏了掏,臉色一變,又翻了翻包,厲聲問田愛蘭,「你是不是偷拿我錢了?」
田愛蘭氣得頭腦發暈,「我又不是沒錢,拿你的幹什麼?你別誣賴好人!」
「這屋子裡就咱們三個人,曉曉從來不偷東西,我錢沒了不怨你怨誰?」
「你說我偷錢?有什麼證據?包青天判案還講究個證據呢,你證據呢?」
「證據?我包好好在屋裡,裡頭的錢卻沒了,這就是證據!別以為我不知道,早就有人告訴我了,說你成天賭錢賭錢賭錢,念孝給你的錢不夠賭的,現在還開始偷我的錢了!哼,念孝怎麼有你這麼個媽,真是丟死人了!」齊琳叉著腰,小嘴吧嗒吧嗒說得田愛蘭面紅耳赤,眼前冒金星。
「你,你,你!」田愛蘭指著齊琳說不出話來,渾身氣得抖成一團。
齊琳上前一步氣勢凌人,「你什麼你?嫌我說話不好聽?不好聽的我還沒說呢!等明兒念孝回來,我就讓他看看清楚,他媽是個偷兒!是個賊!是個手腳不幹凈的賊!」
田愛蘭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齊琳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拿手指戳了戳她,「喂,你別裝死啊?」
田愛蘭一動不動,四肢開始抽搐。
齊琳嚇得尖叫一聲,鄭曉從裡屋跑了出來,待看到她奶奶的模樣,一把抓住齊琳的手,「趕緊去找人來把我奶奶送醫院!」
齊琳哆哆嗦嗦,「我,我要不要先給你爸打電話……」
「先救人要緊,你這時候打電話我爸也回不來,他一著急路上再出什麼事兒怎麼辦?趕緊去叫人!」鄭曉沉著個小臉兒,雙眼緊緊盯著田愛蘭,眼神里像是有火在燒,嘴角輕輕地翹著。
齊琳慌了手腳,跌跌撞撞跑出去叫人了。
鄭曉慢慢走到床前,嘴角越咧越大,伸出雙手在半空握住什麼,歡聲道:「姥姥,姥爺,曉曉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腳底下土屑輕輕打著旋兒,門帘子「呼嗒嗒」地起來落下,有風在她身周流連往返。
頓了頓,鄭曉腦袋輕輕一歪,似乎在側耳傾聽什麼。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看了田愛蘭一眼,轉身往院里走,「沒錯,如今十五年快到了,這老婆子也馬上就要油盡燈枯,是時候讓我媽報仇雪恨了!」
說話功夫走到院子里那塊石台前,「噗通」跪在地上,「媽!女兒這就救你出來!」(原題:《弔死鬼》,作者:莫問莫聞。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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