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公主的摯愛之毒
01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雪後初晴。許久不曾露臉的太陽透過乾枯樹枝間尷尬的縫隙，驕縱地照射著這片土地。呼嘯的冷風暫時停住了腳步，任由溫暖和煦的微風吹拂過王國的每個角落。
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響徹雲霄，王儲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久違的微笑——若不是為了這個孩子的到來，他恐怕早就與王妃夫妻情盡，一刀兩斷了。當皇宮助產士前來稟報小公主的降生時，喜上眉梢的王儲彷彿在那扇雕滿金色花紋的門背後看到了光亮，一種叫做希望的光亮。
他在這光亮中沉沉睡去，心裡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滿足。眼前忽然一片白雪皚皚，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似夢似幻間，一名膚白勝雪的女子在他面前出現。他定睛看了看，想張嘴卻又說不出話來。正在疑惑之際，那女子笑盈盈地看著他說：「恭喜殿下喜得公主！然而殿下切記，小公主此生必須要小心躲避『至愛之毒』，這種毒世間無解，且會隨著時日無限加深，中毒之人往往最終失去靈魂，蹉跎人間。」
至愛之毒？那是什麼 ？
女子看出王儲的困惑，遂仰起頭看著天際說道：「以愛之名，扼其天資。以愛之名，奪其自由。以愛之名，戮其所愛。以愛之名，囚其終身。」說罷，女子用力地抖了抖翅膀，王儲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雙翅膀捲起的風扇回了現實。王儲才剛費力地睜開雙眼看清面前的一切，僕人就前來稟報：在王儲昏睡期間，王妃因產後身體虛弱，已經去世了——她新出生的女兒，就這樣失去了母親。
然而他還是清醒的，那種殘酷的、冷血的、令人不寒而慄的清醒。他將王妃的逝世暫且擱在一旁，匆忙命人備好紙筆，寫信給自己的父親——當時的國王，向他稟報了小公主的降生與隨之而來的喜悅，告之父親不日將啟程攜公主拜訪，接著用恰到好處的篇幅闡述了自己對父親治國主張的理解和支持，最後微妙地暗示了自己的親弟弟對於父親推行的政策並不十分看好反而有獨成一派的見解。
他的想法很簡單：我的女兒出生了，她那麼美，那麼純，如我前世的情人。她的肌膚像白雪一樣潔白無瑕——啊對了，就為她取名白雪公主好了——可是那夢中女子說「至愛之毒」會讓她失去靈魂，蹉跎人間。我怎麼忍心讓她經歷這些！所以我必須要儘快成為一國之君，才能用盡全力保護她此生平安無事。父親近些年來對我很有些猶疑，卻對弟弟青睞有加，所以我更要儘快得到王位，以防夜長夢多。
那封寫給國王的信果然起了效果。三天後，國王下令派遣自己的小兒子——王儲的弟弟——出使世界列國，且必須盡數走過方可以回來。而自己將即刻退位，傳位於王儲。
「終於！我終於可以保護她！任何代價我都付的起！」詔書頒布的一刻，王儲——啊，不，應該叫新國王——抱著襁褓中的女兒喜極而泣，獨自喃喃自語了很久，很久。
新國王即位後，立即下詔曉諭全民：即日起停止所有藥品的製造、販賣和收藏，一旦發現藥品或者藥方的，在場者通通就地處決，藥品和藥方立即銷毀。同時，非經國王本人允許，任何人不得探視白雪公主，更不可以物相贈，否則殺無赦。
一時間，沉浸在公主降生的喜悅中的人們失去了興緻，新國王為了讓白雪公主遠離毒藥而頒布此詔令的消息不脛而走。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不再是傳聞中白雪公主的美麗，而是這個白雪公主給國家帶來的晦氣——畢竟，她間接導致了新皇后產後虛弱過世，很多無辜製藥之人被牽連處死，以及更多人在生病後無葯可用而最終不治身亡。白雪公主一時之間成了人們最忌諱的詞，甚至有的人偷偷地詛咒她趕快中毒死掉，祈禱那傳說中的至愛之毒快點現身。
02
轉眼時光飛逝，白雪公主迎來了8歲生日，而稍許平靜的人們也迎來了新皇后被廢棄幽禁的噩耗。這個才貌雙全的女人在白雪公主3歲那年嫁給新國王，一舉成為了皇后，彼時的婚禮盛大而歡樂，新皇后的美貌被人們津津樂道了許久。然而想不到，短短5年光景，一向平和善良而且對白雪公主寵愛有加的新皇后就過上了階下囚都不如的日子。
原來自白雪公主出生以來，為了避免「至愛之毒」這個不知所謂的東西，國王禁止了公主的一切外出，以至於白雪公主每天只能隔著那扇裝了護欄的窗子望著窗外森嚴的守衛發獃。她開始喜歡畫畫，整日里拿著為她特製的畫筆和顏料沒日沒夜地塗抹，厚厚的畫本里畫滿了屋子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堵牆、每一個時刻的緊閉的窗子。她為它們賦予了無數種色彩，無數種心情，無數種明明暗暗的角度。她開始覺得悶了。於是她央求新皇后帶她出去，去畫外面的更大的世界。然而每一次，新國王都擋在新皇后身前斬釘截鐵地說：不行，聽話，我這是為了你好。
生日這天，白雪公主在牆上畫了一幅長長的畫，那是一片天空，白雲高高低低地漂浮著，她自己坐在最高的一朵白雲上面，與之 一起散亂地漂浮在半空的，是她畫過的每一塊屋子裡的磚石，每一堵牆，每一扇窗，每一支畫筆，每一種顏料。她興奮地指給新皇后說：「你看，如果我們的宮殿被吹到天上散了架，我就自由了。」新皇后含著眼淚咬了咬下唇，決心已定般地扭頭叮囑僕人不得透露半句，既而不由分說就拉起白雪公主喬裝出了皇宮，任由她興奮地畫著清泉、山谷、魚兒、青草、放牛的人、草窠里的螞蚱。她的畫，從未如此生動，畫出的每一朵花都彷彿聞得到花香。
新皇后帶著白雪公主匆匆趕回皇宮的時候，新國王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當著白雪公主的面命人廷杖新皇后，不得留情，直打到血肉模糊才拉去廢院幽禁起來。之後他走到白雪公主面前，放鬆口吻說：「親愛的女兒，這就是你不聽話的後果。你要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總有一天你長大了，就能體會我的心情。現在聽我的話，把畫筆和顏料交出來，以後都不要再畫了，好嗎？」白雪公主在一邊早就又驚又嚇哭成了淚人，此刻更是嚎啕不已，口中喃喃說著「不要，不要。你放了皇后吧，不是她的錯……」新國王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怒火，頓時瞪圓了眼睛，對著白雪公主咆哮道：「你以為我願意嗎？還不都是為了你！把畫筆顏料交出來！」
原來自白雪公主出生以來，為了避免「至愛之毒」這個不知所謂的東西，國王禁止了公主的一切外出，以至於白雪公主每天只能隔著那扇裝了護欄的窗子望著窗外森嚴的守衛發獃。她開始喜歡畫畫，整日里拿著為她特製的畫筆和顏料沒日沒夜地塗抹，厚厚的畫本里畫滿了屋子裡的每一塊石頭、每一堵牆、每一個時刻的緊閉的窗子。她為它們賦予了無數種色彩，無數種心情，無數種明明暗暗的角度。她開始覺得悶了。於是她央求新皇后帶她出去，去畫外面的更大的世界。然而每一次，新國王都擋在新皇后身前斬釘截鐵地說：不行，聽話，我這是為了你好。
生日這天，白雪公主在牆上畫了一幅長長的畫，那是一片天空，白雲高高低低地漂浮著，她自己坐在最高的一朵白雲上面，與之 一起散亂地漂浮在半空的，是她畫過的每一塊屋子裡的磚石，每一堵牆，每一扇窗，每一支畫筆，每一種顏料。她興奮地指給新皇后說：「你看，如果我們的宮殿被吹到天上散了架，我就自由了。」新皇后含著眼淚咬了咬下唇，決心已定般地扭頭叮囑僕人不得透露半句，既而不由分說就拉起白雪公主喬裝出了皇宮，任由她興奮地畫著清泉、山谷、魚兒、青草、放牛的人、草窠里的螞蚱。她的畫，從未如此生動，畫出的每一朵花都彷彿聞得到花香。
新皇后帶著白雪公主匆匆趕回皇宮的時候，新國王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他當著白雪公主的面命人廷杖新皇后，不得留情，直打到血肉模糊才拉去廢院幽禁起來。之後他走到白雪公主面前，放鬆口吻說：「親愛的女兒，這就是你不聽話的後果。你要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總有一天你長大了，就能體會我的心情。現在聽我的話，把畫筆和顏料交出來，以後都不要再畫了，好嗎？」白雪公主在一邊早就又驚又嚇哭成了淚人，此刻更是嚎啕不已，口中喃喃說著「不要，不要。你放了皇后吧，不是她的錯……」新國王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怒火，頓時瞪圓了眼睛，對著白雪公主咆哮道：「你以為我願意嗎？還不都是為了你！把畫筆顏料交出來！」
03
新皇后被廢棄了，沒有了畫筆和顏料的白雪公主形容憔悴了許多。好在新國王請了老師來教她識字，好歹可以解悶。可惜她能看的書不多，因為新國王怕書本的油墨被摻入毒藥，只允許白雪公主接觸經由專人謄抄過的書本。一來二去，抄書的人越來越慢，白雪公主讀得很吃力，也就越來越沒有興趣了。
白雪公主16歲那年，新國王的弟弟出使列國回來了，他走遍了地圖上找得到國家，看過了所有不一樣的風土人情，學了很多種不同的語言。白雪公主很興奮，每天拉著叔叔問長問短，央求叔叔模仿不同國家人的語言和表情，打扮成不同地方人的衣著樣貌，跳給她看那些不一樣的舞蹈。自從新皇后被幽禁後，她很久沒有說那麼多話了。而新國王卻時刻提防著自己的弟弟，擔心他就是對白雪公主下毒之人。
他顯然多慮了，因為新國王的弟弟很是疼愛白雪公主，每天陪她說話吃飯，待她很是親切。新國王看著自己的女兒對自己順從而冷淡，卻和自己的弟弟如此熱絡如父女一般，心中默默地說：小寶貝，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費盡心思，都是因為愛你。那種愛，全世界誰都比不了。
終於有一天，白雪公主對新國王的弟弟說：「叔叔，我厭倦了這種囚徒般的生活，想和你一樣去看看世界，你可不可以幫我？」新國王的弟弟沉默了一夜，然後點頭答應了。就這樣，白雪公主在叔叔的幫助下順利地逃出了皇宮，來到了樹林深處。在一個小木屋裡，七個和叔叔描述的一樣的小矮人興奮地迎接了她。她不會燒火做飯，不會洗衣疊被，甚至只要一出門連路都認不清楚，可是小矮人們不厭其煩地幫助她，一次又一次地把她領回家。
不久後的一個夜晚，大雨中想起了砰砰的敲門聲，白雪公主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門縫，——竟然看到了新皇后神色不安地站在門外！
她一下子吃驚地說不出話來，趕忙把新皇后迎進木屋來，久別重逢的二人相擁而泣。原來，新國王的弟弟藉由新國王舉國搜尋白雪公主下落的時機，悄悄將幽禁深宮的新皇后也救了出來。說起往事種種，新皇后淚如雨下。落淚之餘，她依然不忘從隨身包裹里拿出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塞到白雪公主手裡，「我怕你在外面餓肚子，出來前特意跑去拿些吃的，可是說也奇怪偏偏食櫃都空了，只有這一個蘋果，你就將就吃一點吧！」
小矮人們在一旁聽了，都望著彼此，偷偷地抹眼淚。白雪公主聽聞此言，心中百感交集，於是混著淚水一口將蘋果咬了下去。「哎呦——我肚子好痛……」隨即倒在地上汗如雨下。
「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新皇后嚇得尖叫了起來。
04
只聽得「嘭」地一聲，小木屋的門被撞開了。門外是憤怒而嚴肅的新國王，身後跟著的是被一把槍頂在太陽穴上的新國王弟弟，以及數不清的配槍隨從。新國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痛苦萬分的白雪公主，一字一頓地說道：「現在你知道了吧？我做一切都是為了你好，是為了保護你。否則，你恐怕早就像現在這樣被毒死了。」
既而他轉過頭，輕蔑地看著早已被他廢棄的皇后，「你以為你帶她出皇宮，給她自由，那就是疼愛她嗎？你若是真的愛她，你就會像我一樣，讓她遠離一切，你就不會讓她來到這森林深處和奇奇怪怪的侏儒同住一個屋檐下，你每一次給她食物前都仔細驗毒！這次是我在食物里加了些東西，她疼個一時半會就會沒事，下次如果是別人真的下了毒藥呢？你要害死我的女兒嗎！」
新皇后聽聞此言，心灰意冷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不停地撫摸白雪公主的額頭，看著她眉頭緊蹙的樣子，暗自默默垂淚。新國王的弟弟試圖掙脫開緊緊捆住他的繩索卻是白費力氣，他於是斜著身子看著新國王的背影，一字一字說道：「沒有自由，何來之愛？！」
「閉！嘴！」
新國王的咆哮響徹森林，聲音大得彷彿所有人都聽得到。
白雪公主蜷縮著身子趴在地上，在半是昏迷半是清醒的狀態中，她聽到了槍響，聞到了血腥，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模糊身影的倒下。帶她去山谷里畫畫的新皇后，給她講世界奇聞的親叔叔，照顧她飲食起居的小矮人，在她徹底清醒過來之前，統統從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
新國王將白雪公主帶回了皇宮，他告訴她：
「親愛的寶貝女兒，我花了整整16年的時間，為你選了最合適的王子。他沒有白馬，可是他願意住進我們的國家，與我們一起在這個你最熟悉的皇宮裡一起生活。這樣子，你就不用離開我的視線，我就可以一輩子照顧你，保護你。」在床邊呆坐了一天的白雪公主連頭都沒有抬，於是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聽人們說，那場婚禮很盛大，白雪公主的婚紗很美，新國王很滿意。可是白雪公主的神情很僵硬，笑容很敷衍，眼神很空洞。彷彿，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
婚後，白雪公主依然每天不出門。她應父親的要求懷了孕，老老實實地養胎，順順利利地生下了一個男嬰，然後每天用面無表情的臉看著那個男孩，機械式地重複著：「不能出去，不能。」孩子睡著的時候，她就站在窗前發獃，任誰跟她說話，她都似懂非懂似的，說著「哦，哦。」可是新國王很滿意，她看到女兒終於聽話了，至少她不再忤逆了——也許她懂了自己的心意，就算不懂也罷，無論如何，她是安全的，她不會中毒了。
05
很多年以後，新國王殯天了。葬禮上，面無表情的白雪公主第一次走出屋子，卻只敢站在自己屋外的高台階上，她眼神依然空洞，甚至當她望向結婚多年的丈夫時，都是一副「你是誰」的表情。她微微駝著背，一邊用布滿皺紋的手不停地拉扯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兒子，嘴裡一邊說著，「不要動，老實點。」
只有新國王自己知道，在他離開人世的一剎那，他又看到了那位膚白勝雪的女子，她像極了自己的結髮妻子，白雪公主的生母。那女子憂傷地看著他說道：
「至愛之毒：以愛之名，扼其天資。以愛之名，奪其自由。以愛之名，戮其所愛。以愛之名，囚其終身。」
不喝酒的李白
Ins:reneethefooddigger
TAG:金天隨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