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向陽湖看天鵝
殘雪還未消融,陽光的背面尤甚,但春天的第一個節氣「立春」在人們如瀑的爆竹聲中踏歌而來。這天正是周末,陽光出奇的好,那金色的射線透過潛山那無葉的杉林,穿過家裡綴滿細花的落地窗,均勻地灑在我的身上,暖和和的。這好的春光,怎麼好辜負?於是,便邀請本埠的名詩人小柯去郊外踏春。本來準備貓在家裡睡個懶覺的小柯經不起我的蠱惑,先是極不情願後是滿面心歡喜的答應與我同行。
有詩人相伴,開車也生風。不一會兒,就到了小柯居住的位於桂苑的清風小區,一棵棵桂花樹綠葉婆娑,修剪得整齊的樹頂,像朵朵雨傘。小柯就站在樹下,接到小柯後,我問其:去哪裡踏春呢?小柯顯然是胸有成竹,一點也不扭捏,說:去向陽湖看天鵝吧!我以為我聽錯了,追問了一句:什麼?向陽湖有天鵝么?小柯肯定地回答:有,有攝影家朋友已拍攝到了的。我聽後是且驚且喜。驚的是向陽湖竟然有天鵝了;喜的是,這種以前只能在電影電視和書本上才能看到的高貴的鳥類,也真正是飛入了我們這尋常阡陌之地。小柯說起這,是滿臉的喜悅和肯定,那種萌萌狀剎那間撩起了我的慾望,恨不能馬上去到向陽湖,和天鵝們來一次親密接觸。
在小柯的指引下,車上了南外環,這實在是讓我驚嘆於咸寧的變化,一座名不見經傳的鄂南小城,都有了外環之類的快速道了。我只離開這座城不到二十年,變化卻如此巨大。沒有小柯的帶路,我是斷然走不到去向陽湖的路的。南外環,沿途拔地而起的新樓一幢接一幢,碧桂園的別墅群也掩映在山水之間。說真的,我不太喜歡這些水泥森林,給人不免有一種壓迫感。於是,我加快了車速,巴不得快快逃離城市,去擁抱春天的郊野。
小柯只知道向陽湖有天鵝,但向陽湖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具體哪裡有?其也不知道,我們只得且行且問,不過,大方向還是不會錯的。沿著咸潘公路,昔日窄窄的縣級通道,如今已拓寬成雙向四車道,刷黑的瀝青泛著白白的光,一展平疇。當到了一個叫汪家墩的村子時,我們折向了去向陽湖的機耕道,不一會兒,應該是到了向陽湖區了。眾多的水塘,如一塊塊明鏡,鐫在大地上,雪覆蓋在塘的周邊,與塘里的水渾成一色,分不清哪是水,哪是雪,再經陽光的光芒照射,白茫茫的大地閃著銀色的光間或有著七彩的斑斕。
過得溝渠上的一小拱橋,小柯說,我們該折向左邊了,右邊是返回咸寧城區的路。我根本就不知方向,只好聽小柯這個嚮導的。約莫在折向左邊的機耕路上行了不到上十分鐘,小柯就興奮地說,那裡有天鵝,那是天鵝,我敢肯定百分之一千的是!我聽著小柯的尖叫,卻不以為然,以為其是在虛張聲勢,便沒有回應。小柯說,是真的呢,相信我。我這才朝窗外望去,只見一片面積不小的灘涂出現在眼前,不知是水還是雪,反正又是白茫茫的,給人真有點水天一色之感。我嘀咕著,以前來向陽湖釣魚的次數也不少,怎麼就沒有發現這裡還有這麼個大面積的沼澤地呢?小柯和我說,這是西涼湖的一隅,湖的那邊就是自己的故鄉。
一望無際的灘涂,連著遠方的蒼穹,如洗的藍天,時而飄著白雲,時而變幻成蒼狗,在城裡哪裡能見如此之景色?如果再開車行走,簡直就是暴殄這無邊的風月呵。於是,我找到機耕道的一個寬闊處,把車泊好,就直奔湖邊。我們走在湖岸的堤壩上,風雖凜冽,但卻清新且帶甘甜,因而迎著風,也不覺得冷,或許冷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我們邊走邊聊,小柯談自己是怎樣走上詩詞之路的?全是為自己的跌宕生活找一個出口。真的是憤怒出詩人么?我也講自己是怎麼喜歡文學,並為之痴迷的。
湖邊的雪依然堆積在堤岸,厚厚的成了一條雪堤,踩在上面,吱嗝吱嗝的作響,稍一滑,竟像是溜冰似的。堤邊長著已枯無一葉的柳樹,一排排的很有些滄桑感。小柯卻說是白楊。但我能肯定它是柳樹無異,只是那長長的垂下的枝條已不見了足跡。有婦人在這枯樹間拾掇著柴伙,就好象我小時候在鄂南大市鄉間的河汊間尋著那些枯枝一般,陡然生出很多親切來。我上前問那婦人:大姐,知道哪裡能看到天鵝?婦人微笑著指向湖中,也就是小柯先前所說的百分之一千的地方,那不就是天鵝么?小柯聽了,得意地嚷嚷,我說是的吧,還真是百分之一千。尋著婦人所指的方向,一片水域間,有一個沙洲,露出了黃色的沙土來,洲的旁邊的水中,有點點白色和黑色。那白色,我還以為是飄浮在水中的雪呢,那黑色,簡直就像漁人紮起的水上籬笆。真的是白天鵝和黑天鵝么?我確實不敢相信。但仔細地看,那點點白色似乎在動,那黑色又似乎卻一動不動。要是有一個望遠鏡就好了,小柯說,哪怕是兒童望遠鏡也行。我們無限地靠近湖岸,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終於,我和小柯都看見了,那真的是一群天鵝。雖然有點遠,但依稀還能辨得出來。只見白色的天鵝有十來多隻,黑色的天鵝卻要多得多。只不過它們的大多數都歇在水面上,只有少數幾隻白天鵝在水面上浮動。有兩隻在水中游弋,一前一後,徐徐而悠然;有兩隻高昂著頭,時而相互交織,時而靦腆地分開,儼然一對戀人,尤其是那揚著的白色頸項,在陽光下閃著潔白,讓人著迷。難怪有人形容美女的長頸為天鵝頸,這個形容的第一個發明者真是讓人佩服得不行;還有兩隻一會兒把頭鑽進水裡,又一會兒揚起頭,甩了甩頸項上的水珠......小柯尖叫著,飛啊!飛啊!再拚命的喊叫一點也沒驚動它們。如果能驚動它們,飛起來,那不是極美么?我不光關注那朵朵白色,我還對那一綹黑色的水上籬笆很感興趣。它們像長城般蜿蜒著向湖中伸展,逶迤成了一道風景。哦,那真的又是一群黑天鵝啊,只是它們排成的黑色長城一動不動。但它們伸起的黑色長頸,我們看得分明,在陽光下,那黑色的長頸其實一點也不亞於白天鵝的,極美極美,或許黑色的美更有張力。它們沒有游弋,也沒有嬉戲,是它們在護衛著那些高貴的白天鵝么?不,不,它們是不會有那些不平等的等級觀念的,我們也不願意相信人類的等級陋習竟蔓延到這高貴且美麗的族群中。
我們在觀察的過程中,總是把身子伸到堤外,恨不能像天鵝們那樣有著長長的頸項,能無限近的靠攏它們。可是我們遺憾喲,快把堤壩靠垮,也只能看這些美麗的精靈遠在湖中間。於是,我向湖中張望,近處,薄冰下的水潺潺流動,彷彿能聽見水流的歡笑;遠處,一艘挖泥船正從我們的右岸向湖中駛來。我和小柯興奮得不得了,要是那隻船能帶我們去湖中間多好。於是,撒開腳步就跑,還邊跑邊喊,小柯解開脖子上的圍巾,拚命飛揚著,圍巾在風中舞蹈,就像飛舞在空中的幸運的黃手帕,起伏成波浪狀,煞是好看。無奈隔得太遠,挖泥船的舵手聽不見我們的喊叫聲,即使看得見我們的奔跑和飛揚的圍巾,他也不見得帶我們。只能看著挖泥船犁出的黑泥翻著黑色的兩股浪花,一直消失在我們的視線。帶著這種短暫的興奮和懊惱,我們翻過堤壩,來到了湖邊。湖面上的薄冰看得更真切,那冰大概有四五公分厚,透明的冰下的水流聲是真的能聽得見。
而湖的一角,水顯然要深得多,當然就不會結冰了。一個漁人站在小划子上,左搖右晃,小柯問我,他在幹什麼?我說,肯定是在捕魚呀。只見他雙手或收著網,或撒著網,一收一撒,嫻熟於心,腳蹬著划子,划子就在他的一雙腳的控制下,時而向東,時而向西,看得我們眼花繚亂的,不得不驚嘆術業有專功。我對小柯說,讓漁人載我們去湖中看天鵝怎麼樣?小柯笑著說,那小的划子載上三人肯定要翻的。我想也是,只得作罷。但湖的岸邊上還泊著一些比漁划子要大一點的小船,我們便走了過去。哦,船已被凍在薄冰中,我手握著撐船用的篙子,使了點勁才能把篙子抽出來,那冰脆的響聲,純凈而不含任何雜質,像琴弦撥動著我的春心。想撐一篙,向湖心,去尋湖中的天鵝;想撐一篙,向湖心,去湖中聊作少年狂。可惜,我和小柯都不會撐船,小柯說,要是約詩人韓志來就好了,他是這湖區長大的,會划船得很。可這水太淺,根本就載不動這條船。小柯說,載不起船,可載得起我們浪漫的心,可載得起這早春的春光。說得真好,詩人就是詩人。本來看不能划船,先前還有點小遺憾,經小柯這麼一說,竟也雲淡風清。
沿著湖岸踽踽而行,那些天鵝們依然在湖中,很悠閑地享受著這冬天的陽光。突然,小柯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聲嚷嚷,你看,這是野菱角吧?怎麼會呢?幾月了哦。我沒有注意小柯的指向,把視線依然投向了湖中,除了白還是白,全然沒有夏天湖面那勃勃的生長,沒有田田的荷葉,沒有匍伏在水面的睡蓮或長菱角的那暗紅的蓮葉和藤蔓。小柯說,是這裡呢,你看錯了方向。我才朝小柯指向的地方看去。原來是岸邊,有一些黑色的菱角成堆地堆在岸邊,混雜在泥土裡。從泥里摳出一個,真是野菱角呢,與家養的比較起來,個頭明顯小了很多;菱角也不止兩個角,有三個角的,還有四個、五個角的,角仍然很鋒利,比活的更甚,剌在手心,便隱隱的疼。是夏天的潮汐把它們衝上岸來的,退潮時,它們卻沒被帶走。再經過秋天和冬天,它們的外表便風乾成了古銅般的黑色,在陽光下有如黑色的閃電般。拿在手上,空空如也,看來菱角肉已成了木乃伊。我搗開一個,竟連木乃伊都沒有,那沉香的肉身哪去了呢?此時我想,要是是盛夏,我一定會坐上腰子形狀的採蓮船去湖中摘菱角的,便不由得吟起梁朝皇帝蕭綱的詩來:晚日照空磯,採蓮承晚暉。風起湖難度,蓮多摘未稀。棹動芙蓉落,船移白鷺飛。荷絲傍繞腕,菱角遠牽衣。我吟古人之幽情時,小柯已用紙巾把菱角的外表擦得乾乾淨淨的,頓時,那菱角的黑色就具有了金屬漆的質感,手捧它們在一起,尤其是那些多角的菱角,就神奇般的像是一件件工藝品了,耐看得很,小柯好喜歡。我也嘖嘖稱小柯有雙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更贊小柯有一雙詩人發現美的慧眼。
天鵝們注意到我們沒?不得而知。我們繼續在湖畔邊走邊聊,有對過往沉重的嘆息,也有對生活充滿的感激。無論順境逆境,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沒必要去嗟嘆。突然間,小柯又發現了什麼?看其發光的眼神,又肯定是一個別樣的發現。原來,在一片湖灘上,有成千上萬的螺絲殼,大的如拇指那麼大,小的簡直比一粒米都還小,被時光淘洗得乾淨的外殼呈白中帶點淺黃,彷彿還有螺紋般,肉身當然早已被蟲鳥幸福的吃得精光。當螺絲殼與陽光一接觸,就晶瑩剔透,泛出的光也很是耀眼。我拾起一個稍大的田螺,放在口中吹,那清脆的響聲越過了湖野,向遠處傳播。我對小柯說,小時候,我們很是嚮往能有一枚海螺,吹出的聲音一定比這小小田螺的聲音要沉,要亮和更悠揚。小柯訕笑,你那小樣,一看就是山裡伢。小柯用手捧起那些小小的像米粒一樣的田螺,對我說,你看多美呀,放在水仙盆里,放在花缽里,一定超級棒。可現在,沒有袋子,拿什麼笥呢?我對小柯說,這何難之有?放我口袋裡吧,我的口袋大!小柯回道,那不弄髒了你的口袋么?我說,沒事的,儘管裝。就這樣,我把我外套的兩個大口袋裝滿了這些小螺絲殼。小柯高興的唱起了漁歌,清澈的歌聲順著向陽湖的廣袤的田野和灘涂傳向遠方,一定會飄到小柯遠方的故鄉。
因為還要趕著回漢,我就不能在湖邊久留了。於是,我們再一次,依依不捨地投向湖中的天鵝最後一瞥,它們卻才懶得搭理我們呢,只顧自得其樂。也罷,它們到這裡來,不是來展覽的,也不是為了迎合誰,它們是來生活的,是來生兒育女的。當然它們能來,也是因為向陽湖這裡的生態得到了修復,人們愛鳥護鳥意識的增強的原故。人和自然能和諧相處多好。
離開向陽湖後,我們來到了位於湖邊的小鎮-甘棠,找了一家以做漁為主的農家樂小農莊,點了一盤野藕,一碗黃顙魚和一把鄉間野地菜。不一會兒,菜就上齊了,趁著陽光正好,我們把桌子擺到了門外。曬著太陽,吃著小菜,多麼怡然自得。而對面一戶人家正開著壽宴,熱鬧非凡,鞭炮聲聲,山歌陣陣。呵,人壽年豐,不負今日之春光矣。
至此,我們的看天鵝和踏春之行也圓滿了。汽車沿著咸潘公路向城裡駛去,高樓越來越多,田野越撒越遠,春光在後,陽光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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