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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一年,草原四季

說起電影劇組,大家腦子裡出現的,大概都是攝影棚里緊張有序的工作畫面。確實,為了節約成本和提高效率,大多數電影都傾向於在影棚里搭景甚至綠幕中拍攝。然而,即便電影是虛構的,卻有許多真實的場景很難拷貝或做出真實的後期視效,也依然有那麼些執著的電影人,為了追求完美真實的畫面,堅持外景拍攝。

許多人會覺得外景拍攝幸苦,風吹日晒,時間也更不可控。可我是個熱愛大自然的人,戶外再苦,都覺得比宅在攝影棚里幸福。所以,當聽說有一個草原上的劇組工作,題材關於動物,人與自然,除去籌備僅拍攝周期就長達一年,我並沒有猶豫,反倒是心花怒放。

「這麼長時間呆在草原上我會瘋的。」同行A習慣了大都市花天酒地的生活,想到要呆在寂寞的大草原上便連連搖頭。

「冬天太冷了,聽說還要爬山,我會死在那兒。」同行B平時只愛坐陣後方辦公室,影棚的拍攝現場她都嫌苦。

在她們不解的眼神中,我帶上衝鋒衣雪地靴和一堆暖寶寶就興高采烈地去劇組報到了。

經過前期曲折艱辛的籌備,為了順應片中主題動物生長的規律,電影終於在春天開機了,在這個萬物復甦的季節!

河北與內蒙古交界處的草原上,氣溫依然有些寒冷,然而四處已透露出生機,過完冬的鳥兒飛回來了,站在剛發芽的白樺樹枝頭雀躍地歌唱著。牧群中四處可見新生的牛羊,嗷嗷待哺地跟在母親身後,枯黃的地面始長出新綠的嫩草,小溪里冰塊消融,水流聲越來越歡暢。

我們每天出工都會路過一塊朝陽又靠近溪流的草地,那裡最早開始變綠,像是春天的信號燈。草原的變化十分微妙,一開始還只是慢慢的稀稀拉拉的一些綠意,草生長得似乎有些艱難緩慢,你還在擔心會不會哪天一降溫這些嫩草就凍死了。然而,這個時候只需一個神奇的夜晚,草地似乎把囤積多日的陽光和雨露都釋放了出來,早晨我們再次路過那塊草地時,發現它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突然全變綠了。之後,便像是開閘的洪水,這綠意再也無法阻擋,在草原上迅速蔓延。

返青的草原,復甦的生機。(賈夢/圖)

為了保護脆弱的草原環境,拍攝需要的重型汽車都停在很遠的公路邊,劇組在草地上鋪上木板,用於輕型的運輸車輛通過。因為草根很脆弱,有木板墊著才能避免壓壞,否則,再輕的汽車碾過,那軲轆經過的地方便很難再長出新草。木板墊的小路也只到山腳下,所有設備器材都只能靠人徒步運上山。今天要拍山頭牧民家的戲,一個道具小哥費力地拉著板車還牽著一隻強壯又倔強母羊。母羊十分不樂意地向相反方向拉扯,小羊羔在它身旁寸步不離地轉悠,道具小哥被折騰得要死。

「戲裡只需要小羊羔,不用母羊啊。」我好奇地問。

「這小羊羔根本離不開媽,而且羊羔要演一天的戲,餓了還得讓它媽給餵奶啊,所以只有一塊兒帶上山。」

「那我幫你把羊帶上山吧。不然你的車都拉不動了。」

「你確定嗎,這母羊力氣可大了。」

「我有辦法。你看著。」

我靠近母羊,趁它忙於掙扎,把它四處亂竄的孩子給抱了起來。小羊羔開始不安地叫喚,母羊這下著急了跟著我要它的孩子。

「你把母羊的繩子放了,我綁架了它的孩子,它肯定追著我上山。」

於是,春天的草原上,有人奮力抬著帳篷,有人扛著攝影機,有人拉著車,我則抱著一隻羊羔在山坡上狂奔,身後緊跟著一隻不安的母羊,羊羔和母親一唱一和的咩咩聲此起彼伏地飄蕩在空中。

柔弱的小羊羔。(賈夢/圖)

當天氣不再寒冷時,草原上越來越熱鬧。在野外草叢裡上個廁所還能碰見一條蛇,彼此都嚇得趕緊逃命。拍攝地不遠還發現了一個鳥巢,裡面幾隻幼鳥毛都沒有長全,張大嘴叫著要吃的,母鳥因為劇組不敢靠近,於是我有空時便在已經遍地螞蚱的草地里捉些蟲子去喂鳥。順著天空中盤旋的老鷹落腳的軌跡,我們終於在峭壁上找到了一個雛鷹的巢穴,只為拍攝一些素材畫面,其間一直害怕在頭頂上焦急盤旋的母鷹俯衝下來攻擊我們,於是不敢多打擾拍完趕緊離開。


夏天,劇組深入內蒙古大草原,那是草原最美的季節,也是最麻煩的季節。此時各種鮮花盛開,草地綠意盎然,頭頂藍天白雲,好似仙境。當然,也要面對瘋狂地隔著牛仔褲都能吸血的蚊子,以及風雲變幻的天氣。

夏天的草原是個大花園。(賈夢/圖)

那個夏天,劇組直接給大家發放了防蜂面罩,但黃昏時看見那些敢死隊一樣的蚊子趴在臉前的紗網上,不顧我的驅趕,奮力要從網洞里鑽進來時,我的內心是絕望的。花露水風油精根本沒用。那個時候,劇組小夥伴們交流得最多的,就是哪個防蚊手環有點效果,哪個防蚊貼可以持續長一點時間,哪個消炎止癢的藥水最管用。

還有那變化莫測的天氣,真是還沒來得及把雨衣拿出來,已經被瞬間落下的瓢潑大雨淋透。匆忙把器材遮好坑哧坑哧地搬到避雨的地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天又晴了,藍天白雲大太陽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當然,艱苦有所值,草原上的電閃雷鳴如此壯觀簡直是自然奇觀,而且風雨過後總是有絢麗的彩虹和晚霞。

風雨過後總會見彩虹。(賈夢/圖)

夏天有一場重要的戲,我們要在之前選好的濕地邊拍攝蘆葦起火,當然火不可能真放,只會放些煙。本來當初只是有些淤積的濕地經過夏日雨露的澆灌,已經變成了池塘。我穿著及膝的雨靴踩著被水淹沒的軟塌塌的草地前行,一不小心踩到一個坑裡,我的雨靴便灌滿了水。還有劇組同事得穿過齊胸的水深到蘆葦叢背後準備放煙。夏天濕地里都是青蛙,我幾乎每落下一腳,就有無數個墨綠色的影子呱呱叫著四處逃竄。我努力把沒來得及逃走的青蛙丟遠一點,以免被經過的工作人員誤傷,既是愛護小動物之舉也是寄望它們多吃些蚊子。

終於走到一塊高地,這裡已安置好工作人員休息的茶水帳篷。有熱水可以泡茶喝咖啡,還有些補充體力的零食點心,一旁放著一筐乳黃色扁圓的煙餅。法國同事過來打水喝,突然眼裡放光地指著那一筐煙餅說:「這是蒙古乳酪嗎?」我看了一眼,確實挺像法國常見的卡門培爾乳酪與孔泰乳酪的結合,覺得這位法國人想像力豐富,開玩笑說:「哈哈,你說得對。」 沒想到法國人是認真的,在中國好幾個月沒有吃到祖國的食物,抓起一塊碎掉的煙餅就激動地放進了嘴裡,速度之快,我根本來不及阻止。還好法國人沒直接吞下,立刻吐了出來,然後使勁地用水漱口。現場特效老師在一旁十分鎮定地安慰他:「沒關係的,主要成分是硫磺,吃一點死不了,中國古代皇帝煉丹都吃這個。」


九月,頭幾天太陽還是溫暖的,但很快,空氣一下就變涼了。綠色褪去,枯黃的草卻似乎更茂盛輕盈。人在其中行走,幾乎半個身子都被淹沒在這秋風中像浪一樣翻滾著的金色大海里。氣溫越來越低,十月底就該下雪了。早上起來,草原也是白蒙蒙的,卻不是雪,是霜,晶瑩剔透的霜。

秋草連天。(賈夢供圖/圖)

秋霜凝華。(賈夢/圖)

然而那一年異常乾燥,直到十一月底,氣溫已經跌到零下十幾度了,卻連雪花的影子都沒有。劇組從更北邊運來十幾輛卡車的雪,遠景處鋪上白布,加上造雪機,儘力拍了些深秋雪景。製片部門跟著當地外聯,拜了多少次騰格里也沒有用,於是只能停機等雪。


終於下雪了!大朵大朵的雪花不慌不慢地落著,牧民已經打完了牧草,白雪很快把山坡都覆蓋成了白色。所有人都歡呼雀躍,各個部門的廂車前,都堆上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雪人。儘管氣溫已經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加上冷峻的北風,體感溫度只有零下三十度,但每個人都熱情高漲,準備迎接最後大場面的拍攝。

白茫茫大地真乾淨。(賈夢/圖)

劇組就地取材,堆出創意雪人。(賈夢/圖)

每天早上,我都要在腳底、腳背、大腿、屁股、腰背、胳膊貼滿暖寶寶,再套上羊絨的、羽絨的、衝鋒的衣褲,口罩、圍脖、帽子都有兩三層,只露出眼睛縫,裹得像頭熊一樣出門。中午實在憋不住了去一趟廁所車,脫褲子穿褲子順便把已經不熱的暖寶寶換一換,如此費勁幾乎能在這寒冬里出一身汗。戶外的時候,口罩、帽子、眉毛、睫毛上都是呼吸的熱氣凝結而成的白霜,掏出手機想臭美自拍幾張,結果手機打開沒幾秒便直接凍關機。攝影器材也在挑戰抗寒的極限,機器們都穿上棉服保暖,但電池依然一會兒就沒電,攝影機時常死機。

腳上的「裝備」。(賈夢/圖)

臉上的白霜。(賈夢/圖)

我們小組還不幸地被發配到山頂去拍全景,車開不上去只能靠爬。我不用搬器材已經無可抱怨了,只能拖著笨重的身體一步一步往山上挪。好不容易到頂了,風那個大感覺要把人吹走。我躲到一塊巨石後面,從最裡面的羽絨內膽衣里摸出一罐奶咖啡想喝點補充能量,哆哆嗦嗦地拉開罐子,裡面卻是一坨硬邦邦的冰塊。即便是那一刻,我心中也沒有過一絲後悔。看著茫茫雪原,天邊的落日把雲層折射出絢麗的色彩,大自然自會犒勞真正愛她懂她的人。

雪原黃昏。(賈夢/圖)

殺青那天,縣城賓館的宴席上,大家脫下了笨重禦寒的外套,摘下了擋風防晒的頭套和口罩,每個人恢復了文明社會的樣子,彼此卻看著幾乎要認不出來了。喝下許多草原白酒,大家忍不住真情流露有淚有笑。其實,生活也一樣,無論什麼樣的經歷,咬牙堅持下來,困苦的部分便會逐漸淡忘,而那些美景與收穫會被我們反覆地想起,變成生命里寶貴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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