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度最後一宗慘案
李佳郁用手肘撞撞我,目不斜視,一本正經。
「欸,剛剛那個男的真好看。」
我如夢初醒,從邊走路邊放空的狀態中脫出身來。
「啊……哪個?我剛剛沒有看。」
他一口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台灣腔,幸虧是聲線比較man,不然足夠讓路人側目。他說起話來有種夾雜在理所當然和雲淡風輕之間的情緒,剛認識他的時候就是這一點吸引了我,可是混久了也習慣了。就好像跟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人在一起玩久了,就絲毫不在意他的長相了一樣。
他說話,又是用慣常的語氣:「難道你平時走路都不會留意身邊的人的嗎?我平時走在路上都會去看路人的嘴臉啊。」
此時我的注意力已經在與他的聊天上,聽到他的用詞簡直驚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按常理出牌,經常會說出不符合邏輯的詞句,但是又給我一種新鮮與驚喜。
我佯裝怒道:「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中文系的學生啊,嘴臉是什麼鬼用詞,你就不能說長相或者相貌嗎?」
他見我笑了,就跟著我一起笑起來。我跟他其實已經很熟了,雖然認識不久,但是關係很熟稔。我開始不是很喜歡他的長相,慢慢地變成不在意,不少人在我面前誇過他好看,我不置可否。後來居然開始覺得他有些好看起來,尤其是笑的時候,他的牙齒細細的,很整齊地排列著,眉毛長得恰到好處,眉峰濃密,眉峰以下往眼角方向細長延伸。
他的眉是秦嶺,蜿蜒在南北之間,是北方的堅毅,是南方的秀麗。
我從不在他面前誇獎他,儘管他經常誇我。他對我的眼睛很著迷,我便偷偷誇他的眉毛當作回禮罷。
他轉過頭看我,彎著一點嘴角,無所謂地說:「好了好了,是長相。你們中文的女生都這麼aggressive的嗎?」
我沉浸在「嘴臉」這個笑點裡,笑得直不起腰來,無力跟他爭論中文的女生是否aggressive的問題。
事實上,李佳郁就是一個很神奇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刷新著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他在我微信列表裡躺了好久,從成為好友的那天起一直沒有說過話,加微信只是公事公辦的同事式的對待。突然有一天他約我吃晚飯,很久後我才知道,他大概給100個人都發了這樣的信息,而我是唯一一個回他的人。也是很久後我才告訴他,我有輕微的恐男症,那天是真的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他。我們相對無言,感嘆命運的神奇。
說是吃飯,其實我知道他就是想找人聊聊。我們從學校北門出去,繞過天橋,繞過公交站,繞過一條開滿食肆的街道,再從西門繞回學校。天南海北地聊,店裡的人,以前的事,都有。我心想,這個人真他媽話多,一口流利的台灣腔沒心沒肺的對著一個不熟的人什麼都敢講。他心想,這個女的真他媽做作,說話聲音小,又要裝作跟誰都關係好。兩個人表面上一團和氣,實則各自心懷鬼胎。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不聯繫,因為第一次會面給對方留下的印象都一般。只不過因這一次莫名其妙的會面,工作上聯繫倒是頻繁了,拋班前都主動私聊對方能不能接。
他找我總是找得莫名其妙。
有一天晚上我們一起上班,我很喜歡一起上班的另一個女生,一直偷偷地對她笑,自認為非常的羞澀。久了我就發現李佳郁一直在看我。實在看的我覺得不舒服了,我就不客氣地問道:「喂,你看我幹嘛!」
他想了一下,說出來的話讓我想拋棄自己苦心經營的溫柔形象揍他一頓。他說:「你整個晚上都在笑得不懷好意,有點陰險。」
我喜歡的女生也很喜歡我,馬上站出來擋在我面前:「我彤彤妹妹哪裡有不懷好意?那是對我的愛意你懂不懂!」
李佳郁有點無語,無所謂道:「好的好的。」
那天晚上下了班他給我發了微信,是用日語發的晚上好。他的專業是日語。
我覺得他莫名其妙,給他發了一串問號。
他說:「其實你笑得很好看。」
「我只是想委婉的誇你。」
「希望你能明白,領會我的用意。」
我想了一下,明白過來了。大概是在店裡diss了我不懷好意,現在覺得內疚?
他卻對我的結論表達了不能苟同。
「我只是覺得」
「你這麼好看的,像精靈一樣的女孩,不應該被辜負。」
「你長得有精靈的感覺,我沒有在告白,只是想誇誇你。」
「我只是想實話實說。」
我是個普普通通有虛榮心的女孩子,被誇獎的時候也有一些不可思議和小小驕傲,更何況他的誇獎又是這樣真誠,我對這個人的印象好了許多。當然我知道他不是對我有意思,因為我早就知道他是gay。他的態度是不隱瞞,不公開,所以知道與不知道的人一半一半,可能不知道的更多,因為他看上去並沒有彎的很明顯。
自那天后,他開始頻繁的約我,或許是吃午飯,或許是吃晚飯,或許是出去校外玩。一來是閑得無聊,二來是我覺得我們還挺投緣的,居然沒有拒絕他,整天整天待在一起。比較累的就是總要避開店裡的人,怕他們誤會。
當時店裡我的師父在追我,我躲無可躲,乾脆讓李佳郁給我當起了擋箭牌。我向來不會處理感情的事,為人非常的慫,有喜歡的人不敢上前去追就算了,還先躲了起來。李佳郁就不一樣了,他簡直心口掛著一個勇字,橫衝直撞,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我時常覺得我們相似,沒有談過戀愛,但是喜歡過非常多的人。我是每次喜歡都不敢上前,他是每次都會敗退。聊這樣的經歷,竟然也聊得挺合拍。
剛開始每次都是他約的我,基本上一天約三次,他知道,只有我會赴他的約。那段時間他喜歡了店裡的一個人,那個人是個鋼鐵直,有且非常寵愛他的女朋友,李佳郁一如既往橫衝直撞,居然告了白。他喜歡的人情商極高,開始拒絕的委婉,後來實在厭煩了就刪了好友。李佳郁感情上兵敗如山倒,我只好發揮人道主義精神,他約我就應。
神奇的是,我跟他在一起居然毫無負擔,可以說是無所不談,甚至多年來沒有吐露過的秘密都能輕輕鬆鬆與他談。只要他想,他是個很優秀的傾聽者。我也是,我們算是互相傾聽。因此,我們相處間毫無負擔,勾肩搭背的都自然起來。
一日中午放學,天降暴雨,他約我吃午飯。約在了二教樓下等。放學的人群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我站在屋檐下看著雨幕邊放空邊等他。
李佳郁的打扮日趨颱風,穿著HM綠黑色的格子襯衫當外套,裡面是短袖T恤,下身穿著短褲,踩著一雙Pony,他撐著藍色的格子傘向我走來,我便沒有往前,乾脆等他走到我面前。這下壞菜,他毫無知覺的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對我喊,還是慣常的台灣腔,腔調居然被雨淋出了一種溫柔,他說:「小朋友,我們回家吧!」
這樣的台詞非常的糟糕,硬是將我們湊成了戀人的氣氛。在屋檐下躲雨的其他人紛紛側目。我心裡暗罵他是個傻逼,你不要找男朋友,姐姐我還是要找男朋友的啊!
其實心裡還是有虛榮的,畢竟說他帥的人也不在少數,跟好看的人在一起,總是件愉悅的事情,無關喜歡,僅僅是虛榮罷了。
後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多了,認識的人撞見我們的次數也就多了。室友問了我好幾次,八卦兮兮的,問我跟那個經常跟我一起吃飯的男生什麼關係。我白眼一翻,不知如何解釋,只好說我們只是朋友。室友說:「哦~」
我無從解釋,只好閉嘴。
店裡有一個讓人很討厭的女生。剛開始我以為只是我討厭,後來發現李佳郁更討厭她。那個女生可以說是情商極低,經常說無腦的話,做無腦的事,再加上不符合我倆對臉的標準,我們與她僅僅能維持表面的和平。
後來她居然開始造起我們的謠來了。先是私聊了我,問我和李佳郁是不是在一起了,我客客氣氣解釋了一通,她仍然不信,一副做媒的樣子,興高采烈地撮合我們。我煩不勝煩,便沒有理她。後來她轉移了目標,開始去煩李佳郁。等我倆都煩不勝煩後,她就發起了朋友圈,不指名道姓,但是語氣非常惋惜,痛問上天為什麼如此合適的人不能在一起。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在我和李佳郁的交談內容里佔了很大的部分。因為這個人實在是討厭,我們忍不住吐槽她。
誤會卻不止她一個人誤會。甚至那個李佳郁喜歡過的人都八卦兮兮地問了他:「你最近不是在泡彤彤嗎?」
李佳郁把信息給我看的時候我氣絕,罵了一句:「泡你個頭啊!」
李佳郁笑得直打跌,用語音把我的原話回給了他,我估摸著我的形象已然坍塌。
晚節都不保,誰管形象呢。
我們學校是冬訓,軍訓的時候是雨天,有一回剛好沒帶傘,站我旁邊的帥帥的男生遮了我一路,禮貌又體貼,他自己淋濕了半邊身子。我那顆沉睡的少女心砰然起來。
我悄悄帶著李佳郁去看他。他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懷疑起我的眼光來。
他說:「但從外貌上來說,他配不上你啊。」
我瞪他。
他思考一下,說:「而且,沒準從人品上也配不上。」
一語成讖。
我還是那個非常慫的我,我跟那個男生最終沒有故事,僅僅是加了個微信。但是後來得知,那個男生真是個渣,在戀愛的時候跟前任糾纏不清,還在微博撩騷。
我給李佳郁發了截圖和信息,問他:「你說,我看人是不是真的那麼糟糕啊。」
他難得安慰我:「會遇到好的,會遇到的。」
元旦假期我沒有回家,留在了廣州。跨年那天晚上,我去上家教。回來的路上非常的擁擠,八號線換二號線的通道里人頭涌涌,有情侶,有幾口之家,鮮少有像我這樣一個人的。我突然覺得有一些孤單。
掏出手機來給李佳郁發信息,叫他準備好等一下出來迎駕。
玩熟了之後他約我我有時候會拒絕,因為實在約的太頻繁,我感覺失去了獨處的時間和學習的時間。但是我叫他,是隨叫隨到的。
我回到學校,他在宿舍門口等我,我們去吃了沙縣。我食量很大,再加上十分飢餓,一下子吃了一籠蒸餃和一碗麵條,他看得目瞪口呆。
吃完之後我們到處逛,我買了一路上特別想喝的鮮榨玉米汁。他按著我不讓我買大杯的,最後我只買了中杯的。他大概是知道我喝大杯一定是喝不完的。
我趕著回去洗澡,無心等跨年。分別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我以前跟一個朋友說過,我可能不會遇到愛情了。剛剛想告訴李佳郁我這莫名其妙想到的東西,突然停住了,我改了口,說:「希望我們都快點遇到愛情吧。」
「一對單身男女在跨年夜在街上溜達,還真是本年度最後一宗慘案。」
「這樣的慘案,明年就不要發生了吧。」
————————————————
今天是2018年的情人節,我睡到中午,出門去圖書館。路上買了兩條德芙,然後微信搖獎搖了免單,覺得有些感動。在這個情人節,吃到了巧克力,微信給的禮物。
慘案又發生了,李佳郁告白又失敗了。而我,仍然走不出某一次陰影。
TAG:三枝小豬 |